春风得意进宝楼-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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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应袭见他左手软软垂下,心知日后纵然这箭伤好了,这条胳膊多半也废定了。
孙晟战袍染血,眼中杀意更甚,未受伤的手持了断剑架住一柄长矛,残剑剑锋送入那名兵卒心口。劈手夺了那柄长矛在手中,借势一旋又送了一人归西。
慕容将离道了声,“好。”
又拈了一支攻城箭在手中。
他这支箭并未建功,箭矢尚在空中,便为一道似长鞭也似的事物兜住。
慕容将离不怒反笑,“又是你?”
陆酒冷立于月下,绝别离在手中甩来甩去,笑得懒洋洋的,“可不正是我。”
“就算你手中兵刃奇特,但孤身陷入我这千军万马中也未免太过托大!”
陆酒冷笑容不改,“谁说我是一个人?那边不是还有一个。”
慕容将离见月下一人身着宽大的白色僧衣,踏着众人的头颅已经悄然接近阵中,袍袖翻覆间露出袖中的一截黑色冷锋。
他悚然一惊,此人他竟然见过。
上次相见时,他也是这般踏着众人的头颅潇洒而去,在受降仪式上取了燕青云性命的人。
回忆与眼前重合,乍然清晰。大宁画刀?大宁苏慕华?慕容将离沉声问,“叶公子,大宁有几个苏慕华?”
叶温言当日也在场中,一转念之下便明白慕容将离的意思。
大宁叫苏慕华的人也许很多,大宁叫苏慕华且身手不俗的人也许不止一个。慕容将离并未想过苏慕华当着他的面杀了人后,还敢坦然出现在他面前,也并未将那个名字往心里去。今夜见了画刀,他已生疑,他甚至连叶温言一并怀疑上。
通晓兵法,身手不俗,还能号召这些江湖势力,他早该想到这弹丸之国的司马大人也许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慕容将离这么想着,眼中已经带上了戒备之色。
叶温言神色从容,平静与他对视,“慕容国师要怀疑我也算合情合理。我也不能保证我的结义二弟与此事无关。但。。。若我是大宁的人,又何必告诉国师。。。大宁萧王的身份?更何况。。。我的结义二弟若真是杀燕将军之人,又如何会再以这名字出现在国师眼前?”他顿了顿,眼里露了笑意,“这岂非自己找死?”
他似什么都解释了,又偏偏什么都没说。
慕容将离眉头一展,神色已经缓和下来,“既然如此,待此事过后,我再向苏楼主问个明白。”
他一勒马缰,纵马踏前,“听我号令,一个都别放走。”
陆酒冷立于马前,挑眉笑道,“想过去?先问问我手中的兵器答应不答应吧。”
慕容将离手探向腰间,取了随身佩剑在手,人已从马背上纵身而起,他身在半空便已拔剑。
剑出鞘乍然铮鸣,战马马蹄声乱也掩不住那一声清越龙吟。
流云掩月,陆酒冷抬眼只见白如雪的剑光,赞了声,“来的好。”
他脚步微错,体内阴阳真气圆转,已发出了第一击。诡异鞭影挟着风声,击上了青光湛然的剑身。慕容将离握剑的虎口一震,隐隐酸麻传入指掌。他不觉一惊,这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内力竟已如此深厚。
陆酒冷与画刀说学会了楞严经,但其实算来只是学会了而已。便如学剑一般,用剑之法不过点劈挑抹刺,学会一套剑招并不难。但要达到如臂指使的境界,少不了一场场临场经验如磨刀石一般打磨出圆润的光泽来,否则再好的剑招不过是一块百无一用的顽石。
慕容将离就是一块很好的磨刀石。
画刀让陆酒冷去应付他,存的便是给他练手的心。
他的用心,陆酒冷自然明白。纵然明白,一点也没影响他脸上露出很吃亏的神情。
慕容将离与他拆解几招,觉得这人招法虽然生涩,但内力之深已踏入大家的境地,脱口问,“你是何人?”
陆酒冷傲然笑道,“你听好了,本少侠姓陆,名讳上酒下冷。”
叶温言已是猛然抬眼。。。陆酒冷?
这人竟然就是让苏慕华至死不忘的陆酒冷!
眼前的青年一袭黑袍立于军阵之前,如渊渟岳峙,脸上满不在乎的笑容让人看了就忘不了。
叶温言仿佛回到了七花谷黑暗而狭小的柴屋中,苏慕华温顺地靠在他怀里,唤着别人的名字。
缰绳陷入手中,在掌心留下一道渗血的红痕,深深的痕迹似直接刻在了他的心上。
夜的冷风渗于他的体肤,寒意蔓延于四肢百骸,舌尖已经辨不清是苦是麻。
叶温言厉声喝道,“慕容国师何必与这人交手,就算他身手再好,不过数千兵马就可取他首级。”
仿佛回答他的话般,成千上万马蹄踏在黄沙上的声音在山坳中响彻,数不清的火把向着这个方向涌来。
这一场夜袭已经拖得太久,久到足够燕军整军列阵。
陆酒冷也有点悚然动容,对危险本能的直觉让他血脉瞬时兴奋。
叶温言于马背注视着他,唇角含了笑,口中微微翕张,“他在我手中。。。滋味颇为不错。”
陆酒冷的眼中转过愤怒之色,怒火让这一向七分懒散三分无赖的人瞬时有了一种烈火长歌的傲然气势。他猛然握紧了手中的兵刃,黑色衣袍振起猎猎风声。“那我便先替他取你性命!”
咚、咚、咚,战鼓声在此时响起,鼓声仿佛惊散了天上的流云。
云破月出,月华之下,整片土地都似在这铿然的战鼓声中战栗。
众人都向着望北城的方向望去——
月下城头燃起烽火,紧闭多日的城门已然洞开,森然的阵列正向这个方向踏来。
——沉睡的猛兽终于在今夜苏醒,这是再无保留的全力出击!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再忍耐一下,这章结束,无聊的战场就差不多,不会太罗嗦!
☆、第二十三章 烽火鸣镝(二)
2
鼓声也传到了营地中。
“出什么事了?”正一个四两拨千金的扫堂腿将少年踢到一旁,又为他猛然一个虎扑按住肩头的春桃突然叫了一声,“停手!”
黄雀瞪着他,拳头丝毫不松懈。
春桃一边招架一边乱七八糟地叫道,“喂,你这人怎么回事,听不懂人话是吧。”
黄雀嘟囔道,“你别耍诈,你已经叫过第七八遍停手了,每回我停手,就被你打。”
春桃擒住他的拳头,再一把推开。飘然闪开身,掀起帐帘往外看去,“你没听到鼓声?”
他一眼瞥见苏慕华白色的身影立于月下,忙闪出了帐,黄雀也跟了出来。
咚咚咚,战鼓声遏云霄。苏慕华目光落在远处,燕军扎营的地方视野开阔,武林中人的这片营帐靠近望北城墙的方向。从他所站立的地方可以看见月下点点火光似游龙飞舞,带了火的箭矢流星一般在空中划过。人马轰然相撞,金铁交鸣之声响彻整个山坳。
彼时残月当空,雨云孽生,憋了多日的老天似乎终于有要落一场泪的迹象。
近处芳草萋萋,夜虫鸣叫,而远处已是生死两重天的修罗杀场。
春桃看得目瞪口呆,“这可打得真热闹。”
这一场本不该有的战真打起来了,苏慕华当然不会认为望北城的守官头脑出了问题。“春桃”,他喊了声,“跟我过去看看。”他虽说是跟我,但苏慕华此刻功力全失,春桃怎么耐烦跟他?走了几步,直接拥了他的肩膀,使出轻功携了他御风而行。
听到身后风声,回头一看,春桃倒乐了,黄雀竟然跟了上来,少年虽然不识轻功,但跑起来一点都不慢。
苏慕华也在看着黄雀,这个少年跑起来的姿势很敏捷,如丛林里的野兽般,将每一分肌肉,每一分力量都用到极处。
苏慕华习武以来学的是内功筑基,再以真气运转去控制肢体,再而使出武功招式。似这般全凭人的肌肉筋键自然之力,而不输于天下武功的,从未见过。不觉多看了几眼,目中若有所思。
陆酒冷和叶温言到底没能打起来。
有个慕容将离在,陆酒冷再不识大局,也得先拿下他再说。
望北城的军队连日高挂免战牌,城下燕军骂战特别敬业,从爹娘骂到祖宗十八代,从懦夫骂到畜生道,从成帝的大小老婆,到成帝穿了女装被燕军的马这样又那样。。。什么荤话都说了七八十遍。。。
望北城头上条条血性汉子一口气生生憋成了昂扬的怒火,这几日望北城中伙房做的凉拌黄瓜特别受欢迎。
此刻众人接了令出城,眼睛都冒了绿光,拿了刀都和削黄瓜似的,能削出十八般花样。
望北的守军更阴损地用布掩了口鼻,不知哪弄来了改良过的霹雳堂的雷震子。若是闯入燕军密集处,就甩出一枚来,那气味真是百般不可言说,呛得燕军士兵泪流满面,哭爹喊娘。
陆酒冷忍不住在心底挑起大拇指,会使这么阴损招数的,自然是他从雁北城带出的那百名江湖混混。
慕容将离很快发现自己的军队士气颇为萎靡。
自古不乏以弱胜强,以一敌十的兵家名局,但兵行诡道一向不是兵家推崇的正取之法。
燕军的军力数倍于大宁,本来是胜算更大。
但此刻月冥星暗,放眼望去哪都是人头,哪都是刀光,再有这些雷震子的茫茫烟雾。
若这一场战在白日间,燕军见同袍黑鸦鸦的连绵战马,再看大宁不过数千人的军阵。自然会笑上一句对方以卵击石,不自量力,也自然不再慌乱。
但此刻夜战,大宁的兵马又携锐气而来,势如破竹。本来自然的便不自然了,细思再战不利,慕容将离突然提了内力,声音延绵传开,“后军变前军,撤退。”
叶温言闻言一慌,忙道,“国师,不可。”
他此刻功力暂失,无法提了内力传音。他那句话很快为兵戈交鸣之声所淹没。
叶温言耳听鸣金之声响起,燕军的阵战已经在迅速后撤。
那边陆酒冷已经再度缠上,绝别离与慕容将离手中的重剑再度缠斗于一处。
陆酒冷一番战斗下来,已经领悟到如何将至阳的内力贯注于绝别离,又如何用至阴的内力将其化成绕指柔。
慕容将离手中一柄玄铁重剑,名唤沉渊,走的是沉稳一脉。
陆酒冷这般牛皮糖的打法,让他很难受,难受得简直想吐血,又偏偏半点都吐不出来。
士气已失,再难挽回,叶温言阖目黯然一叹,“罢了。”
苏慕华到达战场边缘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场糊涂大战已经尘埃落定。
永靖八年夏至之日,望北城外大宁与北燕的这一场战,大宁五千兵马败北燕三万兵马,让后世的兵法家拈断了三千白发。
这一场战缘何而战,因何而败,都是不可解之谜。
此战后,朱应袭偷出城外的事,为朱永宁和钟拓达颇为默契地失忆了,在上呈给成帝的奏章中只字未提。
钟拓达自此战后,只得被绑上燕王朱永宁的战车,终其一生未曾背叛。
后世大宁史成帝本纪对于这一场开启了大宁收复燕云序幕的战役,只留下八个字:慕容将离败也容易。
“这里危险,你跟我去找公子。”黄雀也赶到了苏慕华身旁。
春桃闲闲一笑,“凭什么跟你走?你打得赢我再说。”
“春桃”,苏慕华突然唤住了他,转向黄雀道,“你找得到叶温言?”
黄雀目光亮如星子,用力点了点头。
苏慕华断然道,“好,我跟你走。”
春桃道,“喂,那个人可不是什么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