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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未晚-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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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设宴就一定吃得很丰盛了?”颜萧哭笑不得,“你误会爷了。”



“我误会他?”未晚冷笑。



“你今天见到那些冻伤的士兵,应该多半不是爷的兵,”颜萧正色解释,“皇上要北扩疆土,漠北大营原本的兵力不够,所以他们是年前从西南调到这里来的,之前见他们衣衫单薄,又不适应这儿的气候,爷已经下令让我们原来的将士们分出多余的军需支援,但始终无法尽数顾全。”



原来是这样——未晚脸色稍霁,随即又问道:“那他们该有的军需物资呢?”



“谁知道?”颜萧唇际扯出一缕意味深长的讽笑,“那可要问京城里那些人了。”



未晚闻言,心里微微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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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一样的曲调,分明是当初冷香浓弹奏的那阙破阵子,只是换了笛声来奏。不是烟雨江南,没有华灯璀璨,这里是真正的塞外边关,只有清冷月光,大漠寒风,听来格外荡气回肠。



银色月华铺了一地,凉薄如霜,眼前是浩瀚沙海,起伏无声。



高大的身影倚在耸立的沙岩之上,姿势闲散而沉静。



一个人究竟有多少面?这一刻,她忽然有些茫然了。



曾经,他言语放肆,举止轻浮,可别人却说他不近女色。



曾经,他的笛声绮丽暧昧,今夜却豪情万丈。



察觉了脚步声,他转过头来,深沉的绿眸对上了她的。



“是你。”他淡淡道,撇过脸去。



只是那瞬,远处营地的篝火却足以让她看清他脸上一闪而逝的疲惫。



那一种深沉的倦意,仿佛藏成了习惯。



“坐得那么高,风景很好?”未晚仰头,看着他孤清的身影,“我可不可以也上去?”



“随便你。”他仍是那副无情的嘴脸,惜字如金。



“帮我。”未晚开口,朝他伸出手。



谢钦有些不耐地望向她,她的手臂仍是固执地保持着那个姿势,仿佛他不拉她,她就不会放弃。



那双明亮的黑眸,在月色下清澈无比,倔强地盯着他。



麻烦——他忍不住低咒了一声,朝她伸出手。



双手交握的那刻,他看见她眼底里的笑意,竟比星光更耀眼。



她挨着他并肩而坐。



地方并不宽敞,他离她很近,近得她可以感觉到他的体温。



“果然很美。”未晚不禁赞叹。



居高临下视野开阔,月光下无边无际的沙漠一览无余,而头顶的星空却更近了些。



谢钦不说话,似乎懒得理她的样子。



“你说我们身下这沙岩,很久以前是不是城墙?”



“是。”他终于出声。



千百年来,多少城池筑起,多少城池倒塌,只有这大漠,依旧是亘古不变的荒芜。



“我来向你道歉。”她望着他淡漠的侧脸,他抿着唇,手中握着一柄碧玉笛。



他依旧不出声。



“颜萧都告诉我了,”她也固执地选择把话说完,“是我误会了你。”



“他是我的人,自然为我说话。”他毫不领情。



“我相信你。”



说出这句话,未晚自己都呆住,抬起眼,正撞上他幽深的视线,胸口忽然在这一刻纠结了一下。



“你相信我?”他盯着她嘲弄地一笑,声音有些沙哑,“你凭什么相信我?”



他语气里那抹轻淡的自嘲,莫名地让她呼吸紧窒。



“相信一个人,一定要说出个理由吗?”无路可退,她倔强地出声。



他望着她良久,忽而无声一笑,视线从她脸上移至远方,目光有些苍茫。



——我就是相信你。



曾经,也有一个女人对他说过类似的话,那么坚定。



可是,后来呢?



“你曾经失约过吗?”许久,他忽然问。



“什么?”她有些困惑。



“我是说,你有没有和人约定一个地方,一个时间,去做一件事情?”



“有。”



“你是赴约的人,还是等的那个?”



“等的那个,”她喉咙微梗,“你呢?”



“我也是。”他静静地答,声音有些飘忽。



“你等到了吗?”她问。



“没有。”他答。



“真巧,我等的那个人也一直没有出现,”她咬唇,感觉眼中酸热,“所以你一定也知道,那种等的感觉,漫长而煎熬,从开始的失望到渐渐绝望,是什么样的滋味。”



“我知道。”



“这就是你留在这个沙漠的原因?”



他整个人都僵住,仿佛她的话就像一支箭一样,将他钉在原地不能动弹。



 



二十五、夜聊



“留在这里,没什么不好。”谢钦的声音冷得像抹了一层冰霜,却没有否认她的猜测。



“为什么?”



“你知不知道走出这个沙漠,你面对的是什么?”



“我不明白。”未晚不解地望着他。



“是一个更大更无情的沙漠。”



未晚呆住,他语气如此平静,她却感觉到一种浓重的苍凉感,就像历尽千山万水的疲倦与失望,让她顿时说不出话来,而她也无法解释自己内心在那一刻的激荡。



“也许总有一天,会有人陪着你,会有那么一个人,无论是庙堂之高,还是江湖之远,都一直在你身边。” 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为什么要人陪?”他不屑地一笑,“什么样的人走什么样的路,我不在乎。”



真的不在乎吗?



她很想这样问他,也很想问自己。当一个人想拥有一样东西却不能拥有时,总是会试图说服自己或说服他人——那样东西根本就无足轻重,没有又如何?



“你的眼睛,为什么是绿色的?” 她忍不住又问。



他转过头看着她,深眸如碧绿的湖水,在月光下清澈幽谲:“我娘是外族人。”



“哪一族?”



“也曾是这片大漠上的一个小国,后来灭亡了,只剩离散的族人四处流浪。”所以,来路不明的女人,生了他这个来路不明的儿子。



“她的眼睛颜色和你一样?”未晚没有忽略他语气里的自嘲。



“是。”



“很漂亮。”



“漂亮有什么用?”谢钦不以为然地嗤笑。



“看着下饭也不错啊。”



他愕然地瞪着她:“你总是说些废话。”



“据我所知,绝大多数人一生所说的话大半都是废话,当然,督军大人您除外。”未晚继续耍嘴皮子。



谢钦索性中止这没有意义的谈话。



“喂,”显然有人不依不饶,就是不放过他,“你再吹首曲子给我听可好?”



他蹙眉:“我不为任何人吹笛。”曾经做过的傻事,绝不会再犯。



“那你那天在营地那首淫荡的曲子是为自己吹的?”未晚决定采用激将法。



“是又怎样。”他眼皮都没抬一下,坦荡地承认。



未晚嘴巴张了半天,愣是说不出一个字来——果然是极品!话能被他说到此等绝地,她也真的只能叹服了。



夜风轻袭,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身子瑟缩了一些。



“我要走了,你慢慢欣赏。”他从沙岩上一跃而下。



“我也走。”未晚跟着他跳下去——他以为谁都跟他一样,喜欢大半夜一个人坐在这里吹寒风啊?



走了没几步,眼前高大的身形忽然一晃,他单膝跪地。



“你怎么了?”未晚跟了上去,看见他紧抿着唇,像是在忍受什么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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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你人高马大身强力壮的,居然有风湿,”温暖的营帐内,未晚一边煎药一边朝坐在床沿上的男人打趣,“以前受冻留下的病根?”



谢钦不说话,眼底却闪过一丝阴霾——那种彻骨的寒冷,这一生一次已足够。



“拿这个敷,一会就不疼了。”未晚将浸了药汤的热毛巾覆在他腿上。



他的肤色是久经沙场锻炼出来的古铜,行医这么久,不是第一回见男人的裸肤,可不知为何,这一刻她竟觉得有些拘束——也许是他默然注视着她的目光,太过直接与炙热。



很奇怪,明明就是一个冷得像冰块一样的男人,他的眼神却仿佛能烫到她一样,让她整个人都有些发热。



“你脸红什么?”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微哑。



“哪有!”未晚的手颤抖了一下,立马反驳。



“我听得见,不用回答得这么大声。”他悠然回答,而她懊恼地发现,那双清冷的绿眸里,隐隐泛起嘲弄的笑意。



雪白而纤细的手指握着毛巾在他腿上小心翼翼地按摩,熨贴,暖意顺着肌肤透骨而入,疼痛也缓缓散去。



他抬眼,瞧见的是她光洁的额,柔软却微微凌乱的发丝散落下来,在那对秀气的远山眉上轻轻飘摇,一下,又一下,擦过那颗艳丽的朱砂痣。烛光下她的肌肤越发晶莹通透,让他想起了上好的羊脂玉,细腻光滑,只是,她是温暖的,带着轻淡的香气,扑入呼吸,动人心弦。



动心——他嘲讽一笑,敛去那些无聊的遐思。



不过是个女人而已。



“行了。”他出声制止她的动作。



她抬起头望着他,听出了他语气里的疏离,眉间微蹙。



“我要走了,你歇息吧,谢谢。”他利落地打理好自己,起身就要往门口走。



未晚心里没来由地一恼,提声道:“站住。”



她的声音清脆响亮,打破了夜的安宁,仿佛是一池静水,被人忽然投进了一颗石子,叮咚一声,涟漪渐渐泛开。



谢钦的微微一震,蓦地停住脚步,有些不确定地转过头:“你叫我站住?”



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有女人敢这样命令他。



慌了神的反而是未晚,她站在原地抓紧了手中的湿巾——她在干嘛,把他叫住了做什么?



见她不说话,他有些不耐地挑眉。



“晚上盖好被子,要注意保暖药效才能持续。”她硬着头皮以极快的速度把话说完,天知道那纯粹是她编出来的说辞。



谢钦愣一下,随即淡淡地扔下一句:“罗唆。”



 



二十六、礼物



“谢大人,东西准备好了。”一名士兵捧着个包袱递于案前。



“打开。”谢钦放下手中正在阅读的书信,简短出声。



绸布包裹打开,里面是一件火红的狐裘披肩。



“成色倒还不错,”谢钦试了下手感,淡淡地吩咐,“给魏大夫送过去吧。”



“爷对她倒是上心。”等到那士兵退下,站在一旁的颜萧才有些惊讶地开口。



谢钦瞅了他一眼,嘴边是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你觉得那件披肩怎样?”



“看起来怪眼熟的,倒是很像今年上元夜宫宴冉公主身上的那件。”那晚五公主的风华,艳绝皇城。



想到这里,颜萧心头一震,顿时瞪向自己的主子:“爷,你不会是想……”



“想什么?”谢钦嘲弄地一笑,目光仍落在书信上,头都没抬一下,“我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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