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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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星暗暗纳闷,韩琦的师傅是谁?竟能够看出金乌剑法的关键是那柄剑,不知道是不是修真者。口中却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能够说出这番话的,必定是位高人,连小弟都有些羡慕韩大哥了。”
韩琦微微一笑,“晨兄弟入宫后或许可以见到家师。”
晨星讶道,“不知储君为何要召见小弟呢。”
韩琦目光微微闪烁,沉吟片刻才摇头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等见了储君后晨兄弟就知道哩。”
说话间两人已穿过城门,晨星跟着韩琦拐入一条偏道。
“由于成侯刚刚驾崩不久,按照礼仪,储君要等丧期过后才能登基,所以现在暂时仍在偏殿议事。”韩琦指着不远处那座巍峨的宫殿对晨星说。
晨星好奇的问,“成侯究竟是怎么死的?我听人说和魏国有关呢。”
韩琦身形一震,眉宇间忽然显出痛苦之色,口中叹道,“我想魏惠王还不至于使出如此卑鄙的手段。不过成侯的身体确实是从去年赵魏两国漳水会盟之后开始差起来的,太医也找不到确切的病因,只说可能是风寒交侵。好在并不影响起居,所以大家都没太在意。谁知月前病情急转直下,用了很多药都不见起色,不到一个月,他老人家就……”
他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哽咽,勉强笑了笑道,“我自小父母双亡,成侯一直待我有如己出,所以忍不住有些失态,晨兄弟不要见笑。”
晨星想到自己的师傅,轻轻叹息道,“韩大哥是性情中人,这种痛苦小弟也深有体会。”
韩琦疑惑的看了看对方,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此时两人已走到偏殿之前,韩琦调整了一下略显紊乱的气息,沉声道,“晨兄弟请进。”
晨星微一点头,走入殿门。
大殿中一片空旷,只在中央安置着几张竹席和几案。两旁的铜鹤嘴里几缕青烟冉冉升起,散发着清淡的香味。一名身穿黑袍,年约十三四岁的男孩倚坐在正中的那张几案旁,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他的身边坐着赵朱和一名葛衣老者。
晨星心知这男孩就是赵国的储君,他不知道这个时代的宫廷礼仪应该是什么样子,只记得按照电影里的描写,此时似乎应该下跪,口呼“草民拜见大王”一类的话。晨星可不想无缘无故的随便跪人,而且还是一个小孩子,于是很随意的走到那男孩面前,拱手道,“晨星见过储君。”
那男孩正是赵国的储君赵衍,他大概没有见到过这样行礼的,有些吃惊的看了看晨星。
赵朱忙解释道,“晨兄弟从小在山野长大,不知礼仪,请储君恕罪。”
赵衍笑了笑,“大丈夫不拘小节,寡人怎会怪罪。”别看他年纪小,说起话来却是一副大人的口气,此刻虽未登基,已经懂得自称“寡人”了。
晨星感到很好玩,强忍住笑,一屁股坐在竹席上,大大咧咧的问道,“储君召见我,不知道有什么事情?”
赵朱一脸无奈的瞪着什么都不明白的晨星,晨星只装作没有看见。
按照战国时的礼仪,正式场合应当跪坐才对。旁边那葛衣老者似乎对他这种无礼的表现非常不满,叱道,“大胆!在储君面前竟敢箕坐!拉出去杖责!”
晨星不明白箕坐是什么意思,茫然的看着对方。
赵衍道,“太傅不必认真,晨壮士只是无心之过。”他说罢叹了口气,仿佛在为某些事情发愁,沉吟良久才对韩琦道,“姬爷爷方才让人传话说,等晨壮士来了,让韩哥哥带他去渊碧台。”
韩琦动容道,“师尊真的出关了?”
那葛衣老者名叫冉公,乃是赵国的太傅,此刻捋须道,“老夫也不明白,姬老先生为何提前出关。”他说着看了看晨星,那眼神分明是说,若说是为了这么一个不懂礼仪的小子,打死我都不会相信。
晨星冲他吐了吐舌头,然后迅速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歉然道,“令那位姬老前辈提前出关,我实在是过意不去。”那口气仿佛韩琦的师傅真的是为了他才出关的,将所有人弄得哭笑不得。
韩琦不禁笑道,“晨兄真风趣,不过呆会儿见了家师,可不要这个样子,他很严肃的。”
晨星笑道,“小弟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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渊碧台在王城的西北角,从议事的偏殿走过去需要横穿两道城墙。
韩琦一路向晨星介绍宫中的景物,比如这是敬侯栽下的槐树,那是赵简子放生的乌龟,还有赵氏孤儿从前住过的房子等等。
晨星满腹狐疑的听着这些话。赵衍把自己找来,却不说明原因,搞得神神秘秘的,弄得他非常不爽。不过一想到能马上见到韩琦的师傅,晨星还是很激动的,就算对方不是修真者,只凭能够看出金乌剑秘密这一点,起码也是林希夷一类的人物。
一想到林希夷,晨星又想念二十一世纪了。在这里,连KFC都没得吃。
两人走到渊碧台下,隐隐听到从台上传来唱歌的声音。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鱼在于渚,或潜在渊。
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晨星只觉歌声幽远,歌词却是一句也听不懂。
“韩大哥,这歌里唱的是什么啊?”
韩琦笑道,“这是《诗》小雅中的一篇,说的是君王应当任用有才能的人,才可以治理好国家。那怕是对别国的人才,也要不存偏见,兼容并包。”
他话音才落,歌声已经寂然,一个清越如金石的声音飘了下来,“晨星小友上来,琦儿在下面呆着。”
韩琦微微色变,很快便恢复如常,却早已没有了方才轻松活泼的样子,沉声道,“既然师尊有令,晨兄弟请自己上去吧。”
晨星暗骂一声真不够意思,只好硬着头皮朝渊碧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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渊碧台建在一方水塘之上,是一座三层的建筑,筑土为基,雕石为栏,内部以木结构为主,木料之间用木榫连接,在连接处饰以青铜?,气质朴素高古。
晨星拾级而上,不多时就来到最上面那层露天的平台。
平台上空无一物,只有一名玄衣老者端坐在阑干之前,膝上平放着一柄长剑。那老者背对晨星,看不出长什么模样,虽然背影瘦小,坐在那里却自有一种逼人的气势,即使晨星也感到了不小的压力。
晨星心中惊讶,他感觉到老者身上有一种强大的能量在涌动。那能量汹涌澎湃,却又不太象修真者特有的真元力。不过这种能量竟能够使他感觉到压力,仅此一点就大不简单。
他咳嗽了一声,然后笑道,“晚辈晨星,姬老前辈你好。”
老者没有转身,只是悠然问道,“何以为剑?”
晨星被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弄懵了。
Kao!难不成还要考试!他喜欢搞恶作剧的性子又开始萌动,嘻笑着反问道,“不知道姬老前辈问的是剑术还是铸剑?”
老者蓦的发出一声高亢入云的长笑,“剑术与铸剑难道有分别吗?”
晨星听了这话,暗骂自己真笨,对方明摆着是在考验自己的悟性,自己竟然还主动上套。他随即笑道,“剑术与铸剑本无分别,全在存乎一心。人们不知道这个道理,才导致了人与剑没办法彻底融合。只有以心为剑,方能打破桎梏,既可以铸造出绝世名剑,又可以窥探到剑术的上乘。不知晚辈的理解可有错吗?”
老者不置可否,又问,“何以为心?”
“心嘛……”晨星笑道,“就是心脏了,就是长在每个人胸脯左侧会怦怦直跳的器官。当然,也有个别人长在右边的。”他发觉自己有些胡言乱语,嘿嘿笑了两声,“晚辈只是开个玩笑。心其实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根本。人生于世,就是依靠内在的心去反映外在的世界。所以剑士应当以心为镜,体察万物,将整个世界囊括于心中,进而不留丝毫挂碍,才是至高无上的境界,这就叫作炼心。”
老者仍没有评价,而是笑着问道,“据说小友与赵卓方才曾有一战,不知胜负如何?”
晨星心想终于问到正题了,立刻答道,“晚辈与赵馆主谁也奈何不了谁,又不能永远打下去,最后只好算是扯平了。”
“哦?赵卓的金乌剑法在赵国可谓独树一帜,难道也胜不了小友吗?”
晨星突然想起韩琦方才对赵卓的评价,笑道,“赵馆主的金乌剑确实是很妙的,不过晚辈尽量不被他的剑势缠住,所以也就没有遇到什么大麻烦。”
他故意点出“金乌剑”三字,那意思是他也明白赵卓剑法中的关键。
老者微微点头,拿起膝上的长剑,屈指一弹,剑身发出“空空”的响声,却是一柄木剑。他抚剑叹道,“当今天下,剑术当以齐国稷下学宫沈默为最,据说其人剑术奇绝,一剑出,日星失色,万马齐喑,上决浮云,下裂江河,可惜老夫未能一睹。小友他日若能遇上,定要好好留意才是。”
晨星答应了一声,却不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静静的等待着下文。
谁知老者大发了一番感慨后,突然又问,“小友可知,道与术有何差别?”
晨星差点昏倒。还有完没完啊!又改考哲学了?幸亏晨星的师傅杜明也是杂学之士,平日里谈兴大发时也会高谈阔论,天南地北的海侃一通,才使晨星练就了样样皆通的本事(其实每样都只是通了那么一点点),不至于此时当场出丑。
他想了想答道,“大部分人都被小技巧所迷惑,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于是得到了术,却失去了本源的道。又有人说,道为根本,术为枝叶,道是大乘,术是小道,所以扬道抑术。岂知两者原是一体,何分彼此。没有道,哪里来的术?没有术,道又向何处寻觅?所谓格物致知,溯本求源,本源固然重要,假如不懂得如何溯求,终究是镜花水月,空谈而已。”他最后这句照搬了幻星派典籍中的话,听起来却是非常深刻。
老者点了点头,笑道,“镜花水月一语,形容得极妙。小友言谈很有特点,老夫虽游历过天下七国,却也听不出小友是何方人氏。”
晨星傻了,莫非战国时还没有镜花水月这个词?他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圆谎,“晚辈从小跟家师在山中长大,若是说错了话,还请老前辈不要见怪。”
老者笑道,“不拘于时,方成大器;不拘于势,方为栋梁。小友何错之有?只是此时赵国正值多事之秋,希望小友以赵国黎民百姓为重,如此也不枉老夫方才长歌鹤鸣之章的一番用意了。”
晨星彻底被他搞糊涂了,“老前辈,你这话应该去对储君说才对啊,说给晚辈听有什么用处?晚辈又不是什么治国兴邦的人。”
“以后小友自然会明白。”
老者说到这里突然大笑,“老夫差点忘记,谈了那么久,应该拔出你的剑了!”
“不是吧!说打就打?有没有搞错!”晨星忍不住惊叫起来。
聚集在老者周围的剑气顿时开始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增长,由虚转实。老者仍没有转身,木剑也仍在他的膝头,但那股剑气越来越浓烈,无孔不入的朝晨星倾泻过去。
本来晴空万里的天空忽然黯淡下来,渊碧台被笼罩在一片肃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