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待梧桐栖-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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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是吗?敌人呵……”他自言自语,声音很小,她只听见些言碎语,不成整句。未及思索其中意蕴,他便又道:“他若是当真与你为敌,又岂会三番五次地放过你呢?霖,他对你并非了无情意。只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
她冷哼一声道:“他会放过我,不过是为了博取些情意,好让我心甘情愿地上钩罢了。这点苦情戏缘何你看不懂呢?再说了,即便他抓得我去,我不点头,他也没有办法,倒不如故作姿态,迷惑我的视线,这胜算还大些。”
他连连轻叹道:“不懂的人是你。或许,你只是不愿懂吧。聪明如你,又岂会不懂其中因缘呢?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些年来你们之间的种种我也是知晓的。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如是逃避,也终有一日是要面对的。”
逃避,她这是在逃避吗?她退了一步,双唇紧抿,很想大声斥驳他的话,却连自己也没有这份自信,没有底气上前一步。
算来流年数载,多数时候她已融入了隐村安逸、平和的生活中而不自知,看看那村里的落花,饮几口春山的清泉,偶尔恶作剧,气得老爹直跺脚;偶尔嬉闹追逐,挫挫小村姑们的锐气;偶尔显露些才能,自鸣得意一时。似乎也了无不妥,有时甚至忘了,本来的自己,应是什么模样。尽管也曾告诫自己,莫掉以轻心,尽管也曾说服自己,不过逢场作戏,却终是变了模样。
十五年的时光,长得足以另一个人改头换面,再坚定的意志,经了十五年的磨砺,也早褪去锋芒。一颗斑驳破碎的心,在温和的岁月里得到了滋润,与世无争、随俗沉浮,没有仇恨,没有纷争,还有什么能让绝望顺延?即便会延承部分的决绝与生冷,却也绝不会还如昨日般漠然、冷淡。只她一人以为一切如故,还死守着那份不甘,死守着薄情似霜的脾性,不肯面对自己日益温暖的心,不肯说服自己这不是软弱。
不,总有什么能令她愤恨,能给她一个可以固守冷淡的借口。难道而今的这一切,该是她承担的吗?那么,那些迫使她奔逃亡命之人,便是她固执到底的借口。
于是,她的表情由迷惑转向坚定,再是忿然道:“无论他而今如何,至少是他一把火烧了我十五年的安隐生活,是他把这一切给毁了!现在,他还凭什么装成一副受害者的模样,假惺惺地来苛求我的原谅?”她愈说愈愤怒,甚至连自己也惊讶于心中抑制不住的怒火,不该如此,不该如此,她应该淡然处之才是,又为何这般激动?
他却是轻浅一笑道:“你看,如今这般,你还能说服自己,根本不在乎他吗?”
她怔然顿住了,他只一句话,便把她一肚子的辩驳打回。根本没有理由去解释她抑制不住的愤怒,除了她一直在回避着、不愿承认的那一个。
她以为她不屑这些。
她以为她不在乎这些。
她以为她将一切玩弄于股掌之上。
她以为她早已将一切洞悉。
她以为她看透了人世沧桑。
她甚至以为她对他没有半分情意,只有恨意。
然而很多东西总在失去的瞬间扩大数百倍,所有的感觉在须臾间变得清晰,开始疼痛。譬如隐藏已久的情感,譬如一直回避的现实。
那年那月,春光临溪,少女和少年坐在小溪边,银铃般清脆的笑声满清溪,少年轻敛衣袂,掬了一捧凉水,洒了少女一脸,她模糊的双眼,再也看不清他眼中似真还假的情意,看不清他迷离的态度,看不清他的一切,再也不复往日的精明算计。
她不觉中双拳紧握,渊想伸手去将它抚平,她却退后一步,避开了他的手,冷风顿起,盈入他微凉的手心,他轻轻唤了一声:“霖……”她幡然从回忆中醒悟,会心一笑。
不懂的其实是自己,一直都是自己。她又何尝不是早已疑心他的意图,只因那张与前世的某人酷肖的脸,她又一次心软了,竟栽在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上。到头来,是她将自己一步步推向悬崖。
她缓缓松开了紧握的双拳,轻声道:“渊,我不甘心。凭什么这样的一个人,能左右我的想法?”她反复轻声呢喃着,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眼神却如幽潭一般空洞,望不尽底。
渊轻轻地将手搭在她的肩头,细声软语道:“或许,并不像你所想的那般糟糕。”似是慈爱的长者在抚慰哭泣的孩子。
她却摇了摇头,轻声道:“不,这不是我的妄测,这是事实。若是深情,岂会终日花言巧语、假意讨好?若是深情,岂会不懂行胜于言?若是深情,岂会几番戏弄、虚与委蛇?有些字句不是那么容易便会说出口的。他始终不过是做戏一场,以达成他不可告人的目的罢了。”
渊抚过她清亮的发,柔声道:“你不说,他自以为如此才好,自以为这便是你所想要的了。岂知你已不堪忍受了呢?或许他本来的面目并非如此,只是先前伪装起来罢了。其实,你若能看清自己的心,会少走许多弯路。”
听了渊的话,想想与他的过往种种,诚然,在石牙谷中时,他确是变了个模样,对她甚是尊重,也不为难她什么。只是她以为这不过是他的伎俩罢了,并不相信什么所谓的真面目。
看出了她所想之事,渊也并不多劝,只是轻声道:“若是想不通,那便罢了。光阴总会在最后道破谁对谁错的,不必急于求成。不会太漫长了……待我们做个了结之后,你会拥有你想要的自由,去分辨究竟几分真假,何去何从……”他的声音似从日落的天际传来,不似承诺,更似一种信仰。
望着他有些飘渺的目光,她不禁顿住了呢喃,声音犹有些虚无:“渊,你到底在谋划些什么?为何背叛暗月?为何带我远走?为何又不告诉我真相?说到底,这局谜中,教主狡诈凶残,皇帝贪得无厌,只你一人最是不分明。”
他只是默默地望着她恢复平淡的脸,并不答她的话。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他的喉头,道不出,也咽不下,他只得以笑相掩,令她更是一阵莫名。
一阵无言的对视后,她微微垂首,抚了抚臂上单薄的衣衫,又倏地笑道:“瞧这一不注意的,天色便全黑了,不单没有赶路,还没有寻着吃的,可真是失策了。”不再提方才无果的争辩。
并不诧异于她如此迅速的转变,这些年来他也早见识了她的演戏能力,眼下不过是掩饰方才失控的情绪罢了,于她又有何难?于是,他应声道:“是啊,已过了用晚膳的时辰了,还是早些去觅食吧。”
两人又向密林间去了,渊边走边道:“这岭城多山麓,却也不是荒石,中夹密林,多野味出没,也不乏鲜菜嫩枝,若撇去这阴山不说,不可谓不是一个郊游的好去处。”
她喜上眉梢,笑道:“有鲜美食材,又有你这大厨在旁,这么说来,今宵我可真是有口服了呢。”明明是假以言笑,她却笑得如此自然,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幻影一般。
渊也不自谦,笑道:“待会你便知晓。这天底下能尝过我精心烹制菜肴的人,可是真真不多呢。”
她笑着福了福身,说道:“那可真是万分荣幸了。”
两人一路言笑,仿佛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皎月出山林,一溜月光自一线天落下,月似洞箫,踏歌而行,露华正浓夜半垂,深山林里,笑语一片。所有的低落与不甘,深掩于子夜尽处,不哭、不闹,只有淡如皓月的轻愁。所谓欢颜,也不过是落寞华美的面具,伤痛虚无的新衣罢了。
飒飒——乱草丛中传来一阵声响。“那有一只野兔!”她指着前方的乱草堆说道,言语间还带着兴奋。
他柔声道:“嘘,小声些,怕是会惊着这小兔了。”他悠然随后,雪白的长衫曳于墨草之上,徐步徐趋,若踏雪而来一般。
她不管不顾,三步并作两步,向那乱草丛中去,却是扑个空,清丽的面庞满是失望。
他却是笑道:“你这般大声,小兔不跑才怪。”嬉笑的容颜略带几分戏谑。
明知是玩笑话,她却较起了真,说道:“休要笑话我,今个儿我非要抓着这小野兔不可,让你也看看我的本事,否则我便不姓沉!”语毕,便一蹦一跳地向林荫深处去。
他在后边紧跟着,眼眸含笑,说道:“你本便不姓沉,这赌誓可当真没意思。”他这话一出,更激起了她要强的心理,加紧了步伐。
她踏着一线月色低身徐行,细细谛听,忽而左耳畔先响起了一阵乱草声动,她惊喜中还带冷静,蹑手蹑脚地移向生源处,只见一只小兔摆着耳朵,正嚼着它的晚宴。
好你个野兔,我正饥肠辘辘,你却酣食畅饮,看我今儿个不捉你来炖汤?她心中默念道,双手也不闲着,向前一扑,将那小兔逮个正着。受惊了的野兔慌乱地挣扎着,快要逃出的手心了,渊见状一个箭步上前,按住了野兔,在他有力的手掌控制下,野兔终于放弃了挣扎。而他的手,此刻却是无意间与她的相触。
抓着了野兔,她不由得满心欢喜,笑着对野兔道:“呵,这回可算是逮住你了,看你还敢逃不?方才你吃饱了,这下可轮到我了。”
他接过她手中的野兔,提着向平地走去,嘱咐她拾了些柴火,架起柴堆,手一挥,火便燃了起来。
望着冉冉篝火,她问道:“不先将野兔杀了吗?点了火,一会儿灭了可不好。”
他笑着提起野兔,在她眼前晃了晃,不知何时,这野兔已经断了气,她不得不暗叹渊功力之深厚。又见地上散着些野菜,不知他是何时拾来的,自己竟丝毫没有留意到。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他笑道:“这深山林里没有调味料,只得用这野菜凑合着了。”边说着,边剥去野兔的茸毛,虽是个脏活儿,却不见他的手上有半分不净,细看去,他的手竟没有碰着兔子,只是以内力轻轻削去皮毛罢了。
待野兔露出鲜嫩的皮肉,他又用真气将野菜上的灰尘轻轻掸去,包裹着兔肉,架在篝火上烤了起来,不时翻转。
她从旁看着,虽是个简单的动作,却也是个细腻活,稍不注意这兔肉便会被烤焦。而在渊的精心烹制下,篝火处传来阵阵兔肉香,绕是她不爱美食,也引得阵阵食欲大作,口水咽了又咽。
等待中,时间过得格外漫长,柴火不时爆起“嗞嗞”声,野草下的一角露出了些微兔肉,亮出了诱人的金黄色,终于在她的千呼万唤中始出来。
她用竹枝戳弄着兔身,绕是一番费神,也只挑起一小块兔肉。欣喜地吹了又吹,放入嘴中细尝一番,还是不免有些烫舌,引来一阵痛呼。他笑着看她,连道“慢些,慢些,莫急”,自己也执起竹枝,在兔肉上划了几下,再将竹枝嵌入,轻松地挑出了兔肉。
夜半品佳肴,她的心情在失落的痛苦后一片大好,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她敲着竹枝,哼起了儿时娘教的歌:
临泠风光好
岁岁年年更争今朝
笙歌一夜接晓
更兼明筝灵号
满城杨柳青青草都把春来报
亭台楼榭檐角
峰峡嶂岭山鞘
何处不是归鸟
尽歌盛世调
却看水帘袅袅
清流碧波迢迢
万里河山尽飘渺
怎敌一支长棹
雾散烟搅
直连碧霄
云翻云涌云烧
风鸣风嘶风啸
二十四枫桥何人吟清箫
引来静姝巧笑
蹙眉和羞敛裙飘
公子华冠素缟
扇摇剑舞正年少
春光不语只把璧人照
却看闹市阳关道
行客匆匆锣鼓叫
原是擂台比武把亲招
台上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