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关东 作者:高满堂 孙建业-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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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小伙子进了荒沟
玉书走到朱开山身边,问道:“爹,明天真去看电影?”
朱开山说:“当然了,全家都去。”
玉书说:“明天我去买票。”
朱开山说:“你记得多买一张,我还得请潘五爷呢。”
玉书听了,摸不着头脑。
电影院里,座无虚席。正在放咉的是卓别林的影片《淘金记》。
朱开山和潘五爷坐在一起,前排坐着朱家人。
朱开山小声道:“老哥,你淘过金没?”
潘五爷说:“没。我爹淘过,说是挺苦。”
朱开山说:“苦透了,比这电影上演的苦。”
电影银幕上,夏洛克和吉姆在吃皮鞋。
潘五爷说:“扯呢!那皮鞋咋这么快就煮熟了?”
玉书回头说:“别说话。”
潘五爷说:“咋还不让说话呢?戏园子里看戏还兴喊好呢!”
传杰说:“五爷,戏园子是戏园子,这是电影院!你老得懂点儿规矩。”
朱开山说:“小孩子,咋这么跟长辈说话?”
潘五爷安静了一小会儿,看到银幕上一头熊闯进了小木屋,他又喊起来:“不对呀,狗熊冬天也不出来呀!”
朱开山说:“那是外国狗熊。”
潘五爷说:“兄弟呀,看这外国玩意儿真不如听戏,这叫啥呀?看了半天,不光不说话,连句唱都没有。”
后排的观众急了,按着他的肩膀说:“哎,干啥呀你,还让人看不看了?”
潘五爷站起身,冲那观众瞪圆了眼睛说:“你看你的,管我干啥?凭啥拍我肩膀头?”
观众说:“你吵吵嚷嚷的,我们还咋看哪?”
朱开山对那观众说:“别发火呀!我们唠嗑也没唠你呀。你拍人干啥呀?”
潘王爷说:“啊,我唠嗑还不行了?那上边是一群干嘎巴嘴的哑巴,让我也学哑巴呀?”
观众说:“哪来的老赶哪?不会看电影回家待着去!”
潘五爷一听,急了说:“谁老赶哪?你说谁老赶哪?”
电影院内一下乱了起来,影院里的两个伙计忙过来架住潘王爷,喝道:“出去,不许搅闹公共场所!”
潘五爷挣扎说:“咋的?还抓人哪?我犯啥法了?”
影院伙计说:“挺大岁数,在家老实儿待着得了,上这闹什么?”
朱开山故意道:“你们知道这是谁吗?这是潘五爷!”
伙计说:“远点儿扇着!潘五爷能这么掉价?能啥也不明白?告诉你,再来胡闹,把你送局子里去!”
撂下话,不由分说,架住潘五爷就往外拽,潘五爷气得直蹦高,影院里嘘声一片。
朱开山跟到外头,劝说伙计放下潘五爷,又对他道:“这些人,太不讲理了!老哥,要不我陪你上戏园子听落子去?还是那玩意儿看着过瘾。”
潘五爷满脸通红,甩开朱开山说:“我知道了,是你有意耍我!”恨恨而去。
2
1925年11月22日。滦州车站戒备森严,一座楼房外,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朱传武威严地站立在楼门口。
楼内的会议室里坐满了少校以上的军官,个个面孔严肃。
郭松龄慷慨陈词道:“自民国十年以来,老帅穷兵黩武,关内关外,兵连祸接,生灵涂炭,东北军官兵,死伤甚众。此次入关,战火殃及长江下游,已引起全国公愤。我郭松龄已拿定主意,此后绝不参加国内战争!我们东北,土地辽阔,物产丰饶,三千万百姓希望安居乐业,我们为什么还要进关打仗?经营好我们的东北,岂不远胜于阋墙之战争?有弟兄说:进关进关,就是进了棺材!我们要跳出这口棺材!南方的国民军提出打倒军阀,我拥护!军阀不倒,国难不已!东北的军阀就是老帅。更有甚者,老帅竟然勾结日本人,打算以承认二十一条为条件,换取日本人的金钱和军火,去攻打国民革命军!这是干什么?这是地地道道的卖国行径!老帅必须让位于少帅。我们要用武力拥戴少帅主掌东北!现在我宣布:部队改称东北国民军,挥师入关,直取奉天!”
坐下士官各个踌躇满志,鼓掌叫好。
不久,东北国民军的旗帜在硝烟中飘扬起来。一支戴着绿色臂章,上写“不扰民,真爱民,誓死救国”的部队连克昌黎、山海关、绥中、连山、锦州、新民,势如破竹,掀起了轰动一时的倒戈反奉事件。
东北国民军司令部。电话铃急响,郭松龄拿起听筒,却听得里面传来少帅张学良的声音:“茂宸,到此为止吧,可以讲和了。”
郭松龄心内一阵汹涌,说:“箭已在弦,不得不发。我起兵的原因,想必你已清楚。我只求老帅下野,由你来主政东北。”
张学良说:“我这个人你也了解,朋友之义都不能违背,怎能背叛父亲,千秋忤逆之名,实在太沉重。”
郭松龄说:“我也知道,你很为难。汉卿啊,你不应该只顾自己的名声,而违了天下民意。我们讲忠,广而言之,忠于国家人民,狭而言之,亦当忠于地方乡里。你于我有知遇之恩,我此生难报,但为国家为民众,我只能如此。”
张学良说:“你兴兵之心,我早已明了,但我不能依你。茂宸,你若能就此罢兵,还可以从长计议,凡事都不难解决。你这次举兵的一切善后,弟当誓死负责,你绝无危险。现在我已在兴隆店,你若不听我的劝告,我们只好兵戎相见了。”
郭松龄慢慢放下电话,仰面长叹,自语道:“那就兵戎相见吧”
3
山东菜馆的生意正火,跑堂伙计们忙碌着。窗外驰来一辆军车,跳下一群持枪的士兵,不由分说冲进屋来,顾客们顿时惊作一团。
传文忙出来,抱拳笑问道:“老总,你们这是”
士兵头目问:“朱传武回来没?”
传文说:“没呀,他去关里前回家一趟,打那再也没有回来过。”
头目狐疑地看着传文,说:“那我们可得搜搜。”说罢,对士兵一挥手说:“搜!”士兵们向后屋奔去。
东敲西砸地寻摸了半天,士兵们空手回到了前厅。
朱开山示意传文拿上酒菜来,与那头目边饮边说,他小心问道:“长官,我家老二也是当兵的,你们这是怎么个说法啊?”
那头目道:“知道,我跟他还是一个铺上睡觉的弟兄呢。大爷,没法子,上边的命令。其实,也不怨他,是他摊上了。他跟郭鬼子反大帅,上边让抓他。大爷,你听说了没?这回大帅玩狠的了,郭鬼子和他老婆不但被枪毙,还暴尸好几天呢。”
朱开山不觉倒吸一口凉气,心里暗暗担忧。
头目又说:“大爷,那郭鬼子倒是很器重传武,听说他兵败后自知气数尽了,把传武他们几个副官都赶走了,就是怕他们受牵连。”
朱开山说:“郭鬼子为什么要反大帅啊?”
头目小声地说:“用郭鬼子的话说,张大帅投靠日本人,为争地盘祸害百姓!”
朱开山说:“真是这样,我看反他也没错!”
头目道:“大爷,你小点儿声,正抓这种人呢!”
朱开山说:“天下人就得管天下事!”
头目苦笑道:“您老豪气,本人告辞了。”
士兵们上了车,急驰而去,留下朱家人愁眉不展,秀儿更是抽泣不已。
文他娘说:“你说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哇,你反什么大帅呀?那大帅是你能反得了的吗?”
那文说:“可别祸灭九族哇!”
玉书瞪她说:“这是民国,当是你那大清呢?”
文他娘哭了说:“秀儿,你的命真苦呀!”
朱开山说:“干什么哭天抹泪的呀?我打听了,老二做的是正经事儿,那张大帅投靠日本人,祸害关东百姓,就应该反他!再说了,上门来抓他,就证明这小子跑了。跑了就有活路。这小子命大着呢,准没事儿。”
二龙山几乎被大雪封了路。白茫茫的山岗子上,除了偶尔蹿出的野物,在雪野里留下一溜爪子印。
传武小心地扒开树丛,突然觉得冻得发麻的脑门给什么东西堵上了,是两杆枪管,持枪的人却是老四和一个土匪。
那土匪道:“天下转,什么蔓儿(干什么的)?”
传武说:“少废话,找你们大掌柜的!”
老四认出了传武说:“这不是那个条子吗?”
传武说:“认识就好。去告诉镇三江,就说我朱传武入伙来了!”
老四押着传武往二龙厅去。镇三江和鲜儿早得了信,已经喜出望外地迎出来。
镇三江拍着传武的肩膀说:“我还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呢!”
传武说:“这回咱可要天天在一块儿喝酒了!”
镇三江说:“好,喝酒!马上就喝!小的们,今天可要敞开喝!”
众人向二龙厅走去。
鲜儿悄声对传武道:“一年以前咱还生离死别的,如今就头碰头了。”
宴席摆开,传武和镇三江、鲜儿、老四等头目围坐一桌。
几杯酒下肚,传武红了眼睛说:“郭司令万万想不到,小日本还真下了手。没有他小日本,奉天早就是郭司令做主了。少帅也糊涂啊!”
一杯酒饮罢,又喃喃自语道:“我对不住郭司令啊!”
镇三江安慰道:“兄弟,你说那些咱们不明白,我就想在这山上,天高皇帝远的,咱图的就是自在不是?我上次留你你不干,费了半天劲,绕了一大圈儿,还得走这条道。”
鲜儿说:“这才叫逼上梁山呢!”
镇三江点头说:“对!逼上梁山!咱都是梁山好汉哪!”
老四说:“大掌柜,传武要入伙,咱照例得走一趟过堂和挂炷拜香吧?”
镇三江说:“这是我的救命恩人,那套就免了吧。”
鲜儿低声问道:“你是一时来混几天?还是永远在这干了?”
传武说:“永远在这干了!”
几个人正热络地聊着,一个土匪突然跑来报告说,东北军又围了山,而且拉着山炮,阵势浩大,已到寨前。
镇三江怒道:“真是欺人太甚。”
报告的土匪说:“不过,官军说这次不是来灭寨,而是为了,为了”
传武站起身道:“大掌柜的,肯定是为了我。”
那土匪点头道:“是,官兵给咱们喊话,说山上的听着,我们不是来剿你们的,只要你们交出朱传武,我们马上撤兵,否则就炸平二龙山。”
镇三江喝道:“奶奶的,我看谁有那个本事敢夸口砸平咱二龙山。”
传武说:“大掌柜的,不可意气用事,他们有重武器,真能炸平二龙山。”
鲜儿说:“二龙山平了,咱再找别的山头。”
传武说:“姐姐,你这半辈子,生生死死,水里火里扒登,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安身的地方,我不能叫你再遭祸乱。”他对那报告的土匪说:“你告诉他们,我朱传武陪大掌柜的和姐姐喝了酒就下山。”
报告的土匪去了。传武面色不变,把一大碗酒一饮而尽,酒饮完,滚烫的泪珠才落下眼来,一抱拳说:“弟弟去了。”
鲜儿说:“传武,你这一去可是凶多吉少啊。”
传武说:“我朱传武的命大着呢,我不信就能死!”起身要走。
镇三江说:“站住!”
传武却不回头。镇三江追上去拽住他说:“你给我回来!我镇三江情愿给灭了绺子,也不能让兄弟去送死。”
传武一甩胳膊,挣脱大掌柜的手,急步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