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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书香天下词-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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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个机灵的过来,免得官家旨意下来,这奴才难逃一死,你也免不了被连累。”

和尚仪表情认真起来:“姐姐当真?”

李尚宫轻轻点头,她虽然看不惯这个和尚仪的某些做法,但此人心肠尚好,两人这些年明里暗里打交道过招的次数不少,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此时倒不忍看她被牵累了,再者官家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这位主子今日刚进来,衣裳还没做齐,官家命我将他的衣裳拿给这位主子穿。”没理会和尚仪瞪大眼睛的呆滞表情,李尚宫低头瞄一眼还跪在地上的典赞女官:“叫这个闯祸的跟你说,紫宸宫里的人称呼她什么?”

“什么?”和尚仪立刻低头问。

“殿、殿下……”典赞女官似乎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带上了哭腔。

“赶紧带她回去发落,幸好官家正召见大臣,等接到了回报,她是死定了,你不死也要脱层皮。”李尚宫催促:“还不如你先处置了,再求求能说上话的人,才好为她讨情。”

“多谢姐姐,这一回我记下了。”和尚仪正容敛衽向李尚宫施礼,低头轻叱:“还不起来快走。”

典赞女官急忙向她们叩头,哭着千恩万谢,才退出去。

“你回去传遍六宫,都把眼珠子放亮些。若再起什么波澜,可就不好了。”

“知道了。”

“若还有那些自恃资历深、身份高、出身好,不服的,就问问她们,还记不记得彭妃是怎么死的。”

“你是说……”和尚仪吓得一颤抖:“彭妃,是因为……”是因为这位主子,所以才被官家以那种手段弄死的?

李尚宫几不可见地点点头。虽然已过去了这么多天,但现在想起那一夜,还是会令六宫战栗。

和尚仪手脚发软地走了,李尚宫叹口气,还是想想待会儿怎么好为那个典赞女官讨情罢。

曦雨慢慢地走下玉阶,两旁守卫的期门军逐一在她走过的时候屈下自己的膝盖,枪尖冲天,向她行礼。

手里的灯笼光线昏黄,但足以照亮脚下的路。

陈堰跟在她身后,沉默不语,像一条影子。

大大的圆月高挂在夜空,皎洁的清光均匀地洒向大地。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啊。”曦雨仰头,轻轻地感慨,回头轻问:“陈总管,如今,这些将士,心目中最至高无上的,应该是陛下了吧?”

本来他应该中规中矩地回答“是”,但他并没有,而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您如果改口称‘官家’,陛下会更高兴的。”没有人比他更明白,为了这一天,为了从眼前女子的口中听到这个称呼,皇帝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曦雨笑,指向宫殿南方的高台:“那是哪里?”

“那是‘集翔台’。”

“集翔台啊……我有听舅公提起过。”曦雨提着灯,往那个方向走去。

她站在高高的集翔台上,突然想起很久前有一个夜晚,他们一起站在另一座高台上,她恶作剧地考验他的记忆力,硬是要他背出白天时她命令他念的书。

“故乱世,方现英雄,故英雄,方有佳人,奈何纷乱,奈何纷乱;

故嗜兵,方成盛名,故盛名,方不厌诈,兵不厌诈,兵不厌诈;

故飞燕,方惹多情,故多情,方害相思,一望成欢,一望成欢;

故春盈,方恨秋思,故秋思,方恨离情,不离不弃,不离不弃……”

曦雨轻轻地吟唱,回忆起那时,他嫌恶地批评书和曲,都被她理直气壮地反驳回去。她最爱的白娉婷和楚北捷,然后她突然想捉弄他,板起脸:“我们来对月起誓,永不相负。你要是不肯,就说明你的心意不是真的。”

然后,他也跟着犯了一回傻。

再然后,想起那个仓皇出逃,心碎欲死的夜晚,果然是没有月亮的。

“殿下,”陈堰的声音将她从回忆中拉出来:“您走的这两年,官家在集翔台上眺望凤府的方向,奴才已数不清有多少次了。”

曦雨回头微笑:“他有你在身边服侍,真是他的福气。”又笑:“你放心,我既然已经决定放下,再重新开始,就不会后悔。”

从集翔台上可以俯瞰整座皇宫,曦雨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一队灯笼从泰安殿出来,往紫宸宫而去。

“殿下,夜风寒凉,该回驾了。”陈堰躬身提醒。

“好。”曦雨看到那串灯笼,心情忽然变得很好:“咱们回吧。”

“她已经受到教训了,何苦再重罚,你仁慈些吧。以后在正史上落个暴君的名声,也不会显得你多好看多特殊。”曦雨毫不客气。

“就依你。”皇帝笑,这才是他的阿雨,无法无天却让人生不起气来。“冷不冷?”他依旧将她的小手合在自己掌心,亲昵地温暖着。

曦雨感觉到他手上的温度,就像她今晚穿的披风一样,玄黑绣金龙的丝绸面,代表着皇权、尊贵、威严和残忍,内边却是柔软滑顺的衬里,暖暖地裹着,永远不会再伤害到她。

她想着想着,唇上弯起一个月亮般美好的弧度。

“笑什么?”他捏捏她的鼻子。

“还记得那本《孤芳不自赏》吗?我在想,”曦雨眼神悠远,“就像书上说的,也许我们,真的从不曾相负。”

晋书(一)

天高月小,风急星高。

嶙峋山石穿破夜空,台阶路两旁是茂密的山林,草木间窸窸窣窣,似有蛇虫爬过。

这样阴森凄迷的山路,足以吓退许多胆小的人,别说娇滴滴的姑娘家,就是稍微懦弱的一点的男子,也不敢在夜晚从这条道上走过。然而此刻,却有一个穿着嫩黄衣裙的女孩行走在山路上。

她走得并不快,袅袅婷婷,步态优美。但是她每跨一步,都跨出了很远,大地仿佛在她脚下开始缩小,若有行家在此,便可以认出那是长云岭上术法世家温氏特有的身法“千里成寸”。

“师妹!师妹!”后面有大喊声传来。

着嫩黄衣裙的女子听到了声音,不紧不慢地停下步子,悠然转身,等待着来人。

“师妹……呼呼。”后面追来的男子喘着气:“师妹,我就知道你会忍不住气。快别任性了,赶紧回去吧,要不等师父回来,你肯定要受罚。”

“二师兄,作甚么这样着急?”女子温婉地笑:“我只是有些气闷,下山去逛逛而已,过几天就回来。”

“别骗我了。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了解?行了行了,”男子好言相劝:“霞姑娘什么性格,你还不了解?她说话从来不多想,得罪的人也不少了,你何必和她一般见识?”

“这我就不明白了。我只是下山去逛逛,买些胭脂、钗环,怎么又和霞师姐扯到了一起?”女子轻扬秀眉,水灵灵的眼睛带着询问之意看去。

“好好好……你不承认也算了。”男子嘴角抽抽:“师父师母临走之前要大师兄和我照看你们这些小的,回来要是发现少了一个,我们可是要受罚的。好师妹,你就大发善心,饶了我们吧。等师父师母回来,你想去哪儿逛都行,到时你就是要去皇宫把乾阳殿的瓦给揭了,师兄我也不拦你,好不好?”

女子眨眨眼睛:“师兄既然这么说,我便跟您回去。只是等爹娘回来,我再提了要求,二师兄可一定要帮我劝说他们哦。”

“一定一定。师妹,那咱们快回去吧。”二师兄大喜,满口答应,正要转身回去,突然又顿住:“师妹,还是你走前面。”唉,差点忘了,师妹诡计多端,上次上了她的当,走在前面,结果被她从背后放倒。

“长幼有序,二师兄先请。”女子温婉地笑,遗憾地把一包药粉偷偷塞回袖子里。

“这月黑风高的,岭上野兽蛇虫也多,师妹毕竟是个女孩子家,还是走前面。”二师兄朝她咧出雪白的牙。

“好,那就麻烦二师兄在后面保护我了。”女子不再推辞,巧笑倩兮,提步走在前面。

二师兄松了一口气,但还是盯着师妹的背影,全神戒备。

走在前面的女子依旧不紧不慢,步态优美,脸上带着温婉的笑容,默默地在心里数着数——一、二、三、四……数到三十五的时候,身后传来“咕咚”一声。

人体接触地面的声音。

女子轻盈地转过身,向已经趴在山道上的可怜二师兄行礼:“二师兄,师妹给您赔礼了,我下山玩几天就回,不必担心。此药药力很轻,到天明时分,您就可以动了。”说着在二师兄的身边洒下一圈药粉,保证山中的野兽不会靠近,然后依旧迈着袅袅婷婷的步子扬长而去。

二师兄趴在地上欲哭无泪——这次他明明很小心了,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呜呜呜,还是大师兄比较强,一次也没有被暗算到。要不是今晚到处都找不到大师兄,他也不会这么苦命地来追赶师妹啊……

晨风吹拂过大地,清早的露珠从草叶上坠下,太阳隐在早晨的薄雾后面,夏天的早晨是一天中最舒适的时候,清新的空气、沸腾的人声让瑞平城从夜晚的寂静里瞬间鲜活了起来。

这个时候,城里最热闹的地方自然是早市了,小商贩们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大锅里早点的香气、刚摘下来的菜蔬上沾着的新鲜泥土味混合在一起,融合成一种独一无二的味道。

每一个繁华的城市都有它独特的风味,瑞平城自然也不例外。而要吃到最地道的小吃,还是要到民间去寻。早市上张家大婶做的鸡汤小馄饨是一绝,瑞平城人人都知道。张大婶做馄饨的手艺是祖传的,半透明的馄饨皮儿顺滑溜口,馅儿鲜咸中带着一丝甘味,冲馄饨的鸡汤是老母鸡熬制的高汤,从大木桶里扬起一勺倾倒下去,汤如浅黄色丝绸一般落回桶中。就连瑞平城中的权贵,也常常会遣仆人老早地等在早市上,来买一碗张大婶的馄饨。

“大婶,做一碗馄饨,多放些芫荽,少滴点儿油星。”一把爽朗的声音响起,早市上人们的动作有一瞬间停顿——这位姑娘和早市显得太格格不入。丝绸制成的红衣如飞霞,艳丽的眉眼,白皙的皮肤,脚上没有穿姑娘家平常穿的绣鞋,而是踏着一双俏丽精致的鹿皮小蛮靴。一看就知道是富贵世家养出来的姑娘,只是金尊玉贵的小姐,怎么会孤身一人出现在市井之中?

张大婶有些惊讶,但还是笑眯眯地招待客人:“知道了,姑娘请坐。”说着把凳子和长桌都抹了抹。

红衣姑娘一笑,大大方方地在桌旁坐下,带着些许好奇地看张大婶手脚麻利地下馄饨、调汤。馄饨端上来,她在众人偷偷的注目下,依旧泰然自若,如同坐在自家的厅堂里一样,姿态优雅地用着餐,和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不搭配。

市井之中的一大特产,就是收所谓“护摊钱”的地痞流氓。一大群形容猥琐的人前呼后拥,领头的蓬头大汉看见馄饨摊上坐了一个美貌姑娘,立刻眼睛一亮。再看见她衣饰风度,立刻收敛了色心。规规矩矩地向张大婶要了“护摊钱”,红衣女子只顾吃自己的馄饨,连看也没有看他们一眼。

大流氓带着小地痞们正欲离开,却被喝住:“给我站住!”

红衣姑娘放下汤勺,掏出手绢轻拭樱唇,接着轻笑:“识相的,把本姑娘的钱袋还来,我还能放你一马。”

“谁?是哪个小兔崽子找死呢?”蓬头大汉立刻向那一群小地痞吼。

没有人答应。

红衣姑娘笑靥如花:“我数到十,没人招认的话,我就不客气了。”说着开始数数,清脆的声音着实好听,但早市上的气氛此时却紧绷到了极点。

“十”的话音刚落,一道乌漆漆的鞭影中夹杂着星星点点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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