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岁给我一个姑娘-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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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乐趣。
售票大妈和我老妈是我见过的最伟大的语言大师。她们和《史记》、《世说新语》、唐诗、宋词共同构成我的文字师承。
其实我教黑人兄弟的好些语言都是从这位大妈处采集来的。我亲眼看着售票大妈把一个东北大糙汉子恶心得面红耳赤,毫无还口之力:
“让你掏票,你就掏。别老跟我斗贫,别老告诉我你有票。你说前几站我卖给你了,你知道我一天要卖出多少张票?一年卖出多少张票?你怎么就那么特殊,就认为我一定能记住你的音容笑貌?你把票掏出来看看。我知道你有票,可你得给我看看呀?就是家伙大也得掏出来比比长短不是?”
路上车不多,公共汽车欢快地在二环路上开着。吸入鼻子的空气冷而脆,刺激起脑海里沉睡得很深的东西。我厌倦把那些考试后注定会忘掉的东西塞进自己的脑袋,更拒绝像老师希望的那样因为自己的这种想法而感觉耻辱。到了现在这个年代,用课本考试成绩的好坏来评价一个学生,就像根据一顿吃肉包子的多少来选拔英雄一样荒唐。冰岛的首都是雷克雅未克还是别的地方,“安史之乱”是因为税收政策不对还是因为杨贵妃的乱政,这些与自己到底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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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车迎着日头开,阳光包着身子,人暖洋洋的半睡半醒。儿时的游戏规则写在一张浅蓝的纸上,冬天的空气脆而冷,公共汽车卷起的尘土飘浮在车的周围,车子起伏,像只大船,产生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到了西二环,挤车的人开始增多,让我想起夏天逃学坐车的情景。天气很热,人们都穿的很少。身后是一对大胸脯顶着后背,前面是肥硕的臀部紧紧挤住下体,车不停地摇晃,身前身后不停地摩擦。我咬牙坚持到停车,身后的大胸脯冲我一笑,眉眼仿佛大车;面前肥硕的臀部冲我一笑,眉眼仿佛女特务。我勉强走出车门,脚落地的一瞬 间,我第一次感到了那种黯然神伤的战栗。现在的空气脆而清冷,就在这种天气里,一个案件发生了重大的转折,好人坏人正义邪恶变得混沌不清,各种关系纠缠在一起,不是案件,而是一个阴谋。女孩作为一个整体,在这个阴谋里起的作用极其重大而微妙,朱裳的意义更加隐涩。朱裳仿佛可以在某种时候改变时空的连续性。转瞬间,这辆公共汽车成为南瓜马车,车上的铜质铃铛叮叮作响。二环路上的楼群像积木一样倒塌,废墟间长出齐腰高的荒草。我感到我和朱裳之间将要发生的事件会帮助我完成对经卷的重新书写,我对这个事件的性质和所有细节充满深深的恐惧。
“雅宝路到了,闲逛一圈了,你爸妈也该下班了,你该下车回家了!”售票大妈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第二节的下课铃响了,十点钟,是课间操的时候了。
大大小小的男生女生从各自的教室走出来,汇聚到操场上。课间操是个机会,女生可以展示新衣,男生可以展示新鞋。
好像忽然一夜间,所有男生都想有一双名牌运动鞋,耐克、阿迪达斯、彪马……仿佛一 双名牌鞋能添无数牛逼和小女生的目光。在之后的进化过程中,男生变成男青年,中年男子,老头,这双名牌运动鞋也随着变成名牌手提电脑和名牌山地车,一米七八一头长发的妖艳女友和宝马Z3以及郊区豪宅,一米六零胸大无脑柔腻软滑的十八岁女孩和明紫檀木画案以及半米长的红山玉龙形钩。但是,给予不同阶段的男性生物,同样的渴望、困扰、狂喜和无可奈何。
刘京伟是个头脑灵活但是无比简单的人。他短暂的一生都在追求牛逼。不同阶段,追求不同的牛逼,所有追求到的牛逼加起来就构成了刘京伟短暂而牛逼的一生。
最早,除了从国外直接带回来,只有王府井的利生体育用品商店卖耐克运动鞋。刘京伟很快计算了一下,他再省吃俭用,十年不吃怪味豆不抽烟,也攒不出小一百元钱去买正牌耐克鞋。所以决定增加收入,卖他爸藏在床底下的法制文学杂志和黄|色画册。刘爸爸是他们那一代人的杰出代表,出身贫苦,被党解放,由于大脑发达,考入清华电机系,入团入党,很快成为骨干。四十岁前,惟一摸过的姑娘是刘妈妈。四十岁以后开始领政府特殊津贴,开始精神空虚。那时候,绝大多数反动淫秽思想以法制文学的形式出现,刘爸爸为了了解并批判各种流派的反动淫秽思想,购买收集的法制文学堆满了床底。刘京伟偷着看过,也给我偷拿出来看过,我对其中一期《啄木鸟》印象特别深刻,里面很正面地描写了香港的资本主义,说是有夜总会等夜店,有姑娘陪你喝外国酒唱邓丽君等人的不健康歌曲,更有甚者,还有一种叫“无上装”夜总会,陪侍的姑娘不怕寒冷,统一不穿上衣,袒胸露|乳。我和刘京伟、张国栋在防空洞里反复讨论过这种“无上装”夜总会的所有可以想像的细节:如何保持室内温度,如何应付警察,如何装修,如何进洋酒,如何提供怪味豆等小吃。刘京伟后来将这些思考全部用于实践。根据我们的讨论结果撰写的商业计划,获得了各利益方老大的好评。刘京伟避开中国一线城市,在二线城市开了好几家夜店,规模扯地连天,一方面为城市化做出了很多贡献,一方面自己日进斗金。我和张国栋早期智力投资得到的好处是一辈子个人消费免单,带来的朋友一律六折,我俩的脸就是免单卡。但是刘京伟没过两年就死了,我和张国栋都没想到,一辈子可以这么短,我们俩的脸一下子不值钱了。这些都是后话。
刘京伟拉着我和张国栋卖他从刘爸爸床底下偷出来的法制文学,杂志装在刘京伟的地质包里,就在邮局报刊门市前摆摊。刘京伟负责吆喝和收钱,张国栋是托儿,装着翻杂志走不动道儿,谁犹犹豫豫不知道该不该掏钱,张国栋就说:“还不快买,你不买我买。”我的任务是护场子,有人偷书一把抓住,有人捣乱或是老看不买,踢他们屁股。刘京伟是这么吆喝的:“上海十七岁女学生被先奸后杀查验尸体Ru房消失啦。北京青年男子大年三十性要求遭拒绝残杀女友抛尸马路啦。重庆六十岁老太太举行裸体摄影展啦。”邮局报刊门市部没了生意,两个小时之后出来两个小丫头,一脸怒气,本来想把我们赶走,但是看见我们剽悍的眼神和摊成一片的凶杀Se情法制文学以及地质包上别着的地质锤,什么话都没说,买了两本描写色狼的杂志就走了。第二天,刘京伟请我和张国栋在朝阳门外的桥头酒店吃五块钱一斤的三鲜饺子。他吃得很少,两手抱着他新买的白地蓝钩高帮耐克鞋,那双鞋用鞋带串在一起,跨在他脖子上,左脸边一只,右脸边一只,每只都比他的脸大,比他脸白。刘京伟两眼望着天花板长久沉默,他忽然说:“牛逼,牛逼啊。”
后来,刘京伟的激素水平终于发育到觉得有个妖艳女友是牛逼的。刘京伟对我说:“我没有你会臭侃山,没有张国栋长得清秀。我怎么办呀?”我说:“总有办法的。”张国栋说:“再生一回吧。”刘京伟说:“张国栋你闭嘴。只要我活着,就会比你牛逼。你再清秀也是一堆清秀的狗屎。我和秋水说话。秋水,你有一点我特别佩服,你的自制力极好。你一个人呆着的时候该看书也看书,该修炼你的文字就修炼你的文字。我也要在一个指定的方向上使力气,我也要修炼。”他于是修炼了一身腱子肉,条条块块,是姑娘都想摸。他冬天也穿紧身短袖,像个脱了皮的蛤蟆。为了长肌肉,他每天不吃饭,在最短的时间喝二十五个生鸡蛋。他最怕提“鸡”,一听“鸡”就想起生鸡蛋,就想吐。他的手下说“鸡”,他就骂他们粗俗,然后接着说“应该叫‘小姐’”。张国栋问刘京伟,这样练,家伙也跟着变大吗?刘京伟说,不是,反而缩小,因为血都充到其他大块肌肉上去了。张国栋说,那我就不练了。后来,刘京伟为了泡妞买了一辆大奔,车牌上的号码是“5555”,说一定要牛逼,比所有停在中央戏剧学院和北京电影学院门口的奔驰车身都长,后屁股都大。他刚提了车就开到我的学校找我,说张国栋在济南拍戏,咱们开车去接他吧,山东路好,只要不遇上车匪路霸和抓超速的警察,不用五个小时就到了。有些日子,我根据刘京伟车里的香水味道,能判断他多长时间换一个女朋友或是在同一时间和几个姑娘在胡搞。除了一米七八一头长发,刘京伟其他的要求还有,上过八大艺术院校或是在读,出身最好是知识分子家庭,不能骂脏字比他还溜。张国栋问他为什么一定要一头长发。刘京伟说他不喜欢Zuo爱的时候看姑娘的脸,再有,他喜欢牵着头发,好像骑马。我们喝酒之后,刘京伟都要将喝醉了的人一一送回家,刘京伟不知道什么是醉。那天,一个女舞蹈演员一个个电话每隔十五分钟打来,刘京伟一次次说再有半小时就去接她,然后还是将喝醉了的人一一送回家。女舞蹈演员最后一个电话说:“已经夜里两点了,你也别来了,有别人接我了。”刘京伟说:“好。”放下电话说:“你妈的。”这些姑娘不懂,刘京伟要的是什么。
再后来,刘京伟的大奔里没有姑娘的香水味了,刘京伟欢快地对我说:“你知道现在最牛逼的是什么吗?是雇哈佛大学毕业的MBA。我把姑娘们都打发了,雇了三个今年刚从哈佛大学毕业的MBA。一个原来是人民银行的,一个原来是华尔街的,一个原来是中化的。每人一年十万美金,包吃包住,比包姑娘还省钱,但是更牛逼。他们英文说得可好了,跟大眼儿金鱼吐泡似的,我都听不懂。还会用电脑,Ex?鄄cel,叭叭一算就知道我三年挣多少钱,叭叭再算就知道我值多少钱。我这辈子都不知道自己值多少钱。牛逼吧?”
还没等到我带他去翰海拍卖会看半米长的红山玉龙形钩,刘京伟就死在浴缸里了,所以他人生最后的牛逼是雇了三个从哈佛大学毕业的MBA。
我们中学的操场朝东,迎着太阳,有十几棵高大的白杨树。一男一女领操,站在领操台上,表情庄重,动作标准,在音乐声中带领大家做广播体操。领操是个要求很严格的任务,动作不好,长得不好,思想不好都不行。我们中学的领操员里,出了好几个歌星影星体育明星。张国栋老说,谁谁谁和谁谁谁的胸脯是我从小一天天看着大起来的,现在牛什么。翠儿从非洲写信来,说她没能在中国混成大明星,都是因为跟我和刘京伟、张国栋等人混在一起,所以教导主任认定她思想不好,所以没能当上领操员,所以形体训练的幼功薄弱,所以新锐导演看见她除了想上床没有其他创作欲望,所以没有扬名立万儿,所以没能老大嫁个中国大款。总之,她的一辈子都是我害的,我欠她一打儿中国大款。这是后话。
由于女生个子矮,被安排在男生前面,这使我们大感宽慰。
这时期的男孩,疯长。疯长的东西大多粗糙,这时候的男孩没法看。从儿时拖起的鼻涕还没有干,不软不硬的胡须就从嘴唇上蔓出来。仿佛惊蜇一声雷后,各种虫类纷纷开始骚扰人类,不知哪天身子里一声惊雷,五颜六色的疥包从脸上涌出,红的,白的,黄的,紫的,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