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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故人西辞-第33章

小说: 故人西辞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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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珂脸上沉肃,与西辞相对而立,正视着自己风尘仆仆赶回的儿子,缓缓道:“言言疯了。”
  西辞骤然抬首,容色端得惨白,正正看向顾珂,沉声道:“父亲,此言事关言言名声,怎可乱说?”
  顾珂一拂袖,怒道:“言言是我亲骨血,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西辞“嗤”地轻笑一声:“亲骨血。”
  “你笑什么?”顾珂的脸色略有难看。
  西辞转身往房内走,只笑道:“父亲多虑,西辞不过是笑自己而已。”他话锋一转,“身为兄长探视亲妹,父亲该不会阻止吧?”
  “让九公主进去。”顾珂这样答他,目光正见持盈静静站在门口,她以一种清净平淡的眼神冷眼旁观着父子两的针锋相对。
  持盈闻言而入,向顾珂微微而笑,不回应他所说的那一句,也不问旁的,只问:“顾相大人安好,不知顾相大人可曾记得数月前对持盈说过的话?”
  那时顾珂义正词严地说“臣自以为当不得九公主养父,也未曾想见有朝一日九公主得入我顾家之门。”何等傲然自处,而此刻他那种多年来习惯地命令般的语气,只能让持盈内心冷笑不已。
  顾珂显然也想起了那一幕,脸色登时有些不太好看,只道:“九公主何意?”
  持盈安然一笑,眸光盈盈,在灯火下有着说不出的潋滟,然而这种潋滟却带着某种塄艳的意味。
  “持盈想让西辞陪持盈一同进去探视言筠,顾相以为如何?”持盈笑靥嫣然,走至西辞身边并肩而立,身后跟着寸步不离的幼蓝。
  昔日顾珂以身份来要指责她,而今她又反以身份来压制他。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她好不畅快。
  顾珂脸色铁青,却又无法反驳她,只重重一甩袖:“臣遵旨,公主请便!”
  西辞忧心言筠病情,当先掀帘而入,持盈随后低首跟着。
  言筠正坐在床边,双手抓着床沿不放,神情惊恐,口中呜咽低喃着什么,听不分明。
  西辞容颜苍白,眼神一瞬暗了下去,定格了半晌,他才勉强牵起唇角的笑,伸手向言筠道:“言言,大哥回来了。”
  言筠抬首看了他一眼,瞬即拍开他的手,尖声道:“走开!”
  西辞温言道:“好,我退后,言言别怕。”
  言筠用手捂着脸颊,透开一隙缝偷偷看他,眼睛里泪光闪闪,像是受惊了的小鹿。幼时言筠病弱的时候,眼睛里也总是含着泪意的,然而那种泪意却是带着灵气的,好像会说话一般,可是如今,那眼睛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望进去只有一片浓黑,黑得让人觉得可怕。
  西辞自小就对言筠百般疼爱,身边唯一的一个死士宴卿都是用来保护她而非自己,哪怕她当初蓄意设计自己失踪来压他锐气,他也未曾责过她一个字,就这样他捧在掌心里宠爱的宝贝,在他自江南归返之后,却成了这个模样,连一句话都不敢与他说,见了他都要躲着。
  西辞俯身与言筠平视,目光柔和里带着忧伤,他想伸手摸一摸言筠的头发,也被她惊叫着向后躲开。
  持盈知道西辞心里难过,也不愿去打扰他,只得转身问伺候在一旁的侍女:“怎么会成了这样?”
  “小姐只出门见了一次云公子,就成了这副模样,白芷白芷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侍女怯生生地这般道,一双妙目乌溜溜地眨着,却也分明没有她语气里的胆怯。
  持盈记得这个小丫头,听挽碧曾说也是个爱慕虚荣的,心下也存了几分不屑。然而云旧雨一向怜爱言筠,又怎么会把言筠逼成这个样子?更何况他大大咧咧的性子,哪里会做些猫腻?
  西辞亦是抬头皱眉道:“旧雨人在何处?”
  “白芷不知道。”白芷低下头去,轻声回答。
  “出了顾府多月,怎么连奴婢都不会称了?”持盈略一抬高声线,清声喝道。
  白芷迅速抬头看了持盈一眼,复又低首怯怯道:“相爷说,少爷回来后,就由白芷贴身伺候少爷。”
  贴身伺候。持盈一瞬明白了这个词的含义,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回首看向西辞,而西辞一心顾着言筠,只淡淡回了一句:“胡闹。”
  白芷顿时委屈地眼里飘上了雾气,带着些赌气的意味道:“奴婢知道了。”
  西辞再无心管她,只面向言筠,小心翼翼地微笑道:“言言,还认得我么?”
  言筠缓缓挪开手,偷偷看了西辞一眼,又扭过头去不说话。
  “言言?”西辞走近一步,舒展开眉目,露出浅浅的温柔的笑,就好像持盈小时候曾看到的那种干净温软的笑容,刺得她心底一疼。
  言筠微微一怔,随即目露惊恐,挥手打开西辞的手,尖声道:“滚开!滚开!”
  西辞目光像是被刺痛了一样,略略一收,他慢慢起身,柔声安抚道:“好,我走,言言你别激动,我这就走。”
  持盈探手去扶他,却被他慢慢推开,听他低声道:“我自己能走。”
  西辞一步步走到门口,手撑着门边,一低头轻咳,就带出了一喉的腥热。
  持盈霍然快步过去,扶着他的手臂,正要开口,却看见他指缝里怵人地渗出了鲜血,顺着指节分明的手指滑下手腕。
  西辞还在重重咳着,持盈心内一阵慌乱,只伸手拍着他的背。
  西辞直起身,回首看向坐在床上眼神茫然的言筠,单瘦苍白的少女枯坐着,正一脸好奇地歪头盯着他看,然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叫道:“红色的花!红色的”
  西辞微微叹了一声,说与持盈道:“阿盈,是我对不住她。”
  平心而论,持盈从不觉得西辞对不起言筠,他已经尽力把最好的捧在言筠面前,事到如今,非他能力所能及,又怎能说“对不住”三字?
  她亦是心中喟叹,此刻也只能道:“你已尽力,还能如何?”
  “我”西辞一字未尽,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声将到了嘴边的话语冲走。
  持盈欲言,却听身后幼蓝一字一句道:“九公主,半个时辰已到,请您回宫。”
  白芷闻言当即上前扶过西辞,暗里将持盈手背一推,切切道:“少爷,要不要叫苏先生来瞧一瞧?”
  持盈心里像被狠狠拧了一把一样,恼道:“我不回宫!”
  幼蓝依旧面无表情地重复着:“公主,请回宫。”
  持盈上前想要靠近西辞,却见他抬首轻道:“阿盈,回去吧。”
  持盈愈发抗拒,怒道:“你都成了这个样子,叫我怎么安心回去?”她拉开白芷,吩咐道,“磨蹭什么,去请苏折意过来。”
  幼蓝提高了声音:“公主,请您回宫!”
  “闭嘴!”持盈清喝一声,“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主子?”
  幼蓝那里有了一瞬的沉默,持盈抓住了这样的沉默,扶着西辞走到外间在椅子上坐下,顾珂还在外面,此刻静静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咳得无法自制,竟无一动作,只缓缓地向白芷道:“去请苏先生过来吧。”
  白芷这才听话地一福身,转身快步出门。
  幼蓝突然直直跪了下去,叩首道:“公主,皇上金口玉言,请您半个时辰内回宫,如若不然,整个觅云院都要受罚。”
  觅云院。持盈心里一沉,自幼陪伴她成长的挽碧还留在那里,然而更多的怒气随之而来,郁陵急召她回宫又是为何?
  持盈长抒一口气,只得强压下心头怒气道:“待苏先生看过之后,我便随你回去。”
  幼蓝却不依不饶,再度重重一拜道:“半个时辰已过,求公主看到挽碧姑娘的面子上速速回宫。”
  持盈还待再说,西辞轻握住她的手,安静地笑了笑:“回去吧,往后请了旨再出来便是。”
  西辞一笑起来,眉梢眼角就会舒展开来,素白的脸上漆黑的眼睛流光淡淡,就好似整个人都有些不真实一般,像是水墨勾勒出来的轮廓,等时间久了、墨迹褪了,就消散了。
  持盈久久不语,只抓着他的手,坚持要等苏折意诊断之后才肯离开,西辞只得任她去了。幼蓝跪在地上,持盈别过头去不再看。并非她狠心,而是这一刻,西辞对她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过了片刻,苏折意终于姗姗来迟,他一进门就被白芷一路拉到西辞面前,苏折意显见是不待见白芷,敛了敛袖管,心平气和地在另一侧坐下为西辞诊脉。
  摸脉摸了许久,苏折意又换了另一手,左敲右敲之后,最后才站起来,语气平平道:“毒是解了不假,但是这十多年来对五脏六腑的伤害是痊愈不了的。”他抬头瞥了西辞一眼,“少爷平日里没少作践自己罢?气血将尽,肺腑俱损,真当这世上有起死回生的方子么?”
  西辞竟还能轻笑出来,闻言莞尔道:“西辞从来便不信这些。”
  苏折意重重地“哼”了一声,目光又落在西辞满手满襟的鲜血上,不由摇了摇头道:“这病我没法治,顾相还是禀奏了皇上将臣调回宫重罢。”
  “苏先生。”持盈挡住苏折意欲走的步伐,目光盈盈,欲言又止。
  “九公主什么话都不必多说。”苏折意抬手止住她的话头,声音带了几分料峭和坚决,“就算是皇上来说,我也没有法子,治不好的就是治不好。”
  “阿盈,别为难苏先生。”西辞起身玉立,单薄的身子几乎撑不起那袭如水青衫,空落落的袖管下伸出的手瘦削且苍白,他却微微笑着道,“看也看过了,回去吧,过几日再回来便是,正巧行之托了我作画要献于皇上寿筵,你不妨回来替我瞧瞧。”
  顾珂此刻也终于开了尊口:“九公主还是请回吧,府里也有人照应着,九公主自不必担心。”
  持盈一刀目光狠狠转过去,唇畔冷声含笑:“顾相大人自然是最晓得如何为人父母的,持盈总是明白的。”
  顾珂面容略阴沉,拂袖拱手道:“恭送九公主。”
  持盈向着西辞再度望了一眼,见他依旧淡淡含笑模样,这才略收回了心思,叫起跪在地上的幼蓝,回了宫去。
  作者有话要说:  


☆、芳辰礼(中)

  西辞说是过几日,持盈却急急第二日就托郁浅求了圣旨出宫。郁浅见她急切的模样除了叹息之外也无话可说,只说让书竹跟着她过来。
  持盈当即明白过来,领了郁浅的好意,只道:“书竹很好,多谢六哥。”
  郁浅沉肃的容上透出淡淡笑意,挥手就让她去了。
  此刻正是冬末初春,天青云高,日光三寸,天气宜佳。
  因着西辞的病,房里总是暖融融的,日头从东窗照进来,极是亮堂。
  房内西辞正侧低着头,手执画笔,眼神投在桌上的画纸上,一如既往地专注。
  纸上慢慢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青丝挽起,身姿绰然。然而每一笔落下,都伴随着他压抑着的咳嗽声。手中的画笔已经被他紧紧攥住,可手腕上依旧是克制不住的抖动,以至于他几次三番都描不出持盈那细致的眉眼,屡屡发狠扯下桌上的纸张,扔在脚边,从头再来。
  而持盈却未制止,只安顺地坐在一边。她头上的发辫盘起,只留了两缕落在胸前,绣花的蓝裙衬出白皙纤长的手指,手上握着一卷书,慢慢看着。
  这是她十五岁时的妆容,那一年她坐在长生殿里,身边是母亲冰冷的棺木和西辞誊抄的佛经,而对面的西辞唇角带笑,细细在纸上勾勒她的身影,画出她眼睛里那抹深深浅浅的碧色,以及沉淀着的深郁不甘。
  只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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