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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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铠甫一到南京没多久,就在赵钦的陪同下去见了这位巡抚南直隶总督粮储的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彭礼,深知两人之间的关系。此刻见了这位来,他那高兴劲就甭提了,快步迎了过去。他才解释了一番缘由,彭礼就沉下了脸。
“堂堂大明朝的南京,竟然闹出这样荒谬离谱的事,成何体统我得了信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没想到居然现在还是这般不可收拾。费右丞,越是这种时候,你这个钦差怎就拿不出一个决断来王进,挑十个精壮汉子,立马给我冲进去,把那个狂徒给我架出来”
彭礼京官多年,说话自然不比刚刚一时情急的朱辅和费铠。况且他品级又高,资历年纪都比章懋更胜一筹,因而硬生生压住了对方的气势。不等这位国子监祭酒再开腔,他又上前握着老先生的手好一通劝说抚慰,竟是声情并茂。一旁的傅容冷眼旁观,见那北城兵马司兵马指挥王进满头大汗不知所措,他便不紧不慢地冷笑了一声。
“王指挥,要是咱家的儿子有半点损伤,你该知道是什么结果”
这话声音不大,但在场众人谁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其中的怨毒和阴刻自然更不会错过。彭礼扭过头来和费铠对视了一眼,便转身过来对傅容客气地拱了拱手道:“傅公公,南监重地闹出了这样的事来,传扬出去只怕整个士林都要震动不小。上头不过一个人,只要北城兵马司应对得当,傅公子必定无事。可要知道,上头已经许久没动静了,万一此人狗急跳墙已经对傅公子不利,公公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见傅容面色大变,一旁的陈禄想上前提醒,偏生费铠硬是挤在了他和傅容当中,让他根本没办法使眼色打手势。就在这时候,他就只见傅容扬起头道:“咱家就这么一条命根子,彭都宪能保证万无一失?”
“傅公公放心,我当然敢担保”
有了彭礼这掷地有声的一句话,费铠一时松了一口大气,少不得摆手叫了王进上前吩咐了起来。他这才说了没几句话,尚不及向这北城兵马司兵马指挥再一次暗示死活不论,不远处突然又一阵喧哗,他才一回头,竟只见一人一马从四牌楼那国子监牌楼下头守着的几个人头上一跃而过,几个起落之间,就已经到了他们身后不远。
那人头戴貂皮弁,一袭招牌式的黑披风随风飘拂,内中赫然是一袭鲜亮的锦衣,却是四十出头光景,嘴角含笑温和可亲,一副好说话的样子。然而,随着那人勒马跳下了地,提着马鞭走上前来,多年京官的彭礼和费铠同时为之色变,而傅容则是眉头倏然展开。
“锦衣卫协理北镇抚司千户李逸风,见过各位当面”
来人笑吟吟地团团一揖,仿佛是没看见费铠和彭礼的表情,继而才慢条斯理地说,“哎,这一路紧赶慢赶,恨不得学驿传八百里加急,可差点赶死我了本来我还想进了南京城带着小的们好好逛逛玩玩,歇一晚再见诸位的,谁知道竟听说国子监出事了,这下哪怕是腿跑断了腰跑折了,也不得不来。”
这李逸风当着这许多人的面竟是自说自话,一时间费铠彭礼也好,徐俌朱辅也罢,就连微末如王进和邱芝才,几乎都是被说得不知道如何答话是好。只有傅容轻轻捏了捏郑强的手,笑容可掬地上前一步。
“李千户此行,不知道是奉旨,亦或是公差?”
“是公差但也是奉旨。”眼见除却傅容之外,一个个人都变了脸色,李逸风方才嘿然笑道,“不过我位卑职小,不过是给咱家大人打个前站而已。”
咱家大人打前站
尽管弘治一朝的锦衣卫凶名早已不如从前,但此话无疑如同巨石一般重重砸在费铠心头。见傅容再没了刚刚的患得患失,赫然一副笑面佛光景,他不由用指甲狠狠扎着手心,这才开口问道:“李千户奉旨前来,所为何事?”
“这个嘛”
李逸风打了个哈哈,眼珠子骨碌碌直转,随即竟是说出了一番绝不相干的话来,“话说今天这南京城还真是不得太平,我路过府东街的时候,竟是瞅见应天府衙正门那儿挤着百多个人,似乎是在告状的光景。啧啧,我急着赶路,也没理会这许多,依稀听见那些都是句容赶来的百姓,大老远的上南京城告状,而且还这么多人,真是一桩奇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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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金陵第一案(四)
西锦绣坊应天府衙正门。
徐动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按照赵钦的吩咐这一日来到应天府衙门前,才刚刚敲响了那告状的鼓,紧跟着手中的鼓槌就被人抢了过去,他还在懵着,这条不长的西锦绣坊两头就涌进了一大堆衣着形形色色的百姓,他尚未反应过来就被人排挤到了一边。继而,他就只听那鼓被人敲得震天响,没离着多远的他几乎连耳朵都快给震聋了。
这还不算,由于骤然生变,应天府衙如临大敌,倏忽间就是十几个差役手持水火棍冲将出来,那棒头威吓似的往众人头上乱挥,那些干惯了农活的乡民躲闪极快,可他却是猝不及防,这肩头竟是重重着了一下,那股钻心的疼痛险些没让他一下子瘫倒下来。
身为徐家长房长子,读书又有天分,他从小就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哪曾吃过这等苦头?
“退后,退后,全都跪好,否则别怪爷们不客气”那领头的差役头子却是手持鞭子,就这么凌空抽了上去,偏是鞭子能在距离那些人脑袋上方寸许处堪堪收住,竟然丝毫不伤人,赫然神乎其技,“要告状就推一个代表过来,不许一窝蜂还有你,给我退回去跪好”
徐动还没反应过来,就只见一条毒蛇一般的鞭子直冲面门,这一惊简直是连魂都丢了。好在他见机得快,一句话就这么脱口而出。
“我和他们不是一道的,我是经历司经历徐六爷的侄儿”
那差役头子的鞭子来得快收得更快,挽了一个鞭花之后,这才狐疑地上下打量了徐动一眼,随即就不耐烦地喝道:“既然是徐六爷的亲戚,径直到府东街东门那边求见就得了,在这儿凑什么热闹没看到这儿正乱,磕着碰着没人赔你”
眼见那差役头子说完竟丝毫不理会他,快步走到那刚刚击鼓告状却被人架下来的汉子身前,厉声质询了起来,徐动低头看了看身上被人挤得乱七八糟的宝蓝色儒衫,又按了按怀中的状纸,提起精神正要上前说明两句,却不料刚刚那呵斥他的差役头子陡然惊呼了一声。
“告南京工科给事中赵钦?你们疯了,竟敢以民告官”
赵钦这么多泥腿子竟然告的是赵钦
徐动简直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幻听,可当那几个差役也都为之哗然,继而议论纷纷了起来,他立时明白看到的听到的竟是事实。此时此刻,他哪里顾得上什么告状,深深吸了一口气就按着刚刚挨了一下的肩膀赶紧往外挤。然而,突如其来发生这种事,府东街东门那边候见的人竟是不少都涌了到这里看热闹,他别说找寻送自己来的马车和亲随,竟是找一条路都难。待好容易从东边出了西锦绣坊,他环目四顾不见家里人,突然把心一横快步前往东门。
应天府衙东门的几个门房也听说了正门的奇事,听了徐动的说明也都没放在心上,只其中那个领头的端详了徐动片刻就笑道:“徐六爷的侄儿?徐家长房老大?好吧,想来你自个认得路,自个进去,那边正门闹起来了,咱们这边也不敢怠慢,没工夫给你领路”
徐动没想到这一道门如此好进,长吁了一口气道谢一声便匆匆而入。只想着寻徐迢去打探打探消息的他完全没注意到,他才快步进门没多久,后头几个门房就窃窃私语了起来。
“今天这是什么日子,刚刚小半个时辰前,那位徐七公子才刚来,老朱亲自接了进去。”
“要说傅公公眼看就要失势了,李头儿你怎么还对那位七公子这么客气?”
“这叫左右逢源,如今还没最终消息呢,我们是哪个牌名上的人,何必做恶人?”
然而,徐动从东门进去,不想却在经历司扑了个空,到徐迢的官廨里也没能找到人。之前他相熟的那位褚先生如今已经被辞了幕,剩下的人都和长房不怎么对付,他无论找谁问都是没个准信,一时只得强捺心头不安在那等着。他也不知道在官廨的那小花厅里来来回回踱了几百上千步,终于听到外间有了动静,慌忙快步赶了出去。然而,才一出门,他就愣住了。
徐迢竟是和徐勋并肩而行,两人赫然有说有笑
“六叔”
徐迢刚刚只顾着和徐勋商量事情,此时才看到徐动,立时皱起了眉头,不悦地冲旁边一个小厮喝道:“有人来访也不事先禀报一声”
见那小厮垂手不敢言语,不等徐动说话,他就沉声说道:“今天衙门还有要紧事,我待会就得陪着吴大尹去问案子,贤侄若是有事,不妨晚些再过来,这会儿先请回吧”
徐动蠕动嘴唇,正绞尽脑汁想再说几句什么,偏巧就在这时候,他那宝蓝色斜襟右衽儒衫上的两颗扣子刚刚经过了好些推搡拉扯,这会儿终于寿终正寝,就这么先后掉下了地,于是胸前那半幅衣襟就这么掉了下来,随之飘落的还有里头的一张纸。大惊失色的他慌忙弯腰要捡拾,却不防旁边伸出一只手来,竟抢在他前头捡起了那张纸。
眼疾手快的徐勋捡起那张纸随眼一瞟,立时眉头一扬,就这么似笑非笑地递给了旁边的徐迢。徐迢接过一看,不禁怒形于色,劈手就把状纸揉成一团,就这么砸在了徐动脸上。
“无耻”
徐动刚刚在应天府衙正门才受了一肚子气,这会儿听得徐迢这一骂,他顿时有些维持不住了:“六叔,为了这么一个已经逐出徐氏的败家子,你想和整个宗族唱对台戏?”
“整个宗族?什么时候徐家长房已经能代表整个宗族了?”徐迢冷冷一拂袖子,一字一句地说道,“回去告诉你爹,他这个族长当到头了他既然这么不要天理,不要脸面,我大不了大会了徐氏一族剩下的这些长辈们,请上各方官长评一评理”
见徐动那脸色一下子僵了,徐迢更是满脸嫌恶地斥道:“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连个仁义礼智信的皮毛都没读到,教你的先生都该羞死了还不快滚”
一旁的徐勋看着徐迢又是掷状纸,又是厉声斥责,只站在那儿不做声。直到徐动怨毒地看了自个一眼,就这么转身大步离去,他这才转身正对着余怒未消的徐迢。
“六叔,今天的事,多谢您仗义援手了。”
尽管徐勋并没有明说,但徐迢哪里不明白这根本不是指徐动这不速之客,而是指刚刚他亲自去见应天府尹吴雄的事。要说他得知傅容被软禁的时候,不是没有犹豫过,可今天徐勋一来先说了国子监那一茬,紧跟着便是应天府衙门前突然涌上来百多号人告状,他就是再傻也知道傅容的反击已经开始了,当下便把心一横,刚刚去见吴雄,竟是郑重其事劝其接下此案,结果,那位个性最刚正的应天府尹果真为之大悦。
这时候若是退缩,赶明儿赵钦占尽上风,他一样会受牵连,还不如一条道走到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