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剑的风情-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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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喝下去的是什么茶?”
“什么茶?”
“五麻散。”老人淡淡他说:”一二三四五的五,麻木的麻,散开的散。”
“五麻散?”藏花说:“这不是华伦的秘方吗?华伦死后,就失传了。”
“可是有一个人却决心要将这种配方的秘密再找出,他花了十六年的工夫,总算成功了。”
在说这句话时,老人迟暮的眼中竞仿佛有了泪光。
“这个人就是你?”
老人不答,目光却又变为冷冷的。“像这样的一杯茶,你能赔得起?”
“我赔不起,”她苦笑。”只不过我若早知道这是一杯什么样的茶,说什么也绝不会喝下去。”
“只可惜你现在已经喝下去了。”
藏花只有苦笑。
“所以现在你的四肢一定已经开始麻木,割你一刀,你也绝不会觉得痛的。”
“真的吗?”
老人没有回答,他慢慢地拿出了一个深棕色的皮匣。
八
皮匣扁而平,虽然已经很陈旧,却又固为人手常年的磨擦而显出一种奇特的光泽。
老人慢慢地打开了这个皮匣,里面立刻闪出了一种淡青色的光芒。
刀锋的光芒。
十三把刀。
十三把形式奇特的刀,有的如钩镰,有的如齿锯,有的狭长,有的弯曲。
这十三把刀只有一样共同的特点——刀锋都很薄,薄而锐利。
老人凝视这十三把刀,衰老的眼睛里忽然露出比刀锋更锐利的光芒。
“我就要用这十三把刀来对付你。”老人一脸严肃。
“这么薄的刀,割下去一定不会痛的。”藏花想笑却笑得很僵硬。
那种可怕的麻木,几乎已蔓延到她全身,只有眼睛还能看得见,嘴巴还能动。
她正在看这十三把刀,她不能不看。
河水静静地流动,炉火己渐渐微弱,雾仍浓。
老人拈起一柄狭长的刀。
九寸长的刀,宽只有六分。
“首先我要用这把刀割开你的肉。”老人抓起她的手。
“你手上这些肉已经开始腐烂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用这一把刀对付你。”老人又拈起一柄钩镰般的刀。“用这把刀撕开你的血肉。”
“然后呢?”
老人放下如钩镰的刀,又选了一把刀。
“然后我就要用这把刀挫开你的骨肉,把你骨肉里的毒刮出来、挖出来,连根都挖出来。”
这老人既想割开藏花的血肉,又要将骨头挫开,她居然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她的眸子直望着那十三把刀。
老人却凝视她。
“我保证你那时绝不会有一点痛苦。”
藏花抬头望着他。
“就困为我已喝下了那碗五麻散?”
“不错。”老人说:“这就是五麻散的用处。”
“你知道我中的是什么毒?”
“这种毒性至极的毒,也只有东流小人才会用的。”老人注视她的手。“无悔术?真亏那些小矮人想得出这种名字。”
“你早就知道我中了这种毒?”藏花双眼直射老人。”
所以早就替我准备好这种法子?”
“是的。”
“你怎么会知道的?”
“园为我欠人家的情。”
“人家?人家是谁?”
“一个人。”老人望向浓雾深处。”一个很老很老的老朋友。”
“这个人是谁?”
“老人总是很容易忘记事情的。”老人说:“我已忘了他是谁。”
这是句谎话。
藏花知道,却也不拆穿。她从不强迫别人做不想做的事。
她只淡淡地问,“他要你来救我?”
“是的。”
“如果我不想让你救呢?”
在藏花说出这句话时,她忽然觉得那种可怕的麻木,已蔓延到她的脑,她的心。
她听见老人的声音。“你想不想死?”
她也听见自己的声音。“不想。”
九
藏花最后听见的声音,是一种刀锋刮在骨头上的声音。
是她自己的骨头。
她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天亮了,浓雾也散了。
多日不见的白雪,又开始飘了。
天黑了。
白雪依旧下着。
梅花瓣上已覆盖了一层雪。
不管是天黑还是天亮,人生总有美丽的一面。
一个人如果能活着,为什么要死?
——又有谁真的想死?
第二部 第四章 三弦的哀怨
一条窄巷,一个面摊,一盏昏灯,一位老人,一根长烟斗。
夜已经很深了,雪仍下着。
在这种时候,这种天气里,还会有谁来吃面、陈老头知道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再出来吃宵夜,他也知道早就应该收起卤菜和面条了,可是他每天都卖到天亮。
他每天都想不做,可是一想到那些每天都要到达里吃面的穷朋友,他还是每天都卖到夭亮。
这里的面不但好吃,又便宜,而且还可以赊帐。如果陈老头忽然有一天不卖了,那些人很可能就要挨饿。
天这么寒,地这么冻,每一天的日子都过得如此漫长艰苦,而生命又偏偏如此短促,他为什么还要卖这么晚?为什么不早一点睡?
———个人活着并不是只为了自己,这世界上有很多人都是为了别人而活着的,如果你已经担起了一付担子,就不要随便放下去。
陈老头心里叹着气,用大拇指压了压烟斗里的残余烟丝,然后一口一口用力地吸着。本已快灭的火种,又重新亮了起来。
烟雾从陈老头的鼻孔缓缓喷出。
这个面摊就在监牢后面的巷子里,也正好是老盖仙房门的左边。所以有时没有事的老盖仙常常跑去找陈老头聊天喝酒。
陈老头的酸辣面最合老盖仙的口味,尤其是在天寒地冻的夜里,能吃上一碗关味的酸辣面,真是人生一大乐事。
今夜老盖仙很早就躲进被窝里,可是翻来覆去地,总是睡不着,心里好像有成千上万解不开的事在烦着一样。
最后他终于决定到陈老头那儿去喝个几杯,两个孤老头在一起,或许很容易打”时间。
来到面摊,老盖仙还未开口,就已看见陈老头用一种很惊讶的人情看着他。
“你病了?”陈老头的声音也带有惊讶。
“病了?”老盖灿一愣。“没有呀!”
“没有病,这个时候你不在被窝里睡着,跑来这里干什么?”
“来灌你几杯酒呀!”老盖仙找了个位子坐干“。“在这种鸟天气里,不喝个几杯,实在对不起自己。”
“老样子?”
“对的。”
“对的,对的。”陈老头边切菜边喃喃自语。“每次切五碟菜,剩回来的还是五碟菜。”
他不知道,有些人喝酒是不吃菜的。就算叫菜,也只不过是拿来点缀,拿来看的。
就仿佛一个人半夜里寂寞得要死,他家里有大鱼、大肉,上等好酒,他也情愿到路边摊上去吃喝。
他吃的不是酒菜,而是那里有人,有人的气息。
一碟豆腐干、一碟猪耳朵、一碟白切肉、一、碟卤牛肉、一碟花生米。
五碟小菜摆在桌上,杯子两个,酒两壶。
老盖仙、陈老头两人面对面而坐。各人面前一个杯,一壶酒。
杯中有酒,烧刀子。
“桌前一壶酒,能更几回眠?”老盖仙喝了一杯。
“欲投向处宿,隔桌间酒夫。”陈老头不服输地,也喝了一杯。
老盖仙看着他喝下一杯,苦笑着,转头望向门外,望向夜空,望向远方。
“人老多言。”老盖仙感慨他说,“其实他们并不是唠叨,他们只是怕静而已。”
这是真言。
老人话多,噜苏,并不代表他们唠叨。
他们只是怕静而已。
“静”,多么平凡的一个字,也多么难了解的一个字。
老人多言,是怕无语。
动物出声,是怕静。
“所以年纪越老的,话越多,也越唠叨。”陈老头吃了三口菜。”你说对不对?”
“对。”老盖仙也吃了三口菜。“当然对。”
“其实他们的唠叨,都是经验之谈。”陈老头叹了口气。
“可是年轻的一代,不愿意听,也不愿意遵从。”
“所以这个世界上,才永远有老人和年轻人之分。”陈老头笑了笑。
“现在是这样,千年以后,也是这样。”老盖仙大笑着说:“这是万年不变的道理。”
两人的笑声,由小面摊扩散出来,逐渐在夜空中荡漾着。
荡漾,荡漾着。
他们两人的笑声还未断之时,他们的脸上忽然出现一种奇异的表情。
——无论那是种什么样的表情,都绝不是欢乐的表情。
死一般的黑夜静寂中,远处忽然随夜风传来了一阵低沉凄凉哀怨的三弦声。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这三弦声听来就仿佛未自地狱。
——来自地狱的声音,你听过吗?
仙乐是种什么样的乐声?一一没有人听过。
地狱传来的声音——你听过吗,没有。
绝对没有人听过。
如果有一种令人听起来觉得可以让自己心灵变化,甚至可以让自己整个人溶化的“乐声”,人们一定认为这种“乐声”是仙乐。
老盖仙和陈老头并没有溶化,他们已沉醉,醉在那如泣如诉的三弦声里。
弦声渐近,随着弦声同时而来的,是一个人的脚步声。
窄巷虽窄,却不长,巷口出现一位手抱三弦而弹的老人。
他的身材本来应该很高,现在却已经像虾米一样萎缩询偻,满头头发已经开始泛白,脸上的皱纹,多得让你一时数不清。
在这种天气这种时候,他为什么要到达窄巷来,是来吃面?或是来此弹三弦,如果是来弹三弦,他又弹给谁听,弦声单调,却很容易钻入人的内心深处。将那深锁在骨髓里不愿记起的往事,一件一件地勾了出来。
老盖仙他们还是静静地坐在那里,静静地沉醉着。
三弦声悲凄,仿佛一个久经离乱的自发宫娥,正在向人诉说着人生的悲苦。
生命中纵然有欢乐,也只不过是过眼的烟云,只有悲伤才是永恒的。、一个人的生命本就是如此短促,无论谁到头来总难免一环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要挣扎奋斗?为什么要受难受苦,为什么不明白只有死才是永恒的安息?
“铮骼”一声,然后弦声又开始诉说着死的安详和美丽,一种绝没有任何人能用言语形容出的安详和美丽,只有他的三弦才能表达。
——因为他自己本就已沉迷在“死”的美梦里。
死神的手仿佛也在帮着他拨动三弦,劝人放弃一切,到死的梦境中去永远安息。
在那里,既没有苦难,也不必再为任何人挣扎奋斗。
在那里,既没有人要去杀人,也没有人要逼着别人去杀人。
这种“弦声”,无疑也是任何人都不能抗拒的。
陈老头的手已开始颤抖,衣衫也已被沁出的冷汗湿透。
一一生命既然如此悲苦,为什么一定还要活下去,夜色更暗,弦声更悲戚。
没有希望,没有光明。
弦声又仿佛在呼唤,陈老头仿佛又看见了满面笑容的亡妻在“那里”向他招手。
她是不是在劝他也去享受那种和平美丽,雪仍下着,哀怨的弦声就仿佛是和雪同时从虚无飘渺间发出来的。
缥缈的弦声,就像是远方亲人的呼唤。
老盖仙的心灵里,已起了种奇妙的感应,他整个人都似已与弦声溶为一体。
诺言、杀人流血的事,忽然间都已变得很遥远很遥远了。
老盖仙整个人部已松弛了,弦声已将他领入了另一种大地,那里没有戾气、没有刀、没有杀人没有·暴力,也没有“诺言”。
老盖仙的眼中已渐渐发出迷茫的光芒,他的人也已渐渐放松了。
但是他的手却紧握着酒怀。
握得很用力。
指头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