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晚-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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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易得易失,他惨败痛伤。
她缓步靠近他,环佩清脆,依旧美丽如昔,即便是微隆的腹部,也没有损及半点风姿。
他没有上前,也没有后退,只是站在原地冷眼望着她,这一望,却是隔着千山万水的疏离。
“听说昨日四公主和魏大夫都在围场遇险了……上次魏大夫救了我,我还没谢过她——”
“你想知道什么?”谢钦瞅着她,淡讽扯起嘴角,“那方丝帕又是什么意思?”
“起来呵气封题处,偏到鸳鸯两字冰?”他冷笑着念出丝帕上的诗句,“敢问大嫂,是谁让你寒了心,大哥还是我?”
“三哥……”水眸泛红,邵澜激动地捉住他的衣袖。
谢钦低下头,皓腕上是那环他送给她的白玉手镯,如今见她又戴上,真是莫大的讽刺。
在她的惊呼声中,他一把拽下镯子,扬手扔向一旁的湖水里。
轻浅的涟漪泛过,曾经维系过彼此的白玉镯带着记忆埋葬在冰冷的湖底。
“不——”邵澜踉跄地扑到栏杆上,顿时泪如泉涌。
谢钦静静地伫立一旁,面无表情。
而此刻他的心中,也没有一丝波澜,过去在无数次梦魇中纠缠他的疼痛并没有再次侵袭,原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将一切放下了。
“你是为了什么流泪?”终于,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凝视眼前那张流流满面的容颜,“我不管你是为了谁,出于什么心情做这一切,男人间的权势之争你最好别参与,也请你别再骚扰我。昨日种种,譬如今日死。”
要放下,原来并不难。不敢去碰触的伤口,或许早已愈合,疼痛不过是习惯了的幻觉。
他的声音,淡漠而坚定,响在傍晚的寒风里,叫她浑身冰冷。
秋光满地,无处告别。因为自她选择离他而去嫁做他人妇的那一天,一切早已结束。
他听着身后的饮泣声,脚下的步伐始终未曾停缓。
如果不是因为失望,如果不是因为害怕伤害,一颗心怎会在岁月的冲刷磨练中越来越冷,谁又是真正的铁血无情?
曾经许下的三生之约,一个人独守不过句空话。也许那也不过是需要一个理由,许自己一个期限,可以在等待时更加坚定。然后才发现,她并不是值得他等的那个人。
究竟什么时候,人可以天真且不惧怕失去地去爱一个人?
或许是可以,但一定是万分艰苦的吧。
四十九、绿腰
还记得别伊时,桃花红,柳万丝。
弹指韶光过,环佩归来月上时。
侬是心上柳,暮暮朝朝,荣枯两相关。
西风多少恨,岁岁年年,吹不散眉弯。
夜笼宫城,灯火迷离。殿外落花无声,秋月如霜。殿内麝烟缭绕,如梦如幻。
花灯掩映下,身着薄绡翠衣的女子正翩翩起舞,裙裾翻飞,凝脂般的手指端划过琵琶弦,悠扬的曲音和着她清灵的歌声,绕梁三尺,听的人如痴如醉。
翡翠腰带束着不盈一握的腰肢款款摆动,如若柳临风,让人忍不住想上前扶上一把,又似荷盖初倾,朝露微泻,自有清雅难言的风致。
歌尽舞罢,众人均是半天才缓过神来。即便是早就见识过冷香浓才情风姿的未晚,此刻心中也是万分震撼。
皇帝不禁慨叹:“《绿腰》舞素来以柔软见长,自皇后过世再无第二人能舞出如此绝技,想不到今宵旧舞新曲重演,朕深感欣慰。”
“皇上说的是,这丫头跳舞时那韵味,确实像极了已故皇后呢。”萧贵妃附和着微笑,看向台下的冷香浓,“抬起头来,把面纱揭了吧。”
“奴婢冷香浓叩见皇上,贵妃娘娘。”淡绿的面纱缓缓滑下,一张绝色容颜顿时攫住了众人的视线,尤其是那双乌黑如点漆的双眸,妩媚中透着清冷,似寒星一般,光华流转不定。
“好名字,好容貌,好舞姿。”萧贵妃也不由连赞三声。
“父皇,”众人的窃窃私语中,太子容滔突然开口,“虽然母后去世多年,但儿臣一日也不曾忘却她昔日的风姿,在此儿臣恳请父皇恩准冷香浓入东宫传授宫女舞技,以解儿臣孺慕之思。”
他此言一出,冷香浓脸上血色尽失。下意识地,她望向皇子席上那个熟悉的身影,可容湛却没有看她一眼,他的视线始终停留在手里把玩的酒杯上,表情淡淡的,仿佛对一切置若罔闻。
而此刻,未晚的目光也死死地盯着他,手心沁出了一层薄汗。
什么孺慕之思?傻子都听得出来,太子时想要冷香浓的人。姑且不论他这个理由听起来冠冕堂皇,而皇帝向来对已故皇后情深难舍,光是在这大堂之上,以他的太子之尊,皇帝就绝不会驳了他的面子。如果容湛不开口说明冷香浓是他的人,后者就一定会被赐入东宫。
——容湛说最爱看我跳《绿腰》。
方才冷香浓对她说的话蓦地跃入脑海,未晚顿时浑身一颤——难道这一切都是容湛有意安排?他把冷香浓当什么了?他就是这样地践踏一颗真心?
想到这里,她愤怒的目光射向另一个人——混账谢钦,他根本就是助纣为虐!
令她意外的是,隔着重重人群,后者也正望着她,而他的目光比平时更为凝重深沉——这一刻,她只觉得心冷如冰。
原来,这真的是他们联手布的局!
“朕准了。”
“谢皇上恩典。”冰珠子般的话语从冷香浓口中迸出,她抬起头,笑容却是绝艳,让人忽略了她语气中的颤抖与讽意。
谢钦垂下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可以感觉到一道冰冷的目光正凌迟着他,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不用猜,他也知道是韩未晚那个女人。
薄唇边不禁泛上一丝苦笑——今夜漫漫,还难熬得很。
忽然之间,殿角的几盏宫灯熄灭。
四周顿时暗沉下来,只剩殿中央的灯火影影绰绰,月光如水透了进来,空气中有浅浅的香,一切都朦胧迷幻,如梦境一番。
此时有琴声扬起,似梧桐细雨,深院锁清秋。风回,雨滴,幽窗剪烛小眠,梦里有谁温柔的眼波,思忆如海水宁静绵延。
“父皇,我这新曲谱得如何?”琴声忽而停止,有人语笑嫣然,声若银铃。
“就知道是你。”皇帝望着眼前的盛装少女,对这个自己最宠爱的四公主慈爱微笑,“不妨找个人与你合奏,音韵更佳。”
“好啊,”荣婉甜甜一笑,“谁愿与我合奏?”
“爷。”颜萧在一旁轻唤。
谢钦没搭腔,只是递了个噤声的眼神,他感觉到四下纷纷投来的目光,气定神闲地淡笑,按兵不动。
抬眼间,却触见一双明眸,未晚睨着他,毫不掩饰眼里的讥讽。
他斟了杯酒,懒洋洋地送到唇边径自喝着,全然无视周遭猜疑的眼神。
“爷,皇上都在朝这边看呢。”颜萧忍不住提醒,弄不清自己的主子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我们今晚只看戏。”谢钦轻声出口,俊颜上仍是无懈可击的微笑。
掩银屏,垂翠袖,何处抚琴,脉脉情微逗。花径月暗,笑相遇,似觉琼枝玉树相倚,暖日明霞光灿。水盼兰情,总平生稀见。画图中、旧识春风面,谁知道,自到瑶台畔。
箫声入耳,一道欣长的身影缓缓步入殿内,月华如银,只衬得那人白衣胜雪,风姿卓然,仿若谪仙。只是其吹奏的曲调里,却暗藏柔情婉转,清越中透着绵绵春光,容婉以琴相和,到最后竟双颊微红,琴音稍缓。
“婉儿,山外有山,你的音律工夫,终究是欠了火候。”皇帝笑道,目光从容婉身上转向那名男子,“想不到宣爱卿不仅胸怀社稷黎民,更是才情高深,难怪贤王极力向朕举荐你。”
“皇上过奖了,臣不敢当。”宣扬从容回礼。
宫女重燃纱灯,灯火一点点亮起来,那张熟悉的容颜也越发地清晰,未晚怔怔地望着,只觉得双目刺痛。
是梦么?
也是在这样的夜里,月下江畔秋风迷离,画舫里烛火微明,她侧首枕着书卷,看他倚在床边吹箫,然后渐渐睡去,只记得梦里仿佛也有乐声轻柔缭绕,就如他的目光,如河流一样,深远绵延。
而如今,他的萧吹给谁听,他的目光又是望着谁?
忽然间,她开始怀疑,她是否真的认识这个人,或许一切记忆,都只不过她自己编造出来的梦境?
——从今以后,你只能给我吹箫,给我弹琴,给我写字……
——好。
——这是誓言,不可以反悔。
他微笑点头。
如今才发觉,誓、言,都带着“口”字,偏偏是有口无心。
五十、入局
“谢钦!”人影逐渐散去的御花园,一道压抑的切齿抵唤拉住了某人悠闲的脚步。
“为什么?”愤怒的眼眸指控地瞪视着他,未晚几乎痛恨起他此刻仍然漫不经心的神态。
“什么为什么?”他挑眉,故作糊涂。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利用香浓姐?”她义愤填膺地质问。
他凝视他,忽然淡淡一笑。
“当事人都接受了,你这么激动做什么?”他轻嗤,“她既然选择了入宫,选择了一个她不该去爱的人,就应该知道可能面临什么,这无所谓利用不利用,本来是心甘情愿的事情,如果她够理智,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好——你理智,你冷静,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冷血无情么?”温婉气怒地望着他慵懒的表情,越来越激动,“是啊,感情算什么,女人又算什么?哪里及得上权势功名重要?花前月下时许下的承诺不过是一时消遣,多少人奉上真心也不过是徒添男性的虚荣而已!”
“你在乎我是否冷血无情么?”他忽然出口打断她的话,绿眸深深地注视着她,
“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如此指责我,究竟是因为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而不爽,还是今晚有别人的事让你迁怒于我?”(奇*书*网。整*理*提*供)
她蓦地愣住,嗫嚅地看着他:“你……是什么意思?”
“你自己心里清楚,”他嘲讽地一笑,“何必我说出来自寻难堪。”
她脸色顿时苍白:“你胡说什么?”
“还嘴硬?”他倾身在她耳边冷酷轻言:“韩未晚,你最好搞清楚,我不是你随意发泄怒火的对象,别因为自己被谁抛弃了就丑态毕露,还有冷香浓的事你也最好收起你那自以为是的义气,既然你的目的也是扳倒太子,为她的牺牲难过岂不是虚伪?”
他的话语如锐利一般扎入心,在那一瞬她痛得难以呼吸,下意识地挥掌而向,他却牢牢地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搂在走廊上,炙热的吻欺了上来,恣意狂妄地侵占她的唇舌。
他怎么敢?他怎么可以在以言语攻击她之后还这样羞辱她?
正当未晚惊恐难当地咬推开他时,一声轻咳让他浑身冻住。
“李大人。”谢钦扬眉,瞅着来人潇洒一笑。
李瑜盯着他怀里面色潮红的未晚,声音僵硬,“李某路过,打扰您的兴致了。”
“今夜风月,良辰美景撩人,在下一时情动,李大人见笑了。”未晚低头听着悠然笑语,眼前与她紧偎的胸膛是温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