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箫]箫寒千里梦-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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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谁又说,严冬,就不能开出桃花来呢。
春风就曾来过,在他最寒冷的时候。
到他身边,到他心中。
生根,发芽,满树繁花。
苍日,你说的对,你是这世上,最了解吾的人。
也正如你说,吾亦是世上最了解汝之人。
能与你相遇,来过,在过,感知过,此生已是活过,不悔。
而吾,现在又要如何做,才能不辜负你的知己。
不辜负,这与你相遇的生命。
银发的剑者,肃穆地弯下身,庄重地抱出冰层下保存完好的女尸。
绝代佳人,天香国色,容颜如玉,宛若生时。
连发丝,都没有一丝凌乱。
他对她,最后一次行礼。
“吾应承过你,有生之年,吾在,汝在,如今,却是要破誓了,你的尸体、你的剑,我都无法留存在身边了,因为我终于明了,誓言存在的意义,是因为它所要维护的是善与美好,而活着的人,才是可以挽回善与美好的唯一所在。”
美丽的女尸缓缓化入剑炉,如雪归大地,消融不见。
“前辈,过去的对错已经不重要了,箫中剑感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但唯有涅槃,却是吾自己为自己造的剑,是吾自己选择的道路。”
他重重地敲下第一锤,说:“前辈,安歇吧,下一世,莫要相遇了。”
面目沉静,无喜无悲。
似告别,似迎接。
佛曾曰,涅槃。
终战
朋友在哪里交到,就在哪里决定生死。
人间已是寒冬,便是与朱闻苍日初遇的那翠绿茵茵的天邈,也失去了生机。纵是仍有不少叶未落尽的树,却还是令人觉得荒芜萧索。
万物有灵,失去内在灵气,便是与死无异。
“最能庆幸的感叹,是过去不再,但默契依旧。”红发金眸的魔王,自独角兽上骄傲地跨下,战靴激起微微尘土。燃烧的发,飞扬的眉,高高抬起的下巴勾着张扬又嘲讽的笑弧,英武不凡的面廓,表情半是热烈半是阴郁。
“箫中剑,我来带你回去。”
箫中剑看着他熟悉的面容,仿佛初见。
这绝不是那个诀别时,一边依依不舍紧紧抱着他的背脊,想要把他揉进自己的骨血,却又一边要隐忍着放他走,甚至似乎必要时候会自己砍断自己不能放开的手指的银鍠朱武了。
带他回去,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无论如何,他都会将他留在身边,不管用什么方式。
甚至是,洗去他的自我意识。
这确实,不是银鍠朱武了。
又或者,如吞佛童子说的,是他的意识,却又不是他的。
魔族只是物种,当它的心也生出心魔,那才是真正的魔障。
此刻对箫中剑拿起斩风月的银鍠朱武,便是当日对朱闻苍日举起天之焱的箫中剑。
箫中剑只是缓缓地抽出那把,专门为了眼前人而锻造的天之神器,轻轻地,以对方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
“你问过我,若有一日银鍠朱武要杀人,箫中剑会不会来阻止你。我回答你说我会。”
而今,我来了。
晨昏交织,剑影刀光,衣痕沐血,不分玄赤。
“认输吧……你胜不了我。”白衣红甲上血污交错的战神已经开始失去耐心,面露焦躁与狼狈。
“求我认输……是认定你已经输了吗?”箫中剑其实伤得更重,鲜血染在黑衣之上看不出来,只是顺着手腕而下,沿着剑身绘成一条红线,无声浸入脚下灰土。
却只是语调清淡,甚至还略略带上了一丝笑。
浅淡得,令人心悸的,无色而艳。
“你真是固执得可恶。”看着那丝笑容,灿金的眸中幽黑的瞳孔再度收缩,折出一个心魔的形影。
有一刻他真想杀了箫中剑,杀了他,他就永远是他的了。
神魔相映。
最能消灭和勾出魔念的,皆是神。
而对魔最终的惩罚和救赎,也都是神。
“你要输了。”紧握着斩风月的银鍠朱武对跪坐在地的箫中剑说,脸上慢慢咧开一个笑容。
些许疯狂,些许阴郁,冷静又错乱。
就像很多年前,在傲峰上,另一个人眼中所出现的那样。
人或魔,原来都是一样的。
箫中剑看着银鍠朱武熟悉又陌生的眼瞳,轻轻摇了摇头,“朱武,”单膝立起身的地方,已是殷红血迹蜿蜒,他却只是轻轻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真正的天之见证,你还尚未见过。”
手中的剑锋上,突然凝聚起的寒气,在黑蓝的夜幕中,旋转着,晕染一片晶亮的荧光,精纯,至冷……越聚越多,几乎要汇成天上银河,星空斑斓。
“现在的你,可看到了吗?……真正的天之见证。”剑气和着风光月明,竟慢慢吸起天邈下瀑布之水,以龙卷之势上腾,冲破了银鍠朱武背后盘旋的气流,而在空中形成巨大的透明水柱,散发出萤绿清光,洗去了箫中剑脸上的尘土憔悴。
表情,只剩下平静的坚毅。
“无我无私,
无念无求。
舍己存道,
天之见证。”
清冷的声音,缓慢念出每一个字,语调平和,然而其中所蕴含的力量却如冰下深流静水转念飞升九天之上,龙泉乍倾,天河碎裂,寒凉清明之光溢满夜幕。
所见,唯可称其为神。
以武止戈,是为武道。
引聚着天之剑式至寒剑气的涅槃剑锋所至,却是万物复苏,鲜花开遍。
魔界第一刀,如主人一般所向披靡的斩风月,应声而断。
天空突然就落起小雪。
稀稀落落,飘飘渺渺。不真切中,银鍠朱武看到箫中剑落入他的臂膀。
他染了尘土的白色衣袖上喷溅有赤红的血迹,烟火一样优美的形状。
不是他的。
是来自那个和它一样优美的、爱看烟火的身体。
“为什么?”银鍠朱武问。
没有歇斯底里,难过到听不出一丝情绪的问句。
“你告诉过我,一些人的死生,会是另一些人的契机。”箫中剑回答。
“为什么?”他锲而不舍地望着他半阖的翠绿的眼,要一个答案,“告诉我到底为什么。明知天之见证,能取吾性命;明知认输,你还能随时来阻止我。为何不留著性命。”
“朱武,我不可能杀你……而我的存在,正是你的心魔。”
红发的魔王低低地笑出声,下巴贴着怀中人的额头,语调那么狠戾又温柔:“我不许你死,你要是敢死,我就让整个天下给你陪葬。”
“朱武,你所要倾尽的天下,每一个人,都有着和我一样的生命,每一个人,都有着和你一样的爱恨……任何人如我一般地死了,都会有人如你一般为他伤心。”箫中剑平静地说。
“这就是你就算必死,也要让我亲手杀死你的理由?为了给我上这最后一课?”银鍠朱武猛地拉开了距离,望着箫中剑苍白脸庞的金瞳爆发出恨意,继而,又回归悲伤,最终绝望:“你知不知道,我恨你……”
“知道。”
“但我更爱你。”他附在他雪白的耳边说,闭上的眼,藏起所有荒凉。那里面依旧灿金的瞳孔,也不过已成死去的沙土。“你也应该知道。”
“吾宁愿汝永远骄傲,可是终究……”箫中剑沉默了片刻,和嘴角鲜血一起从胸腔内部涌上:
“是吾贪心。”
你太多情,却又无情到不懂情为何物。
我希望你摆脱心魔回归自由,希望你能由本心做出选择走自己的道路……可是我又希望,你能在了解人和人性的可贵之后,再做出自己的选择。
除了这种最让你伤心的办法,我并不知道如何做到……让你也拥有,人心的,感同身受。
于我,死,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能不能让你面对自己。
但是要以这种对清醒后的你最残忍的形式死去,朱武,你非无罪之人,吾也并不无辜。
我并不能确定我死后会是什么,也许,什么都不会变化。
我无法,做那个见证者了。
但是我信任你,信任你的领悟。
终究,能够分化出朱闻苍日的灵魂,在最深处,是同源的。
你们不是同一个人,却又是同一个人。
箫中剑望着银鍠朱武深邃的面孔,英挺鼻梁之上,眉心比朱闻苍日更深的,岁月蜿蜒的伤口,将寒凉的手指放了上去。
感觉到额间冰凉触感的银鍠朱武睁开了眼睛,看到的就是箫中剑翠绿的眼睛,里面映着自己的影子。
静水,寒潭,冰山,雪莲。
其中有一个红色的魔。
骨节优美、冰雪一样的手指,沿着银鍠朱武的面部轮廓,描绘着透着哀婉的烈滟。
“朱武,其实你比你我所以为的,都要像朱闻苍日……终究,你们原本,是同一个人。”
终究缭绕着冷香的雪白色,停留在银鍠朱武金色的眼眸边,“不过,朱闻苍日的眼睛,是酒红色的。”
他炎热的手,握住他冰冷的指尖,他却不再看他。
碧绿眸中,瞳孔已经慢慢开始失焦。
也失去了银鍠朱武的影子。
“对不起……”箫中剑的声音低了下去,头往后仰去,望着似乎雪越下越大的天空,表情愈发模糊,快要听不见地说:“如果还能再见一次朱闻苍日就好了。”
果然,箫中剑想,自己还真是贪心。
跪在箫中剑身侧的红发魔王,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似乎被从身体里抽离出来,顷刻间被送到了几丈之外,而原先自己所在的地方,那个抱着箫中剑的形象,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
赭纱白衫,发间衣上都有宝石流苏垂下,暗红底的华服上花朵绚丽,枝叶繁复,藤蔓纠缠,盛开如最好的春风,满满的喧闹风流,暗藏一纹一理的缠绵,情深意重。
他半弯着腰,更紧地将那个冰雪一样的身躯抱在温暖的怀中,看不到表情,只能看见他半低着头,长长的红发垂落在箫中剑灰黑的身上,形成一个守护的拱穹,像是从喧嚣的春日穿越而来,只为静静开在严冬里的,一树桃花。
“箫兄。”久违了的声音,微微颤抖的叹息。
“朱闻。”箫中剑并没有说更多的话,而是缓缓闭上了渐渐失去光亮的,翠绿的眼。
“等我。”聒噪的人只说了这两个字。
“嗯。”
这是箫中剑此生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们之间,默契得,从来不需要太多说话。
心之相印,毋需言语。
涅槃剑下,四野花开。
萱草之上,白雪飘零。
冰冷的温柔,落在箫中剑的身上,再不会化去。
银鍠朱武,就那么看着朱闻苍日,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自己,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抱着怀里的人,脸颊相贴。
他忍不住走过去几步,却看到那个人,温柔胜过地老天荒的酒红色桃花眼下,挂着一滴泪。
魔者,流血不流泪。
没有人比银鍠朱武本人有更深的体会。
可是眼前的人居然会有人类的泪水。
朱闻苍日……
银鍠朱武停在了原地,攥紧了又放松的握拳,终究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
只能静静看着。
看着春风与冰雪,以这样一种方式重逢。
涅槃
鲜妍开遍,锦绣连绵。
一朵新生的花朵在月华之下,静静绽放,吐露芬芳。
以死亡换来的生机盎然,葱郁得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