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得意进宝楼-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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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瞪了会眼,陆酒冷掀衣上榻,伸手将少年滚烫的身体抱入怀中。唇角上扬,声音中不觉带上了喜悦,“小苏,你是在关心我?”
“楚轻要救你。。。我也。。。”
“你也怎样?”陆酒冷咧嘴笑着问,怀里少年身躯微微起伏,苏慕华已枕在他身上沉沉睡去。
陆酒冷无奈地叹气,小苏啊。。。。。。
许是少年恢复得快,陆酒冷抱着苏慕华躺了一天一夜,少年身上的热渐渐退去。第二天天色微明,少年琥珀色的凤眼中恢复了琉璃的光泽。
此后陆酒冷再未见过苏慕华,纵然他偶有踏足京师,也不会再去寻他。不是相忘于江湖,只是陆酒冷很忙,忙着练武,忙着杀人,忙着风流,忙着看天地桃李吐艳,梅消雪融。
“你虽然不是好人,但我总不能看着你死。”
“楚轻要救你。。。我也。。。”
以后每次陆酒冷拖了一身伤,如丧家之犬般躲在深巷里,耳畔都会响起苏慕华这两句话。
还有没完了,有没完了。。。
每次怨念完,陆酒冷总会去药铺那丢下二两银子,扯上一方平安保命汤。
一来二去,他和药铺掌柜的漂亮老婆混熟了,每回陆酒冷去抓药的时候,她都不忘往药包中放上一把熟地。
熟地补血强肾,虽然不贵,但那一把也值个二钱银子。药铺掌柜是个惧内的,看在眼底心疼得滴血,却连个屁都不敢放。
后来有一次,陆酒冷把药铺掌柜的漂亮老婆按倒在狭小的药材仓库里,刚刚解了裤带,耳边就响起了苏慕华的那两句话。
陆酒冷纵横花间这么多年,第一次事没办完,就提了裤子落荒而逃。
药铺掌柜的漂亮老婆跳了起来,敞着胸脯叉了腰就在那开骂,“格老子,耍老娘玩是吧,格你那样的银样蜡枪头,不如切吧切吧,去当二椅子!”
那一晚陆酒冷躺在黄黄的麦田里,指着天上黄黄的月亮,恨恨地骂道,“苏慕华你这兔崽子如果真把老子害得不能人道了,我一定把你,把你。。。”
他想了想,没舍得想下去。
永靖八年,春风未暖,京城之中仍是斜阳微雨。
陆酒冷接下了济南府归云庄的案子,算算时日尚早,拐去了趟京城。
在老黄茶铺饮了碗擂茶,沿街慢慢走着。京城风物繁华,人间花未开,当街的画楼前便已妆了红绸如花。
突然传来一阵喧哗,陆酒冷隐了身形,向那个方向望去。
持刀佩剑的数人从屋顶跳入街心,“苏慕华,你给我站住。”
数骑在街心勒住马。
骑在马上的人一别七年不见,看起来有些清瘦。那人弹着白色的狐裘上的雨花,带着轻慢的倦意道,“来者何人?”
黑衣人踏前一步,“唐门,唐小年,领教苏楼主高招。”
他一错步,一躬身,一瞬之间,七枚暗器直取苏慕华。
“哦?”苏慕华琉璃色的凤眼轻轻挑起,眸中英风锐气,凛冽如刀。
****
屋中油灯已熄,星光透窗而入,映照彼此眼中。
苏慕华一笑道,“陆绝,你那日既然来了,为何不上我楼中喝一杯酒。我幼时虽看你不入眼,但大了后也不会与你计较那些。”
陆酒冷深深看着他道,“小苏,就算我在你面前,你也认不出我来吧?当年你还能听出我的声音,但这么多年来,你连我的声音都忘了。”
纵然看不到他的神情,但苏慕华仿佛能感觉他目光的热度,勉强笑道,“是,陆兄,我是没想起你,只是觉得有几分熟悉。”正因为了那几分熟悉的感觉,苏慕华没有排斥这个人的接近。“我向你道个歉,你不是也瞒得我好苦。”
陆酒冷手按在他的肩上,“小苏,我对你,不是色相迷心,不是心血来潮,更不是迷药乱情。”
他一句一句说下去。
“我开始遇见你,只是想和你开个玩笑,到时候揭破了身份,看看你的脸上的神情,一定很有趣。”
“直到那夜在柳寄生的竹堂,你为救我受伤,见了你吐血的那一刻,我才想明白了自己的心事。”
他在月下立了半宿,记忆中瑟缩在竹榻上的少年与眼前的青年重合,心事破蛹成蝶。
陆酒冷心中如闻一声佛偈,天地初开鸿蒙,原来他竟然蠢了这么多年。
苏慕华垂了眼。
曾经也有一个人对他这般温柔,他以为的温暖,不过是贪嗔痴,如今他扬汤止沸,只愿止于一念。
“陆酒冷,佛度有缘人,苏慕华不是佛。”
陆酒冷其实并不是个温柔的人,他看着苏慕华脸上的神情,觉得不能让这个人再胡思乱想下去。
他揽了苏慕华直接亲了下去。苏慕华的唇颤抖着,有一些抗拒的冰凉。
不过缠绵了片刻,陆酒冷便放开了手。
苏慕华脸上情绪淡淡,也未见什么生气的神情。
陆酒冷想不急,三千红尘,漫漫韶光,三生石上的缘也是一须臾一弹指慢慢积满了,刻出来,便磨灭不去。
打打闹闹是一生,生生死死是三生,纠缠多了就是缘分,总有一日,总有一日。。。。。。
夜色已深,月悬于空中。苏慕华勒马回过头来,此刻他们一行已经离开了城门。遥遥叶笛之声传来,音调枯涩。
苏慕华回首望去,正见一道青色的身影坐于城头。
那一座战火将起的雁北城此刻静谧黑暗,夜云笼在孤冷的城头上,几欲摧城。
苏慕华心底也生起几分天地任辽阔之感,当下心绪一畅。上挑的凤眼带了笑意。
****
许多年以前,无事亭中。
“春风得意进宝楼?名字很奇怪吧,听说原来并不叫这个名字。”
陆酒冷淡淡地问,“哦”
肖无忧道,“春风得意进宝楼原来叫照义楼。苏家的先祖是随开国皇帝打天下的,掌了天下兵马的兵权。后来由庙堂入江湖,皇帝亲自赐名天下第一楼。照义楼门前原来挂了一幅对联,照见千秋肝胆,义结九州同气。那幅对联相传是皇帝亲笔手书。”
陆酒冷忍不住笑道,“一幅对联将照义楼捧得高,便也由不得苏家再起二心。两块木板,半桶金漆,就想要人家世代卖命,这皇帝的算盘打得忒精。”
“朝代更迭,世代忠心,那是不可能的。到苏老楼主的这一代,于成帝危难之间伸了援手。成帝弟夺兄位,说起来算乱臣贼子。成帝坐了江山,琢磨着怎么给照义楼换幅对联。苏老楼主知道门前这幅牌匾和对子是挂不下去了,再说成帝将照义楼相助之事都挂了皇榜,江湖传遍,再挂苏老楼主也不好意思。”
“正在伤脑筋,当时苏慕华还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问了句,男儿何事最重要。苏老楼主答道,洞房花烛夜,金榜提名时,当然是美人、权势、财富。”
“苏少主想了想道,不如春风得意进宝楼。”
“苏老楼主大笑道,好就唤作春风得意进宝楼,从今日起再不提一个义字。”
陆酒冷听肖无忧说完,也笑道,“那幅对联呢?”
“那幅对联苏少主也给改了,说来也是颇有气势:翻云覆雨财色满袖,通天彻地权柄在手。”
“有趣。”
“苏老楼主说了只愿苏氏后代子孙,财色满袖,权柄在手。”
十八岁那年,苏慕华一身素衣,轻撩衣摆跪于苏老楼主灵前。
“告阿爹在天之灵安,孩儿从今日起接掌春风得意进宝楼。任他日江湖如何艰险,孩儿都会按阿爹说的,始终不忘义在心中。”
(第一卷云起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写完了,这卷主要是铺垫,背景铺垫,情感铺垫。
狗血一桶接一桶。
呵呵,下卷跑地图和任务线。
☆、第十四章 弹丸之国 (一)
第二卷燕然卷
第十四章弹丸之国
1
永靖八年的初夏,五月方过,天气便懊热难当。烈日照在沙粒上带着滚烫的烟气,放眼山野间的绿意也如拉秧的茄子,没长开便被日头照得早熟了,蔫黄得似萎靡了一般。
锦衣的少年手持马鞭,一鞭打裂了车上驮着的一方布袋。裂口处汩汩流出黑黄的糠屑来,流了片刻终于落出点发黑的米粒来,这一麻袋糠倒比米多。
少年手中鞭势过猛,他头上的明珠冠都微微颤动。“这是什么?”
运粮官硬着头皮回道,“禀殿下,这是军粮。”
萧王朱应袭道,“放屁,朝廷军粮都有一定之规,不说稻谷,就是粟米,本朝每名军士二斛粟米的配额是再不能少的了,粟米也该是黄、白、青三色为宜,这发黑的是什么?”
“说,是不是你贪了这些米粮?”他手中马鞭扬起,又是一鞭抽下。运粮官硬生生挨了他一鞭,却咬紧牙关,一个字不说。
朱应袭冷笑道,“你的骨头倒硬,可惜本王我不吃这套。你就算是个珠蚌,本王也要抽到你开口为止。”
“应袭,别胡闹。”扬起的长鞭为一只戴着黑色护腕的手掌握住。
朱应袭看去,眼前此人含笑而立,眼底笑意却含着几分不怒而威的逼人之意,正是六皇兄燕王朱永宁。朱永宁身旁立着一名灰袍的武将,正是望北城的守备钟拓达。此人虽为武将,却有敦厚温润之感。
朱应袭道,“皇兄你们来得正好,你看看这军粮。”
朱永宁自米袋中握了一把,淡淡地盯着自指尖流下的米糠,“我都知道了。”
朱应袭不满意于他的冷漠,“皇兄,钟将军,此人要如何处置?”
“应袭”,朱永宁张开手,看着褐黄的米糠自掌心散落,含笑的眼仿佛看落花一般。“这不关他的事,军粮由兵部调拨,由户部稽核,这里面能一手遮天的人也就那么几个,他一个运粮官又能如何?”
运粮官单膝跪地,向着钟拓达抱拳道,“下官有辱使命,请将军降罪。”
钟拓达扶他而起,看这汉子唇上的一圈燎泡,握着他的肩头,摇头叹了口气。
朱永宁转身向他长躬道,“钟将军,是我连累了望北城的诸位兄弟。”
钟拓达退后一步,避开他的大礼,“王爷,钟某守这望北城已逾十余载,我只知战场,不识其他,恕钟某不能为王爷分忧。”
朱永宁道,“钟将军放心,我如今潜龙在渊,也不必水中望月去想那些龙飞九天之事。至于人心之欲,我也不愿说些不想不争的虚话,欺骗将军,只是一切到时再说。如今我只想怎么与将军共守此城,赢下这场刀兵。”
钟拓达抚掌笑道,“好个到时再说,倒是我想多了。燕王殿下,半个时辰后升帐议事。我备了酒,请王爷务必赏脸。”
朱应袭看着他的背影,不满地抱怨道,“这人好生迂腐。”
朱永宁笑道,“人心之驭,不可操之过急。若我未记错,这可是三年来,钟将军第一次请我喝酒。机会难得啊。”
朱应袭记起当年六皇兄在上林苑中弯弓搭箭射中一只狐狸,脸上也是这样的笑容。
半个时辰后,大帐之中,朱永宁于上座议事。
沙盘上,黄褐色的沙堆起山峦高低起伏,望北城、雁北城对峙而立,狼烟道通北域深处,朔京道通繁华关内。
三国相接之地,中原、北燕虎狼相搏,望北城外正对北周。
北周不过十个望北城大小的地盘,处虎狼之间,弹丸之国。
约莫十来岁的少年爬在桑树上,密匝的桑叶遮着他的脸,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
“主,主…公”,树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