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转纱窗晓-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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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玛轻抚着我的头,“别这么说,阿玛知道你的苦心,你是不愿牵连阿玛。云游四方,参惮悟道也很好,阿玛在官场混迹多年,早就乏了,现如今能够出世避俗,是阿玛的造化。”
我伏在他膝上,心中酸楚,哽咽不能言。阿玛说:“采薇,阿玛今日前来是向你告别,你我父女情缘已尽,日后世上再无瓜尔佳?阿克敦此人,只有云游僧人“释缘”。你我日后是否能再相见,只看天缘,不可再强求。”
我泪眼模糊地望着阿玛,他也颇为动容:“采薇,阿玛还有几句话要交待你。三年前,我在峨嵋山遇见一位得道高僧,言谈颇为投机。阿玛想着你出生以来劫难颇多,遂求他替你占卜解签,他留下两句谒语:“一世命,两世为人。”“汝负我命,我还汝债;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生死。以是因缘,转世轮回,常在缠缚。”你可听得明白?”
我听到“一世命,两世为人”这一句脑中轰然一响,忙问道:“阿玛,这位高僧人在何处?”阿玛叹气道:“替你解签第二日便圆寂了,临终前告诉我,你前世因缘未了,百劫千难今生要还。你若欲保一生平安无事,安宁度日,惟有断情绝爱,弃七情六欲,青灯古佛独守一生。若不然,则要受那百千劫、轮回难之苦。阿玛佛道尚浅,尚未能悟明个中玄机。你好生揣摩第二句。”
我怔怔入神地想着,汝负我命,我还汝债。这个“汝”是谁?“我”又是谁?谁欠谁的债?我向来不信神佛之说,可他所说的一世命,两世为人,明明白白指出我的来历。这位高僧难道真能堪破天机?
阿玛拍拍我的手,站起身便向外走,叹息道:“雍亲王遣人告诉我你在此处,阿玛心想着终得见你一面才能放得下心。这便要走了,今日一见已是犯了痴罪,阿玛终是不能全然尽弃私情。”
四阿哥为何会告知阿玛我的消息?以示关怀?别有用心?我希望是前者。
我忙拉住他:“阿玛,外面风雪大,您明儿一早再走不成么?”
阿玛淡然一笑:“痴儿,今日与明日有甚分别?迟早要走!阿玛云游修行,只盼能解你孽债,你是阿玛与你额娘留在世上的惟一血脉,我们的精血魂魄会陪着你,佑你平安,你要替我们好好活着!万事随缘,不可强求,切记切记!”
我还待再劝,阿玛已轻轻挣开我的手,大步走出帐外,口中高声吟诵:“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声音越来越弱,渐渐隐于风雪中,一身灰色僧袍风中飘然出尘,留给我一个离尘出世,仙风道骨的背影,两行脚印迤俪着渐行渐远,很快就被风雪淹没,了无痕迹。
我跪在雪中,目送他远行:阿玛,舍弃红尘俗念,甘心苦行为僧,您说是自己的造化,我却知道您是为我消除孽债,无论我是哪个采薇,我都会好好活下去。
连着好几天,心中只是悒郁难欢。这谒语,暗合我的命数。难道我真的要从此清心寡欲,跳脱红尘,离世避俗?我从来都是俗人一个,迷恋红尘,沉溺在这花花绿绿的世界中。什么人能够无欲无求?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若果真如此,不如去死,死了才能真正的四大皆空。
我想说,我命由我不由天!即使果真要历尽磨难,我依然期待终有一日,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天空终于放晴,冬日暖阳下,小倔、我、老莫,我们踏风追日,马蹄下怒涛卷雪,笑声一串串洒在身后,爽不可言。小倔忽然停下脚步,哞哞地叫唤。我定睛细瞧,竟是枫叶湾,不再绿波荡漾,却是冰封湖面,蒙着一层霜冷的薄雾,如百顷琉璃,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泽。
我淡淡瞥了一眼,调转马头,令小倔绕道前行,却见老莫若有所思望着我,微微一笑:“薇薇,你还要皱着眉头烦恼多久?这一次,你为什么烦恼连我也不肯告诉了么?”
我摇头:“没有什么事可烦恼的,你多心了!”被弃,始终不是光彩的一件事。何足向外人道?
老莫也摇头:“你撒谎!你喜欢草原,留了下来,不是奇怪的一件事。奇怪的是,你从前喜欢做的事,现在都不肯做了。你不肯喝酒,不再吹笛子,不再去你那个望星坡,也不再来枫叶湾,你在躲避什么?”
我叹气,知己有的时候是一个天大的麻烦,不好糊弄。是的,草原上也有太多他的痕迹,我曾经快乐而美丽的回忆都与他有关,如影随行。我只能避之不及。
我娓娓道来,老莫听得很认真,说得也很认真:“薇薇,你们都是懦夫!他不敢告诉你真相,而你不敢追问真相!”
我无奈苦笑:“明知不可能的事情,怎么能勇敢的一往无前?他只不过是用一个拙劣的借口,阻止我追问真相。过程不尽相同,结局却毫无二致。”
其实,我是懂他的,他或许对我也颇为了解,言谈甚欢,好聚好散,不是他的个性。他怎么可能自认怯懦?于是,他找了那样一个理由,伤人伤己,果断而无情。他知道,以我的心高气傲,绝对不会低三下四追问真相。他不了解的是,其实我与他一样,不会继续这段无望的情缘。
我与他分明就是,懂事之前,情动之后,流年已过。
老莫叹气:“误会是你们自己造成的,心结也是自己结下的,旁人帮不上忙。”
老莫跃下马,拉我下马,走到湖畔,指着湖面的凝冰:“薇薇,你知不知道,这湖面下其实没有冻结,仍然水波荡漾,暗流涌动。就像你,也许他也是如此,你们用外表的冷漠掩盖了心中的感情。至少现在来说,你还没有忘记,你不应该去逃避,禁锢自己。否则你的心也会如外表一样冻住。春天到来的时候,阳光温暖,湖面会化冰。你也会,你应该放开怀抱,像湖水一样等待下一个春天和阳光,你是知道这个道理的是不是?你还有我们,托雅、彩薇、采霞,我们是一家人。”
我微笑:“是。我明白。给我时间,我一定可以。我早该告诉你就好,现在心中舒服许多。”
知易而行难。这是我的困扰。
老莫明净的眼神,洁白的牙齿,在阳光映耀下熠熠闪亮,令人温暖而舒心。我常在想,他会不会是上帝派来解救我的天使。
是啊,凝冰过后,融冰还会远吗?
梦转纱窗晓 正文 第77章 皆不是
章节字数:4777 更新时间:07…09…07 12:12
六个月大的彩薇,会坐会爬,一对小下牙胚稚嫩地萌出尖尖儿,她常常咧着嘴笑,口水滴滴答答顺着胖嘟嘟的脸蛋向下淌,可爱趣致之极,我对她简直是爱不释手,怎么都亲不够。
她有一个和小倔如出一辙的爱好,喜欢蹭我的咪咪。我骇笑,怎么都是些从小缺爱,长大缺钙,四处寻奶的家伙?明明乳娘供货充足,或许,是亲昵的表达方式?我怎么就没有人可以蹭?
在她呢呢喃喃、咿咿呀呀,谁也听不懂的童声中,春天以它明快的节奏,编织出一片锦绣浪漫。绿色是主旋律,处处草长莺飞,乱花迷人眼。心情也如春风般,悠闲明媚。
最近帐外常常有一阵马头琴在清晨时响起。我暗想,是老莫?这家伙闲来无事,吟风弄月?可他也忒不识趣了,好容易我有机会可以一觉睡到自然醒,如此扰人清梦,实在可恶。我披上外衣,蓬头垢面冲了出去,然后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受了惊吓同样目瞪口呆的蓝袍少年。布和,托雅的堂弟。
我诧异地盯着他:“布和,你大清早地不睡觉在这儿做什么?”他涨红着脸说不出话,半天才嗫嚅道:“姐姐说你喜欢听曲,我以为你喜欢,吵到你了吗?”
我心中立即有几分明白,点头无比认真说:“很好听的,谢谢你。只是我喜欢睡懒觉,你以后别麻烦了!”他咬咬唇:“那我以后傍晚来!”我还来不及叫住他,他已飞也似的跑了,脸上透着几分青葱少年独有的拘谨喜悦。
我胡乱梳洗一番,匆匆冲进老莫家,托雅和老莫正用早膳,见我此般恼羞成怒的模样,忙拉着我坐下,两人面上都带着几分鬼祟笑意。我气笑道:“你俩是不是嫌弃我,碍了你俩的眼?非得把我推出去嫁人了才好?我要25岁才能真正出宫,现下可没有自由,你俩这是害我哪?”
托雅眨眨眼,一脸促狭:“你和布和不熟悉,先培养感情也好呀!”
我驳回她:“布和才18岁,我都21了,根本就不般配,你们不要胡闹了,再说了,你们有没有问过人家布和的心思?怎么能这么拉郎配?”老牛吃嫩草,我怕消化不良。
老莫故作一本正经:“女大三,抱金砖!再说了,布和就是对你有意,我们才从中撮合。”
我气得直跺脚:“老莫,这一准是托雅的主意,你只会帮着她,为什么不想想我是不是愿意?”
托雅看我真恼了,忙不迭劝道:“好了,别恼了,咱们也是给你一个机会而已,如果没有缘份,咱们不会强求你。布和是我弟弟,我了解他,他和老莫一样是个真性情的男子汉。况且,他没有什么尊贵的背景身份,不会有那些烦人的勾心斗角,你若和他彼此有情,将来可以平平静静过幸福的日子。薇薇,我和老莫只是盼你好。”
老莫跟着点头不已,我无言以对,用心良苦的他们,我无力拒绝。
我和布和开始约会,如果这也算的话。我抱着彩薇,他带着马头琴,有时会去溪边坐坐。他不仅仅拉琴,还会唱歌,他的歌声像草原一样辽远,荡气回肠,豪迈又细腻。我常常听得心神俱醉,忘记身处何方,就连彩薇也会停下欢闹,安静地听着。
我们交谈不多,我总是别扭,他总是拘谨;我不会蒙古语,他汉语不好;常常大眼瞪小眼。通过眼神无法交流,他和我,来自两个世界。他单纯,我复杂,他有一颗年轻完整的心,我曾经沧海难为水。
我终于忍不住问他:“布和,你喜欢我?”他又红了脸:“嗯,喜欢。”
我含笑问道:“为什么?”他温柔微笑:“你很美,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姑娘。而且,姐姐说你心地很好。”
我释然,原来如此。那个人,我与他也言谈甚少,基本上在吵架。然而他赞我坚强果敢,傲雪凌霜。他吹奏的那一曲,没有歌词,我却知道是《摸鱼儿》。我们心灵相通。我相信他喜欢的一定不是采薇,而是美丽外表下的那颗灵魂。我想要的,不过是心灵的契合。
我微笑道:“布和,对不起,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的曲很好听,可是,我还是喜欢我们汉族的箫曲。”
我真的想试着去接受布和,以最初单纯的心,无畏的勇气,无可浇灭的热情。然而,有些事不是不愿,而是不能。的ae
布和有些手足无措,沉静半晌,缓缓说:“你喜欢的那个人一定很好,他吹的箫曲也一定很动听。我我祝你们幸福。”
草原上的儿女,果真胸怀宽广。我笑得很是灿烂:“布和,谢谢你。你一定也会找到喜欢听你马头琴的美丽姑娘,我也祝你们幸福。”
布和的笑容像蓝天一般纯净,用力点点头,“一定会的!”他或许也会惆怅几日,可是很快就会忘记,这不过是一份少年情怀,对美丽的倾慕而已,浅尝辄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