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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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晗宇甚至不知道一起回来的安戈在哪里,面临的情况是不是跟自己一样。
连续做完五百个深蹲,杜晗宇撩起背心擦了把汗,转身进了冲淋房。
等他出来的时候,营房里多了一个人,正坐在书桌前,皱眉看着桌上那叠完全空白的报告纸。
“长官好。”杜晗宇放下手里的毛巾,立正敬了个礼。
“杜晗宇,为什么还是一个字都没写?”桌前的人抬头看他,“你应该知道,驾驶员当时最直观的感觉对实测来说是一份多么重要的佐证数据。时间越久,这种直观就会被其它感观甚至你自己的想象和情绪影响和掩盖得越多,等你以后再想要回忆的时候,那些记忆当中的细节也未必还会是最真实的情况。”
“对不起,萧长官。”杜晗宇拿起毛巾继续擦头发,“我的直观感受已经都在前一份报告中了。”
“可是,那份报告太简单……”桌前的萧岺站起来,想要向杜晗宇再强调些什么。
“萧长官,您该找的人不是我。”杜晗宇很诚恳地对他说。
“我知道。”萧岺有些颓然地坐了回去。
“萧哥,”杜晗宇想了想,换了个称呼,“我们组长现在……情况很糟糕吗?”
“内务处特别调查组的全权隔离审查,”萧岺苦笑,“对内务处人员以外的其他人完全封锁消息,负责禁戒的也全是直接军部派拨的宪兵,没人知道具体情况,就连大队部和指挥官办公室都没能得到任何形式的通报。毕竟他跟你情况不同,不会有这么宽松的条件。”
杜晗宇有些沉默。对于隔离审查来说,眼下他的条件确实过于宽松了,虽然只能呆在这个房间里,可毕竟跟外界还是有接触,这些大概都是大队领导努力争取来的。而萧岺是萧参谋长的公子,一个很纯粹的技术迷,对安戈提出并在实测双驾机上试用的巢式推进器构想相当推崇,跟谢飞一样,并不是人们想象中那种借着老子的权位而为所欲为的小白脸太子党。现在连萧岺都说不知道,那就是真的连一点消息都没有了。杜晗宇能够想象,项目小组的其他人,包括秦刚和叶子他们,此刻一定都像没头苍蝇那样,急得乱成了一锅粥。
就像萧岺说的,安戈那里不会像他这儿,还能有人陪着聊聊天。
被许多人记挂担心着的安戈,现在的状态确实很糟糕。
他身处的房间比隔离杜晗宇的那个营房要大不少,但是却更加空旷。
安戈坐在四面空地的中央,面前只有三米外的一张长桌,那桌后的几名内务处审讯员。
他是从减压舱被直接带到这儿来的,脱下来的宇航服还堆在角落里,身上是匆匆套上的特航制服,没有佩军衔,脚上只有一双薄薄的袜子,脚踝、大腿和双手的手腕上都戴着重力束缚具。为了防止汗水在实测过程中带走大量体温,安戈身上来不及换下的内衣和袜子用的都是特制快干材料,透气性能太好,此刻踩在冰凉的混浇地板上,完全起不到任何保暖作用。
十几个小时没有进食,也没有饮水,始终在不断回答各种机械化的讯问,安戈的精神显得萎顿。
他只能竭力保持头脑清醒,尽量有逻辑地应对着那些被打乱了顺序反复提出的问题。
这样做很累,但是不这样做,安戈不能确定自己是否会在迟疑和回避中逐步崩溃。
实际上,加上实测过程中巨大的心理和体能压力和消耗,安戈觉得自己已经快到极限了。
单调的灯光下,审讯员保持着一种单调的语调面无表情地问:“XX年X月X日,基地指挥官列长风签发了关于瀚海计划的一千三百万备用金用于购买推进器配件,对这笔支出,你有什么印象?”
安戈平静地回答:“当时正在试制新的推进机组,这笔支出确实是用于购买配件的。”
审讯员冷冷追问:“所谓试制的配件报废率高达百分之六十七,这你怎么解释?”
安戈深吸了口气:“最新双驾机的这种巢式推进器的构想在当时完全没有其它技术支持可以借鉴,在自主摸索的过程中,配件报废率偏高,并不是很少见的事。比如现在大家经常乘坐的太空穿梭机,最初在试制时,仅压力舱门的选材和制模,报废率就高达百分之八十四点五……”
审讯员漠然地打断了安戈报出的数据:“有先例并不是贪污或渎职的借口。”
安戈疲惫地笑了笑:“首先,我没有贪污。其次,实测成功了。”
那位审讯员开口还想说什么,他身旁的调查组主任却抬起手暂止了这段讯问。
调查组主任站起来,慢慢走到安戈身旁,扶着他的肩膀,俯身在安戈耳边温和地说:“安上尉,我们都知道,只要审讯没有结果就不会停止,而你现在最需要的其实是休息。这样僵持下去,对我们大家都没有好处,而且要审查列长风大校有没有贪污和渎职的行为,你并不是唯一的突破口。当然我们也不愿意让这件事的牵涉面无限扩大,造成特航这支功勋卓著的甲级部队职能混乱。所以有些问题,我希望你能够好好考虑一下再开口。”
安戈靠在椅背上,抬起视线与这位态度温和的主任对视片刻,然后露出一丝懒洋洋的笑容。
他舔了舔嘴唇说:“除了事实,我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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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十三、审查(下) 。。。
杜晗宇跟着宪兵来到这扇房门前时,安戈已经在里面呆了超过二十个小时。
押送他的宪兵并没有立刻打开门,杜晗宇只能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焦急地等待。
“小杜。”就在门打开的那一刻,身后突然有人轻轻地叫了一声。
“崔杰?”杜晗宇惊讶地回头。
“安组长会需要的。”崔杰递过一杯水。
“谢谢。”杜晗宇来不及去想崔杰为什么会在这儿,宪兵已经在催他进去了。
“报告!杜晗宇奉命接受讯问!”杜晗宇手里捏着杯子立正敬礼,目光却直往安戈那边瞟。
“安上尉,喝点水,大家都休息一下。”主任的态度看起来依然很温和。
杜晗宇愣了愣,但是很快会意过来,端着水杯几步走到安戈面前。
安戈脸上是杜晗宇从没在他身上看到过的疲倦,不过眼神依然清醒。
虽然嘴唇已经干裂开口,面对杜晗宇的安戈却没有流露出多少饥渴的焦躁。
扫了眼这人身上的束缚具,杜晗宇强忍着质问的冲动,轻轻地把手中的水杯送到安戈嘴边。
已经有一段时间拒绝答话的安戈突然嘶声开口,声音沙哑甚至虚弱,但那种淡淡的笑意却很明显,一如平时那个过分嚣张活泼又欠扁的安戈:“别哭丧个脸,我没事。我梦到过自己一百零一种死法,绝对每一种都很帅。”
杜晗宇抿了抿嘴角,没吭声。这要真是在平时,他绝对会回敬一句“祸害遗千年”。
安戈含了一口水,顿了顿,朝杜晗宇身后看了一眼。
然后他笑了笑,一口口喝光了杯里的水,闭上眼睛不再理睬周遭那些目光。
杜晗宇放下水杯,转身站到特别调查组面前。
陪着安戈在这里耗了那么久,这些审讯员们的脸色也都不好。
唱了长时间白脸的那位审讯员的嗓子也已经沙哑了,慢慢地也喝了口水,突然冲杜晗宇丢出了个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实习兵杜晗宇,根据我们的调查,你在通过选拔进入特航大队的第一天就曾有违规行为,这是不是事实?”
“是事实。”杜晗宇军姿挺拔地目视前方,丝毫没有回避问题。
“简述一下当时的情况。”审讯员抬起头。
“那是我第一天到基地,”时间不久,加之记忆深刻,杜晗宇很快把自己当时的违规情况全都列举了出来,“忘了还没领基地的制服,就把原来的学生制服泡起来准备洗掉。所以出门的时候没穿制服,也没随身携带证件,晚饭后的规定时间没呆在宿舍里休息,也没有直属长官的夜禁通行许可,还踩踏了办公大楼前的花圃。”
“是安戈上尉到督察执勤室把你领走的?”审讯员带着点循循善诱的意味问。
“是。”杜晗宇想不透这些问题有什么用意,但还是肯定地回答。
“根据记录,当天夜里,你曾再次进入督察执勤室,为什么?”审讯员又问。
“因为安组长重力训练过量。”杜晗宇说,“肌肉僵硬痉挛,我去执勤室要缓释剂。”
“用了吗?结果如何?”审讯员意味深长地笑了。
“安组长缓释剂过敏。”杜晗宇皱皱眉,“当时除了我这个新人,这事全组都知道。”
“很好。”审讯员猛地站起来,带着种终于抓住对手软肋的快意,直接把咄咄逼人的目光投向杜晗宇身后的安戈,“安上尉,请问你怎么解释这件事。刚才你喝的这杯水里可是高浓度的缓释剂,而你现在没有反应出过敏症状,这难道不是因为列长风和梁椋等人在特航基地私自进行违规基因实验的最好证据吗?现在你还有什么狡辩?也许你法律学得还不够好,我可以提醒你,未经批准就擅自进行宪法禁止的基因实验,这项罪名,并不比贪污和渎职轻多少!”
安戈半垂着头,一声不吭地静静坐着,仿佛根本没有听到那人在说什么。
高浓度的缓释剂!没有过敏症状?
杜晗宇的脑中劈过一道闪电——聚餐时的讯问,进门时的水杯,还有崔杰当时的那种眼神。
可他来不及震惊,也来不及去追问崔杰为什么要这么做,副驾的默契让他察觉到了安戈的不对劲。
安戈被重力束缚具紧紧压制在椅子上的四肢已经开始异常地轻微抽搐起来。
杜晗宇冲过去压住安戈的肩膀,回头大声叫:“钥匙呢?快!快把钥匙拿来!”
特别调查组的人还没反应过来,或者,他们反应过来了,却难以相信眼前的事实真相。
杜晗宇没时间对这些人解释什么,一把扯开安戈胸前的制服,几乎是带着哭腔的喊了出来:“狗屁基因实验!他要是做过那什么基因实验,人能变成这样?!贪污?渎职?你们知不知道实测的生还率是多少?为了理想连健康和生命都可以不要的人,要贪污来的钱干什么?钥匙呢?快拿钥匙啊!还有,叫医生!”
所有人在看清安戈的胸膛时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些叶脉般的,或者也能说像是蛛网般的血疳布满皮肤表面,再外行的人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调查组主任咬牙做出了决定:“钥匙!另外,把梁椋带来,他对安戈的情况最熟悉。”
审讯员们毫不迟疑地执行了这个决定。
他们都详细调阅过安戈的档案,都知道眼前的情况是为何而来。
毕竟,他们都是军人,不可能在直面另一个军人的如此付出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