叉叉电子书 > 言情电子书 > 鸳鸯茶 >

第4章

鸳鸯茶-第4章

小说: 鸳鸯茶 字数: 每页35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啊,苗老师在这也有生意啊!他催您搬您也不搬?舍不得吧?”

“舍不得哩,十二说这次搬家生活是上了个档次,可我舍不得这老档次。”

“您这‘鸳鸯茶’是茶馆啊?”

“按理说算个录像厅了,这几年录像也没人看,就也卖茶卖咖啡什么的,有人点片子就放,营业执照上主业还是放录像。”

“是呀,这年头谁还看录像啊,家家都有DVD了。”

“变得快啊,这不,好好的一条街转眼就没了。”

“苗老师画室里那张画,画的是鸳鸯街吧?”

“是哩,他可能也舍不得这条街,画个画留着纪念哩。”

“老爹,我能拍下那张画吗?我是电视台的记者,这段时间正在报道鸳鸯街的事。”

“这你得问十二,他的东西金贵着呢,连苗营也不敢动,我可不懂那些。”

苗丰的画价值不菲,康晓娴在到盐川之前就知道,多年来这个名字就像盐川的文化名片一样被政府和民间不断亮相。康晓娴听到的传说是,苗丰一直身居小镇,用自己的画置办了房子、汽车,重建了盐川的艺术馆,并在上海和韩国都有投资,他画的画在香港拍卖会上曾拍出了天价,虽然近年来被抑郁症折磨,但仍然在指导和引导盐川文化的发展……康晓娴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遇到这位大名鼎鼎的画家。

那是康晓娴第一次看到苗丰的作品,只看了十几秒钟,却感觉到一种悲凉穿心而过,尤其是画中土黄色的墙体上那个只剩一半的、圈过红圈的“拆”字,令人窒息。

苗丰回到“鸳鸯茶”的时候,康晓娴还没走。她赶紧自我介绍一番,又对自己误闯画室的错误检讨了一番,然后提出了拍下那幅新画的请求。

“那幅画没画完。”

“我看您已经签名了。”

“是,原本我也以为画完了,可它确实没画完,也许它得换个新的背景,我还把握不准,不在状态,得琢磨一段时间。”

“背景不是这条鸳鸯街吗?”

“小背景当然是鸳鸯街,可我觉得要加的是大背景,比方加一片悬棺。”

“我想采访您,做个关于鸳鸯街搬迁的专题。”

“还是别采访了。你要是想拍这幅画,我画完后请你来拍,登报也没问题。我这画思路很乱,‘鸳鸯茶’走到头了,我心情也不好。你知道,‘鸳鸯茶’在这存活了近二十年呢。”

康晓娴觉得,苗丰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拒人千里,也没表现出很抑郁,虽然他没答应接受采访,但这样的大画家,这么痛快就答应了她给新画拍照,实在让康晓娴没想到。她有点手足无措,在接苗丰递过的茶时,手竟有点发抖。

后来巴巴老爹对康晓娴说,那天他看着自己和苗丰说话,心里高兴,上楼的时候脚步都轻快起来,他边走边伸出手指掐算了几下,还有几个月,苗丰满三十六岁。

巴巴老爹算孙子“子丑寅卯”和通常的算法是不一样的,他总是从苗丰的十六岁算起,十六岁加一轮是二十八岁,再一轮就是四十岁。在巴巴老爹看来,苗丰的转运是从十六岁开始的,而后来接二连三的败运全是因为苗丰自己没走好路,老爹不相信有什么抑郁症,他一直觉得苗丰找到了称心如意的女人,一切败运都会烟消云散。巴巴老爹一直盼望着苗丰能在四十岁之前找到女人,他觉得康晓娴和苗丰“有门儿”。

那天苗丰让康晓娴在画室里坐坐喝杯茶。不远处又传来推土机的声音,接着烟尘四起,又有房子被推倒了。“鸳鸯茶”微微颤动了一下,苗丰的画也跟着抖动。康晓娴发现,这时的苗丰表现出几分狂躁,他的眉头渐渐皱起,脸色开始阴沉,他好像忘掉了画室里还有一个人,只把眼神定在自己的画上,他拿起画笔蘸了灰白色颜料,从画面的右上方开始涂抹,画面上那片盐川城区的背景瞬间变得支离破碎……

康晓娴不知道苗丰的表现是画家找到灵感的表现,还是抑郁症中心烦意乱的表现,有点害怕,悄悄退出了苗丰的画室。她看到轰鸣的老鸳鸯街的尽头,挂着夕阳。

公元2004年8月26日上午九点,四辆卡车停在鸳鸯街32号——“鸳鸯茶”门前,准备搬走苗丰所有的家什。

苗丰摆上一张竹桌几个竹椅,端出茶壶和一堆特制的陶碗,在每个陶碗里放进两种叶片,屏气冲沏。他把每碗茶亲手递给大家,巴巴老爹、儿子苗营、留守到最后的茶师傅、来送行的林福山和妻子苏静、几位街坊、开车的四名司机和几名装卸工,还有康晓娴。苗丰给大家讲这“鸳鸯茶”的来历,说是几百年前的僰人有过一对双胞姐妹,同年同月同日生,身高、相貌都一模一样,这对姐妹同嫁给一家大户,一个做了二房,一个做了三房,而不久这家大户开始衰败,眷仆四散,只有这对姐妹对家里不弃不离。后来老爷和太太故去,她们仍然在经营着门户。僰人被灭族之前,这对姐妹在盐川闹市开了个书画场维持生计,书画场专供鸳鸯茶,曾经名噪一时。那生意开了十几年,僰人在九丝山被赶尽杀绝后,两姐妹隐姓瞒名逃进深山,只留下了这门叫鸳鸯茶的手艺……苗丰说,当初鸳鸯茶的茶碗都是盐川当地土窑烧的,就连招牌上的字也是盐川秀才写的。

“这些碗是僰人时期的?”康晓娴问。

“不是。僰人时期的碗我只掏弄到一个,照猫画虎,烧了几百个赝品用来做生意,现在这招牌上的字也不是原版,我写的了。大家喝了这碗茶,我这生意就算打住了。”苗丰说。/》
“爸,要不我们到新区再开一家吧,就开‘鸳鸯茶’,茶馆,不经营别的了。”苗营说。

“不开了。没当年的录像厅就没这个‘鸳鸯茶’,现在录像厅被淘汰了,单开茶馆生意也不会怎么样。该停了,一生一世的东西都难求,求生生世世的东西就更难求,哪有个完?”苗丰说。

康晓娴拿起茶壶给大家又续了一些水,倒茶的时候思想有些偏,觉得自己像女主人,这一想让她打了个激灵,茶水溅在了手上。苗丰拿出些餐巾纸递给她。

虽然相识不久,但康晓娴觉得自己和苗丰确实有些“微妙”。后来林福山告诉康晓娴,苗丰对他说,那天发现她悄悄退出了画室,苗丰好像体会到了一种久违的东西,这种体会他只和石海珊在一起的时候有过。林福山对康晓娴说:“你好像让苗丰有感觉了,至少苗丰比以前爱说话了,面对你的时候,苗丰能讲许多情绪饱满的话,能表现出很多开朗和乐观来。”

其实那天康晓娴也被苗丰作画的表现“震”得不轻,苗丰忧郁和狂乱样子让她心动不已,她很奇怪自己竟然会对一个“病态”的男人有感觉,走出画室后连续几天,她总是莫名其妙地想着那幅被涂抹的画,莫名其妙地想着苗丰挥笔的样子。她发现自己鬼使神差地和苗营滔滔不绝,甚至去红着脸想了想自己能不能做一个大男孩儿的母亲,然后又鬼使神差地去问林福山,“抑郁症病人能不能治好、会影响什么、能不能结婚”……

2004年,康晓娴二十七岁。

苗丰讲的关于僰人“鸳鸯茶”的故事更让康晓娴觉出自己的单薄,她想尽力靠近一个艺术家的思路,从僰人到悬棺,从豆沙镇到鸳鸯街,再到苗丰的那幅透尽悲凉的画……她觉得自己面前有一层无法丈量的厚度。

“苗老师,那幅画……后面的悬棺画好了吗?我还没拍……”

“你真想拍那幅画?用一幅画和几张老街道照片在能做出什么专题来呢?怀念?遗憾?”

“那还能表达什么呢?”

“这样吧,你等一段时间,我在新区的画室需要重新布置,布置好了我才能接着画,好饭不怕晚嘛,到时候我打电话给你,你去看看再决定做不做你的专题,或者怎么做你的专题。那幅画只是组画中的一幅,最后一幅。”

“组画?”

“是,一共八幅,一些是我生病前的构思,一些是我得抑郁症后画的,基本上都是画面混乱思路交错那种,我是想叠放,像电影画面那样叠放,鸳鸯街可以叠放在悬棺中,僰人可以叠放在鸳鸯茶中,你看这鸳鸯街倒了,这块地上就叠放着很多影像。”

“其实要是早下手拍个DV就好了。”

“人没有这种先见之明啊,不然,早就不需要绘画这手艺了。”

鸳鸯茶渐渐变浓时,开始异香飘荡。那味道是混合出来的,清香里搅拌着阵阵苦味,能直透肺腑。几名站在门前喝茶的装卸工干脆坐在了台阶上研究着碗里的茶叶,并小心翼翼地询问苗丰这茶叶的来头。

“茶叶就是一般的绿茶了,碧螺春铁观音都可以,加进去和绿茶‘配鸳鸯’的,是一种长的很小却味道极苦的野菜,据说这种野菜是那对僰人姐妹从九丝山上带下来种植的,僰人认为这种叫‘峭菜’的植物可以健身。”苗丰解释说。

康晓娴也低头去研究鸳鸯茶,看到的茶水几乎变成了深褐色,和陶碗的颜色融合了,陶碗里隔开茶叶和峭菜的“陶壁”几乎被深褐色的茶水“淹没”,只剩下水面上的一条曲线,这就好像一种意境,是一种沉淀后的意境,很神秘,很厚实,那种厚实就像苗丰的画一样。

太阳有些毒辣,装卸工们刚搬了几件家具就已经大汗披身。康晓娴给大家再次倒茶,把茶递给苗丰时,苗丰正把一个像框小心翼翼地放进卡车驾驶室里——那是一个简单的装饰品,像框只有普通杂志那么大,但很厚,里面镶的是一块褐色的残片,给人很破碎的感觉,没做任何修饰。

“这是什么东西?”

“录像带。”

“怎么这样?”

“是用录像带做的一个物件,后来碎了。”

“算个纪念啊?”

“这就足够了。”

“您的录像厅一定发生过很多事……”

“二十年啊,鸳鸯茶可以继续喝下去,鸳鸯街可以在新区建,录像厅却和我们告别了。就好像,悬棺留下了,僰人消失了。”

“我看您的感情都在这段历史里了。”

“二十年是个什么概念啊?二十年,我从青年变成了中年,小苗营长大成人,二十年,足可以让谁谁死掉,让谁谁走得无影无踪。”

那天,康晓娴看到苗丰被阳光直射着,脚底下的阴影只剩下一尺长。远处近处的老鸳鸯街光秃秃的,路边的树木早已经被砍掉了,街上留不住多少阴凉了。烈日下的男人目光深邃,那种神情让康晓娴莫名其妙地怦然心动。她说不出心动的理由,只觉得这可能是命中注定的心动。

康晓娴为自己的感觉脸红。她想自己可能真的爱上了这个大自己9岁的抑郁男人,多年来她一直在同龄男子那里找不到感觉,她的恋爱总是无疾而终,她想,自己等的大概是这个苗丰?

公元2004年8月26日下午三点,“鸳鸯茶”空了,卡车早已开走了。康晓娴陪着巴巴老爹坐在街边的红砖堆上,看着两台刷着黄色油漆的机械慢慢靠近,后面跟着一群头戴安全帽的民工。一台吊着重锤的机器把铁臂挥向了“鸳鸯茶”的三楼,一面山墙应声而倒,溅起轰天泥尘,然后那镑重锤又挥向二楼,楼板瞬间塌下,左右墙壁也轰然落地。推土机把大铲对准了砖砾,吼得黑烟冲天,震人心肺……

“我们走吧,这里尘土飞扬的……”

“走吧,看不清楚啊,我听得出来,都倒了。”

康晓娴想说“这里已经变成了故事”,终于没说出口,她想,泥尘没能覆盖住鸳鸯街繁杂的信息,那些信息连接起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