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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丽人行-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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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累了吗?」手下一名文书官吏好奇地看着正掩着嘴打呵欠的项少初。

  这些文书官员都是在吏部试中得不到好成绩的老进士,擢升无望,也没机会进入内廷与其他大臣共同议事,平日大多负责协助各部首长办公。

  依照东陵官制,尚书以下,设有侍郎一到二人。由于礼部尚书年纪老迈,早已不大管事,早早把实权交到侍郎手中,因此当今礼部事实上几乎由项少初一个人作主。

  与朝中官吏的态度相反,礼部的文书官员们对项少初这上司大多没有恶感,有的甚至还相当敬佩他。只是人人都不明白,当项少初深受王上宠信之际,百官职位任他挑选,想做多大的官都不是问题,何以在众多职位当中,他独独来到礼部,担任起副长之职?

  项少初搁下手,挥了挥道:「没事,只是昨晚没睡好。」

  不得不承认,由卫齐岚片面定下的双月之约,令他辗转难眠。而且,使他忆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回头继续处理起面前一堆枯燥的公文来,又令他忍不住想打呵欠。

  在朝廷里,礼部不像户部、吏部这些地方,需要大量的人力来支援全国的行政公务,因此可以算是外廷中较为清闲的一个部门,平日不外管管宗庙祭祀、国家仪典、官吏考核等等,只有全国各地大大小小的国试才由礼部官员全权负责。

  从主考官的推荐到命题,全都交由礼部负责,这一关称为「礼部试」。礼部试依据东陵试法,分为乡试、会试和京试。基本上三年举行一次,每试间隔一季,以便远在全国各地的士子能在考试时间到来之前,就赶赴设有考场的州城与王都。京试选拔出来的人材将进行最后一关殿试,由君王即席命题,当场决定新科进士的等第,亲选状元、榜眼、及探花等,考选有实力的官员备选。

  至于新进官员及第后的任命,则由吏部另外举行考试,以「身、言、书、判」等方面来分派官职,这一关就称为「吏部试」。

  因此说起来,现今的吏部尚书还称得上是提拔过他项少初的恩师呢。

  毕竟当初就是吏部尚书将项少初分派到礼部作一名副官,再加上当今王上的倚重,使项少初的权位虽然还不到权倾朝廷的地步,但他的存在,在朝中确实扮演着相当微妙的角色。

  不过大概不会有人仔细去追问他的来历吧?毕竟多数人都认为他的官职是王上直接任命的,而非凭真本事得来。人红是非多,他扬扬嘴,兀自苦笑一番。

  批改完了一些例行公文,正要召唤公署的杂役将桌上一迭签署好的文书送到吏部去。坐了大半天,腰背有点酸痛,突然转念一想,决定不招来杂役,自己抱着公文往吏部走去。

  吏部和礼部在外廷的官署相当接近,走过一个宫院就到了。

  手下见项少初自行捧起公文,纷纷站起了身。「大人,要叫杂役来吗?」

  项少初摇头。「不用,我想顺道去吏部走走。」

  见手下脸色犹豫,项少初咧嘴一笑。「不必担心,我虽然名声不好,可到吏部走动走动,还不至于就被千刀万剐。」顿了顿,又道:「再说,外廷就属吏部和礼部离内廷最近,万一真有不测,我高声一呼,说不定王上就听见了呢。」

  说完,也不理那些一个个面有惭愧的属下,自个儿走出了官署。

  气候逐渐转为温和,阳光高照,天气甚好。

  项少初怀着好心情一路走进了吏部所在的宫院里。

  认得他脸孔的人大多双眼圆睁地看着他。人人皆知,吏部尚书对礼部侍郎素来没什么好感,这人怎还敢来?忍不住便多瞧了几眼。又听说项少初甚得王上宠信,可再怎么瞧,也实在看不出他有什么魅惑人心的本事。

  项少初面貌宜男宜女,但顶多堪称清秀而已。他身材纤瘦高挑,一双雪亮的眼睛黑白分明,时常瞧得人打自内心底发麻。除此之外,论相貌,最多只是中上之姿,别无其它可说的地方。

  正因他不是一个足以颠倒众生的美人,却还坐拥东陵王全心全意的宠信,也因此人们更想知道个中的缘由,可至今仍然没有人能够窥破其中的奥秘。

  民间甚至有人谣传项少初深谙房中之道,才能迷得君王不肯早朝。但真相究竟如何?恐怕便不是人们所能窥知的了。

  走进吏部官署,将文书交给负责收受的官员,项少初便径自往官署外一条通向「兰台」的小径走去。

  兰台中藏有上万卷书籍,是国之府库。

  历来只有学问最渊博的官吏才能够担任兰台大夫。

  通常担任这项官职的人对朝政大多没什么兴趣,镇日与书为伍,钻研知识才是他们最大的心愿。

  「日安,月海大人。」项少初躬身作揖。

  正在钻研一捆以先古文字简册的月海正是兰台之长。

  见是项少初,也没回礼,便急忙招他到身边。

  「项侍郎,你来看看,这个字究竟是『车』还是『串』?」这批古字因为简牍年代久远的缘故,有许多字已经难以辨识。

  项少初站在月海身边,仔细地判读了简上的前后文句后才道:

  「应该是『车』字,四个字和起来就是『有车东来』,若是『串』字的话,就变成『有串东来』,文句就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能通了。」

  「好好好,我也觉得是『车』字。」说完,便又埋首继续他的钻研,再不理会项少初到兰台来做什么。

  熟知月海个性的项少初也不以为意,径自往兰台藏书的「文瑛阁」更深处走去,直到他瞧见一名站在书架前,正寻找着所需书籍的老者。

  远远的,项少初便躬身一揖。「大人。」

  老者转过身来,威严的相貌只消望去一眼,便足以使人望之肃然起敬。

  「礼部难道没有杂役吗?居然要劳动项侍郎亲自送例行公文来!」

  这名老者竟正是掌控着半壁朝政的吏部尚书。

  项少初淡笑回应道:「坐久了,起来活动活动也是好的。」

  「不怕被拆吃入腹的话,你尽管往吏部变态走动,出了事我可不会理会。」

  「我若在吏部出事,大人对王上也交代不过去吧,底下的大臣们对这一点也都还有些分寸。」

  老者哼笑了声。「伶牙俐齿!」

  「大人精神看起来还不错。」就着天光,项少初仔仔细细地端详了吏部尚书的脸色。

  「托你洪福,成天烦恼要收拾某人留下的烂摊子,哪里有空闲生病!」

  「听说大人日前受了风寒,记得多让厨子熬些姜汤怯寒,三月天最容易受凉。」

  「哪有什么风寒,别听底下人胡说了。倒是你,这种暖天里还穿着冬衣,怕冷也不是这样,让人帮你补一补才是真的。我记得你那随身丫头叫什么儿来着?」

  「秧儿。」

  「那丫头厨艺挺好,回头让她给你炖只鸡。」

  「哪里需要吩咐,我已经吃了好几天鸡汤,正想换换口味呢。」

  两人一来一往,交换着听来平常,却不该出现在这两人之间的对话。

  此时此刻,若是有人闯进来听见了,或许会大感错愕吧。这两人,一老一少,不是明争暗斗的厉害吗?怎会像旧识般嘘寒问暖起来了?

  片刻后,项少初打住闲话家常,转换了话题——

  「听说他出发往风川前,去了趟临王府。」

  「是吗?他去那里做什么?」吏部尚书问道。仿佛相当清楚项少初口中的「他」是何许人。

  「不知道。不过我有点苦恼。」

  「苦恼什么?」吏部尚书望之俨然的表情底下,似乎有着另一张他人难以捉摸的真正面貌,而此刻,那张面貌正展现在没有其他闲杂人等的图书收藏室中。

  「我烦恼他或许猜出了什么。」

  「哦,他猜出了什么?」

  「他问我有没有接受赐花,我照实回答了他。」

  「只是这样?」

  「还有」项少初沉吟,眉宇间流露出平日少见的凝重神态。「他喝了我煮的茶。」

  吏部尚书明了地点点头。「卫齐岚终究不是笨蛋。」

  「他确实不是,我猜他很快就会想起来。」

  吏部尚书微笑。「不过他也不算绝顶聪明,就算他现在想到了,那也太迟了。」

  「是太迟了没有错。」项少初点头同意。「不瞒大人,其实少初最近已经有点不太能安于现状了。」

  定定看了眼眼前这名年轻人,老者神色转为凝重地说:「也该是时候了,还以为你都不打算有所行动了呢。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该知道的是,有一天若你做出了危及国家根基的事,我还是会亲手毁掉你。」

  「我知道。」项少初相信这老人所说的每一个字。「不过大人,我想您也应该相当清楚,有时候如果不掀得彻底一些,很多事情根本不可能改变。」

  「当然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点他也是同意的。

  项少初再次躬身行了个礼道:「我想您应该也不会否认,替我收拾烂摊子的同时,其实您还满乐在其中的。」

  吏部尚书只是微微扯动了嘴角,没有否认也没有赞同。「有一天,当你站在我这个位子上,成了三代老臣时,你也会跟我一样。」

  「不,我不确定。」项少初还没有心思想到那么远的未来去,眼前,他只关注着一件事。「那么,金虎上将死前,确实是到过临王府了?当天临王爷在府中吗?」项少初缓慢地推敲斟酌起来。

  吏部尚书看着眼前这名陷入沉思的年轻人,眉梢不由得微微蹙起。「我还以为你说你早就已经不在意了是说真的,看样子,你还是挺放心不下的啊。」

  回神过来,项少初有点讶异地道:「是吗?原来我给您这种感觉啊?虽然我得承认,他跟我记忆中的那个人的确不太一样。」

  事隔三余年,有时过往记忆仍会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但三年前的他,与现在的他,早已今非昔比。如今他是项少初,东陵王最宠信的近臣,同时也是众人眼中的奸佞之徒。三年前,他从没想到事情会如此演变。

  从书架上挑出几本书迭在小几上,吏部尚书苍老的声音中带有一丝调侃。

  「那你可能也得承认,事隔多年,如果你都不再是当年的你,卫齐岚或许也不再是当年抛家弃妻的那名无情将军了。」

  项少初叹笑了两声。「这还很难说,毕竟,他到现在都还想不起我是什么人。」

  如果真的曾有一点点情分在的话,不可能在见到他之后,还想不起来他是谁。可见得十一年名存实亡的关系,浅薄到连留存在他记忆一角都不曾。如今想来都觉得可叹,为那多年的等待。

  他曾经痴心地等待过一个人,只因他们有着共同的家园。然而如今,家已破,人已散,想来是再也回不去了。

  吏部尚书端详着项少初年轻的脸庞,若有所思的噙起一抹与严肃的脸庞不搭调的温和微笑。「少初,你怨恨过他吗?」

  站在窗边的项少初在日光下透亮的脸庞微微一怔,突然想起似乎曾经听过这句话。「好巧,老师,他也问过我这个问题。」

  「那你怎么答呢?」吏部血同书十分好奇地问。

  「我说我不知道。」他转过身去,看着窗外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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