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女孩-第17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们村的地还没这样大面积种过韭菜,也许是土壤里的营养足,韭菜长得特别好,吃起来那韭菜味也特别浓。一开始,村民看着满地的韭菜特别高兴,想着还是政府有远见,如果都卖掉的话,这一茬的韭菜就赶上一季麦子的收入了。大家如饥似渴地盼着收韭菜的到来,无论是在地头,还是端着饭碗在门口吃饭,村民见了第一句话就是公家啥时候来收韭菜呢,问话时脸上总带着笑意,那言语中既带着期盼又带着激动。慢慢地,村民脸上的笑意消失了,问话的声音也由轻松变成愤愤的口气了,人见人就会问:这韭菜都长一尺多长了,公家啥时候来收呢,左等右等,等了恁些天了,连一个人影子都没等来。这怨愤的声音充满村庄,仿佛可燃的气体,随时都能把村庄炸成粉末。奶奶也和大家一样着急,但是,她有啥事不随便说,都是问王爷爷,她忧心忡忡地说:“她王爷爷,您说,公家是不是不来收了。”王爷爷说:“这怎么可能呢,这是公家让我们种的,统一收购,这也是他们当初说好的,这么大的面积,怎么能说不收就不收呢。”
“那他们咋还不来呢?”
“这个我也吃不透。”王爷爷说罢点着一烟锅烟,吧嗒吧嗒地抽起来,吐出的烟圈缓缓上升,仿佛心中那凝重的思绪。
留守女孩(53)
有个别村民等不上去了,跑到乡政府问个究竟,得到的答复是乡政府正在和有关公司联系,等联系上了就马上过来收购韭菜。村民又等几天,还是不见人影,也没得到乡政府的回话,这时传来一个小道消息,说是今年的韭菜价格便宜,倒韭菜不赚钱,收购韭菜的公司跑了,不收购了。这一下,村里炸锅了,咒骂声不绝于耳,有的骂那个不知道名字的公司,有的骂乡政府,骂着骂着有人喊道:去找乡政府,是乡政府逼着我们种的,问他们怎么办。听到这喊声,村民像潮水一样成群结队地涌向乡政府。正好赶星期天,我也随着村民去了乡政府。到乡政府才知道不止我们村的人来了,还有好多村的人都来了,乡政府前面黑压压的,个个都异常激愤。乡政府出来喊话的就是那个陈乡长,他说与乡政府合作的公司经理现在去向不明,乡政府也正在努力寻找,在没找到合作的公司之前让我们村民先自己卖着韭菜。村民问他如果找不到那个公司该怎么办,陈乡长很生气,他说现在他只能答复我们这么多,让我们回去等消息,如果再有村民到乡政府闹事,乡政府就要采取措施了。我年龄小,不知道这就是闹事,我只想跟着看看热闹,我可不想闹事,但是,我也想知道如果乡政府找不到那个公司该怎么办。
除了听乡政府的话,别的没有什么好办法。韭菜只能当天割当天卖,如果头一天把韭菜割下来,等第二天再去卖,那韭菜就不新鲜了。卖韭菜只能到县城卖,农村的集市很小,况且,家家种着韭菜,根本没谁要。我们村离县城有二三十里路远,我和奶奶不得不半夜都得起来割韭菜,然后拉着去县城。头上有满天星星陪伴,身后有韭菜香伴随,还时不时赶来一群去县城卖韭菜的,尽管行走在夜幕里,但是,我一点都不害怕,甚至还有点兴奋。本村的人赶上我们总要跟我们打个招呼,李婶遇到我们时放慢了脚步,她问我们害怕不害怕,要害怕的话,她跟我们一起走。我想跟着她走,但奶奶觉得我们走得慢,怕耽误她的事,就让她先走了。我想让奶奶坐一截,但是,去县城的路大部分都是土路,奶奶怕我拉不动,说什么都不肯坐上去,她不但不肯坐,还一直在后面帮我推着车子。快到县城的时候拐上了柏油路,在我的一再恳求下,奶奶才肯坐上车。奶奶坐在车上还在唠叨,“我跟着不能帮你,还让你受累,干脆,下一次你自己来吧。”我说:“我不怕累,我不敢自己来。”奶奶笑笑说:“你看,来卖韭菜的那么多,都是我们一片的,跟他们一起来,有啥好怕的。”我说:“那我也不敢,奶奶不来,我也不来。”奶奶说:“好,好,奶奶来,不过,你可别怕累啊。”有奶奶和我说着话,我一点都没感觉累,我说:“奶奶,您坐好,我跑快点。”
留守女孩(54)
到了县城我既兴奋又有点怕,我是第一次来县城赶集,集市上人山人海,说是集市,其实就是一条通往县城中心的柏油路,走到县城边时已经有卖菜的了,路两旁摆满了架子车,车子上装着各种各样的蔬菜,但卖韭菜的最多。 我问奶奶还往里走吗,奶奶说城里买菜的人多,让我再往里走走,我拉着车子一直走到县城中心,足足走了两里地,也没找到一个缝隙,我们拉着车在街上徘徊好长时间,最后,在奶奶的恳求下,别人才愿意往两边让一让,让我们的车插进去。拉车时出了一身汗,静下来后我觉得浑身冒冷气。我看看天,星星仍在头顶上闪烁,街上都是卖菜的,没有一个买菜的。我搓着手,跺着脚,焦急地等着天亮。一阵昏暗过去,街上的人影渐渐清晰起来,我和奶奶目不转睛地看着街上的行人,希望有人来买我们的韭菜,但是,路上的行人都目不转睛地往前走,对我们不屑一顾。我们等到太阳冉冉升起,直照得我脸发红,也没等到一个来买我们韭菜的。第一个光顾我们的是城管收管理费的人,非要让我们交一块钱的管理费,我们来时光想着卖钱,没想到要先花钱,身上一分钱也没带,城管的人说不交管理费不能卖,再卖就把我们的称拿走。奶奶说来时没带钱,菜还没卖出去,能不能晚一会交,城管的人说啥都不答应,非要把称拿走,我心里害怕极了,我感觉脸都白了,但我也不敢吭声。奶奶答应那人先去借点,又再三恳求那人再宽限一会儿,那人才很不高兴地走开了,临走时还留下一句恨嘟嘟的话,“快点啊,过一会儿再不交,我就不客气了。”那人一走,奶奶就让我看着车,她去找一找,看能不能找到我们村的人。不一会儿,奶奶回来了,回来时还挺高兴,奶奶说她碰到好多我们村里人,但大部分都没带钱,最后,高婶借给她一块钱。我们刚把这一块钱的管理费交上,收卫生费的人又来了,没办法,奶奶又去向高婶借了一块钱。奶奶说幸亏高婶带钱了,要不然,还真难住我们了。太阳也由红变白了,早饭时分早过去了,还是没人买我们的韭菜,我们左右的韭菜车好像也没开张,旁边卖韭菜的叔叔好像憋一肚子气,他连连喊道:“买韭菜了,买韭菜了,韭菜便宜了,一毛钱一斤。”他停顿一下又转向我们说:“大娘,得喊,不喊没人买。”他说罢又扯着嗓子喊起来。我和奶奶也学着他喊起来,因为奶奶没那么大的力气,我又不好意思,所以,我们的声音比他的小多了,如果说他的声音是锣鼓,那我们的声音只能算作口琴。那叔叔喊一阵子也没喊来一个人来买韭菜,他哼嘿一阵子,又接着喊道:“韭菜便宜了,一分钱一斤。”奶奶说:“一分钱一斤,你这跟白送人家有啥区别呢?”那叔叔说:“那也比拉到家坏了强呀,起码省力拉回去了。”过一会儿,还真有几个妇女光顾他的韭菜车,有一个男人站在我们车前看热闹,奶奶问:“她大叔,我们的韭菜也便宜卖了,您买吗?”那人笑笑说:“大娘,我不是嫌这韭菜贵,您给我这韭菜我都不能要呀,这一段时间亲戚家送我们家好多韭菜,我们正发愁吃不了呢。”那男人走后,接着有几个妇女光顾我们的菜车,当问到咋卖时,奶奶说:“也别费那个劲称了,一分钱一大把,随便拿,一把一斤,只会多不会少。”按照这个价格,我们卖出去一毛钱,那一帮妇女过去,再没人来买我们的韭菜。我们正满脸愁容地盼着来人买韭菜,忽听身后响起噼噼啪啪的声音,同时有人喊高压线断了,快跑啊。我一时没弄清怎么回事,拉着奶奶就跑,跑出好远才随着人群停下来,我回头看看,有两个高压线头在我们架子车附近的地上噼噼啪啪地打着火,我和奶奶都吓坏了。过一会儿,电线不打火了,人们才逐渐回到自己的车旁。我和奶奶看别人回去没事,我们也回到车旁,但仍心有余悸。时间已快到中午,我和奶奶又渴又饿,奶奶说正好卖一毛钱,够买个烧饼的。我拿着那一毛钱买个烧饼,回来掰给奶奶一半,我三口两口就把半个烧饼吃完了,噎得我直打嗝,奶奶又把她那一半掰成两份,一份给了我,我实在太饿了,所以,就毫不客气地接过来了。也许奶奶还在担心刚才的事,奶奶看我吃完烧饼,说:“天也不早了,我看也没谁来买了,你吃完烧饼也有劲了,咱们回去吧。”尽管吃大半个烧饼,但是,我还是觉得饿,况且,比吃烧饼前更渴了,所以,我感觉还没来时有劲,拉着车子直觉得两条腿沉甸甸的,回到家时浑身像瘫了一样。
留守女孩(55)
韭菜卖不出去,奶奶也舍得吃了,并且,都是捡最嫩的吃。 奶奶做韭菜的花样也挺多,有时素炒韭菜,有时就用点盐拌一下,有时配鸡蛋吵着吃,有时配鸡蛋煎着吃,有时包韭菜饺子,有时包韭菜包子,有时做韭菜饸子,有时做韭菜花卷,不管是那种吃法,反正都是韭菜多,鸡蛋少,素炒韭菜和凉拌韭菜就和鸡蛋不沾边了。一开始,我吃着哪一样都很好吃,我觉得像天天过年一样。后来,我越吃越不想吃,吃得我一闻到韭菜味就想吐。我最受不了的就是教室里的味道,那味道还不是纯韭菜味,都是从同学们嘴里散发出来的味道,也包括我,因为大家都吃韭菜,只要大家一张嘴,就会散发出一股发酵的韭菜味,一闻到那味道我的胃就会翻江倒海。这还不算最刺鼻的,最刺鼻的是同学们放出的屁,如果谁要是在教室里放个屁,恨不能把全班同学都能熏倒,因为都吃韭菜,都放屁,所以,谁也不笑话谁,偶尔有同学说,被说的同学也会反击说好像你不吃韭菜不放屁似的,然后还会洋洋得意地倒出一番理论,管天管地,管不住拉屎放屁。好像放臭屁是天经地义的事,谁也别嫌弃谁。同学们忍受不了那种味道,一遇到有人放屁,全班同学马上就往外跑。在上语文课的时候有人突然喊有人放屁了,哄一下,全班同学马上跑出教室,留下祁老师一人在教室愣好长时间,她回过神来,生气地喊道都给我回来,祁老师连续喊四、五声才把同学们喊进教室,等同学们坐好,祁老师说:“你们放屁我管不了,但是,在哪儿放我能管,以后你们谁要是想放屁,你们就举手,去外面放,不要在教室放,违者罚写作业十遍。”有同学问:“要是憋不住呢?”祁老师说:“是憋不住屁的去教室外面站着听课。”祁老师这个招还真管用,只从这个规定出台之后,在教室里放屁的几乎没有了,教室里的味道也好多了。
村民又去乡政府闹一次,但是,和上一次一样,没闹出结果,有的出主意让大家去法院告那个公司,但是,连那个公司的名字都不知道,也没签订什么合同,怎么告呢,后来,村民成群结队地跑到县政府,由于县政府出面,乡政府才给个说法。但是,除了乡政府答应减免麦季的公粮和提留款外,其它没有得到任何结果。村民看指望不住韭菜了,大部分都把韭菜犁了,有的没犁,把韭菜刨掉,直接点上了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