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美人计-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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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错的酒意,在那一刻才算彻底地醒了过来。
萧常怀,是北都萧御史家的第三子,与镇北将军徐守立的孙女徐悦芝素有婚约。
萧常怀从小拜在徐守立门下习武,与徐悦芝也算得青梅竹马,感情甚笃。萧常怀十七岁时,萧家正式向徐家提亲,定下了婚期。
婚期前一个月,徐悦芝依照俗礼去了北都城外三十里远的祁山白云寺祈福。
其实照理来说,她只需去城内的镇国寺就好。但徐悦芝听闻白云寺对婚姻之事尤为灵验,便瞒了家中人,怀了一颗待嫁的女儿心偷偷地雇了马车前去。
本来一切都很美好。她在白云寺祈祷要与自己的心上人长长久久的时候,根本不会想到自己将会遭遇到怎样的命运。
她遇上了山匪,还是最心狠手辣的那一种。
后来的故事,便很有些凄烈。徐悦芝被山匪□之后,自尽而亡。
萧常怀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随后,他跟随镇北将军的人马,把那一窝山匪狠狠地杀了个精光。然而就算如此,也丝毫缓解不了他心中的痛和恨,还有无尽的悔。之后的几年,他为镇北将军做事,四处奔波,过得相当颓唐。
直到他接到一个任务,潜伏天堑寨,跟镇北将军所带的那队缁衣卫一起协助湖州官衙攻下它。
他没有问为什么。山匪,无论是哪里的,对他而言只意味着两个字:仇人。
镇北将军特别交代,一个不留,尤其是寨中的那名少年。要看着他死。
这次任务,完成得不算圆满。因为他始终还是没能亲自下手杀那个少年,而他们到最后也未能找到那名少年的尸骨。镇北将军并没有怪责于他,但他还是向师父请了罪,自行离开了北都。
说不清是为什么。也许是累了,也许是因为这一次灭寨,又令他品尝到莫名的悔意。
没想到事隔两年之后,商清葵却找到了他,甚至对他的过去一清二楚。
她很明白他的心理。
“我代天堑寨四百口人,来向你讨还这笔债。”
他以为她会杀了他。虽然不会武,她却显然有备而来。
然而她却没有。她只是让他吞了一颗小小的药丸。
“比起死,我更想让你长久地活着,时不时品尝一番噬心之痛。”
后来,他做了天水门的隐使。
再后来,他知道了当年的那个少年并没有死。
商清葵似乎并不怕他会将此事告诉镇北将军。她似乎比他自己更了解他的心理,他的一举一动,完全在她的掌控之中。
她没有说过,不过他明白。这叫媚术。
上等的媚术,能操控人心。
她跟当年那个少年形同路人,这其中的缘故他并不知道。但萧错心里清楚,她在想方设法折磨自己的同时,也正在痛苦中煎熬。折磨他,也许只是一种痛苦的转移罢了。
萧错怔愣着,甚至没有发觉有人来到他身旁。
“隐使。”
他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没有反应,于是那人提高了音量。
“隐使?”
他这才如梦初醒,回过头去。“术使?”
“在此赏景?”宋成碧修眉微挑。
“……是。”萧错点点头。“这山中景色大好,一时间出了神。术使找萧某有事?”
宋成碧略一犹豫。
“是这样,我想问问隐使关于沉莲公子的事。”
萧错心下明了。“你是想问我关于沉莲公子的事,还是想问门主跟他之间的事?”
宋成碧微赧。“隐使见笑了。”
萧错笑了笑。“沉莲公子与门主,也算得是少年之交。倒是术使,我劝你还是别对门主动别样心思的好。”
宋成碧面色一冷。“隐使何出此言?”
“门主天姿国色,术使会忍不住动心也是常理。不过门主并非普通女子,怕是不但难获芳心,反而失了自己的自由,为她所缚,魂牵梦萦,苦不堪言。术使很聪明,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宋成碧唇角微勾,侧过身去,望着一池盈盈波光水色。“见过她,又如何再能对普通女子动心?隐使如此劝诫,该不会是已然尝试过着魂牵梦萦苦不堪言的相思了罢?”
萧错侧过脸,叹息了一声。“我心早已死去,又怎会为她动心?只是一番好意,术使听过便罢。”
“多谢隐使好意。”宋成碧微屈身,恭然一礼。“只不过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道理。”
萧错微愕,随即苦笑了一声。“可见天下并不缺有心人。既然如此,萧某先在此祝术使终有一日守得云开。”
天水宫,药庐。
清葵面朝下,俯身躺在小榻上,浑身上下只盖了一张白绢,露出光洁的背部。
傅云站在她身旁,手持银针,面色发红。
“下针罢。”清葵久等不至,微睁了眼。“云儿,别怕。”
“他哪儿是怕。”守候在一旁的丹君摇了摇头。“他是在害羞。”
清葵斜睨了他一眼,轻笑一声。“云儿也长大了。丹君,赶明儿可以给他安排些双修的女弟子了。”
“不,我不要!”傅云连忙摇头。“门主,求你别替我安排!”
丹君一愣。“这孩子,又是个实心眼儿的主。清葵,你自己看着办。”
“云儿,你再不下针,我怕是得染上风寒了。”
清葵收去玩笑之意。
傅云定了神,手上的银针对准她背上的穴位,轻轻扎了下去。手指刚触碰到她滑腻如缎的皮肤,他心中又是一阵慌乱,手下一颤差点儿扎错了地方。
丹君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小云,你也不是第一次给清葵扎针了,怎地还这样不稳?要是扎错了地儿怎么办?”
傅云咬唇,又是愧疚又是窘迫。
“丹君,你别怪他。”清葵闭着眼,老神在在的样子。“谁叫你家门主我风华绝代人见人爱?小云儿你说是不是?”
丹君咳了咳。“还真拿自己当根葱。”
“非也,我是拿自己当妖孽了。”
傅云被她们逗笑,紧张的情绪也渐渐散了些,便继续开始扎针。
丹君皱着眉,担忧都挂在了脸上。
“小云,清葵她的身体现在怎么样了?”
傅云微微垂眸,目光落到清葵的背上,又立刻转开。“现在的方法,只能勉强减轻门主强行推进媚术修炼对身体的损害,抑制疼痛和欲念发作。若要根治,还是得——得尽快进行双修方可。”
丹君转眼看她,叹了口气。
“清葵,不如——”
“丹君。”清葵的语气发冷。“我的身体我自己明白,不用说了。”
傅云扎完了针,拔去银针之后便去了浴房调制药汤浴,房内只剩了丹君和清葵二人。
“清葵,傅云的话你也听到了。要是你实在不想与人双修,那就暂时先停一停媚术的修炼罢?”
清葵头朝下,闷声闷气地回答道:“媚术一旦开始修炼,就不能停顿。”
“你是担心萧错和宋成碧罢?”丹君摇摇头。“我看这两个人,光凭蛊毒可控制不了。今儿个的情况你也瞧见了,这宋成碧也太胆大了。”
“只要我的媚术继续精进,就有把握能制住他们。”清葵眼一转,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话说回来,还不是怪你!让你学医,你能把党参和当归搞混;让你学术,学个最简单的迷踪术居然把自己给迷了……要不是这样,我能这么累么?”
丹君顿时惭愧了。“清葵,我实在不是那块料,学学武还行,其他的——我都记不住。”她眨巴着眼,可怜兮兮。
清葵看她这样,气也消了大半。“丹君,我只是说说而已。这么多年,我们两个一直都在一起,你什么样儿我还不知道么?只是现在——”她神色一黯。“我说过,要把双修之术在大夏发扬光大,天水门就是我的心血。就算是怎样也好,我一定要把它支撑下去。”
“若是这样,你为何还不肯与人双修?”丹君心疼她,终于还是忍不住把话摊开来说。“一方面要支撑天水门,一方面又要坚持不走双修道。你还是忘不了郁沉莲对不对?”
清葵闭着眼,没有说话。
“他当年那样对你,为什么你还忘不掉?”丹君痛心疾首。“他究竟有什么好的?”
“秦峰有什么好的?”清葵冷不丁来了一句。
丹君一愕,随即恨恨道:“至少他没有忘恩负义说那些伤人的话,至少他没跟别的女人在一起。”
清葵沉默了。
丹君话一出口,立刻便后悔,在心里把自己抽了无数回。明知道这是清葵心头的伤,怎么自己还这样伸脚去踩?
清葵不说话,丹君又在懊悔,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所幸这时傅云来了。
他在门口敲了敲。“门主,药浴已经准备好了。”
“好。”清葵的声音清冷淡定。“立刻就来。”
她裹着白绢起了身,瞟了一旁手足无措的丹君一眼。“还不扶我么?我可没力气自个儿过去。”
丹君立刻乐颠儿颠儿地来扶她,满脸堆笑。
“笨蛋。”清葵也笑了起来,往她手臂上掐了一把。“傻丹君。”
第二十章 重逢的莲葵之战
夏武帝十五年,十月十五。
天水宫大门口,一位男子长身玉立,微扬头望着的面前石坊台阶。一身月白的交领深衣,衣摆上几片银灰莲叶,更显得他仪态从容,气度优雅。
有佳人如莲,遗世而独立。
那双如同在水墨汁中浸染而出的墨瞳,在流转之间泛出微蓝。
“我们到了。”
他身旁立着一位高大俊朗的男子,虎目微眯,也似有些怀念。
“公子,我们……就这么上去?”
他挑眉,墨瞳一闪。“你有别的提议?”
男子猛摇头。“没。”
这时,高高的台阶上匆匆下来两名身着淡黄色天水门袍服的少女。
少女容颜婉丽,梳着双髻,眉间点着金色天水印,像一朵盛开的葵花。
“请问是沉莲公子么?”两人见到他都不约而同地怔愣了一瞬,右边的少女反应快些,微红了双颊恭敬地出言相询。
“在下郁沉莲。”他从容不迫地拱手。“求见天水门主。”
“门主有令,有请沉莲公子。”两位少女欣欣然,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郁沉莲微颔首,迈上台阶。
两位少女却在他身后,把另一位男子拦了起来。“你又是何人?”
那男子愕然,慌忙指了指郁沉莲。“我是他的——侍卫。”
“门主只说了请沉莲公子,其余人等请在这里等候。”
少女脸一板,毫不容情。
“两位姑娘,难道不能稍作通融?”郁沉莲折身过来,墨眸沉静。
少女们又红了脸,犹豫了一会儿却依然摇头。
“这是本门的规矩,还请沉莲公子见谅。”
“什么?”男子发了急。“我是秦峰,你们跟门主说说,她一定放行!”
少女又想了想。“门主说,若有一位姓秦的男子来见副门主倒可放行。你可是来见我们副门主的?”
“正是,正是。”秦峰松了一口气。
“好,那你便一起来罢。”
天水宫大殿之上,丝竹之音轻快悦耳。殿中有四对舞者,男女为配,穿着轻薄贴身的烟纱,随着节奏跳跃起舞,时而纠缠,时而远离,时而遒劲有力,时而温软缠绵,令人意乱神迷,目不暇接。
秦峰早已看得面红耳赤,呆了神去。郁沉莲面容沉静,眼神直接穿过舞者,落到不远处大殿上位的牡丹塌上一掠,随即又收了回来。
带领他们进殿的两位少女请他们在殿门稍候,她们则垂首沿着大殿右侧往前通报。
等了许久也未见人来。两人站在门口,受出入和守卫的弟子们肆无忌惮的目光打量,迎来一片窃窃私语之声。
“那个就是沉莲公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