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箫]箫寒千里梦-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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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家的男人,有一种神奇的、仿佛脱离这污浊凡间的神性。
体现在萧振岳的身上,是那种仁义天下、慈悲牺牲的圣洁神性。正是有道无私,爱为众生平等,出于人间,又高于人世,这就是神性和侠义的区别。而到了箫中剑身上,除了这种正直慈悲到近乎无我的神性,还有一种更飘渺的仙意,那种,似乎洞彻人心又远离人心的无喜无悲,包容一切又无视一切,不似尘世所有的不可触碰。
萧家的男人,是带神性的人,或是生作人的神。
当然,他们也会犯错,也会任性,也会有缺陷和弱点,但是这种神的气息却始终萦绕。与生俱来,发自骨端,初见不觉,再见着迷。
致命地,让芸芸众生既想要顶礼膜拜,又忍不住生出欲念想要占有玷污的神圣。
神能救赎,亦能放大人心原本的黑暗。
因世上有神,故必有入魔。
箫中剑将那个叫冷滟的女子,当做母亲来爱。
而冷滟也爱他。
不是母爱,而是一个女人,对令她心动的男人。
曾经她深爱的是他的父亲。那是她千百年来第一次和本以为会是唯一一次的动情。那个露不沾衣的挺拔身影像个天神,怎么能不爱上呢。所以她也怀着照顾的心收留、关心他的儿子箫中剑。可是岁月啊朝夕相对啊人的感情和缘分是多么奇妙的东西,等到她意识到自己已经醉在那双幽潭一样的碧绿眼眸里不可自拔的时候,她又爱上了她曾经深爱的人的儿子。
那个改名叫箫中剑的年轻人,有着远胜其父亲的俊美容颜,而且他年轻。年轻到虽然泛着不同于其他年轻人的清冷寒凉,身体里却还流淌着年轻人新鲜的血液,冒着一丝熨帖的热气。
这丝属于年轻的热气,捂得她在冰天雪地里枯死的心都活过来了。
也许她爱箫中剑,比爱他的父亲还要深。
因为,他虽然不年幼,甚至已经非少年,却能让她觉得对孩子的心疼。
许多人到了这个年纪上,目光已经因为各种欲望而染上了浑浊。但箫中剑看她的时候,眼睛还是那么干净,那么单纯,甚至无喜无悲,宛若神祇。拥有这种眼神的,通常不是初生的婴儿就是洞悉世情的老者,可他两者皆不是。
以至于她作为前辈,却对后辈,生出一种不可亵渎的敬畏。
可是那天,当他坐在傲峰的石头上仰头看她手里新锻好的那把剑的时候,风夹着雪花吹起他的头发,拂过他的眉眼,冰冷里散发着无端诱惑的安宁静好,她还是忍不住,低下头,吻了他淡粉色的唇。
一点一点地,转变为贪婪地,吻过他的脸颊和眉眼。
那时候的箫中剑很年轻,可以说天真,也可以说无知。荒城里都是男人和男人的父子、兄弟情谊,没有人教过他,男女之情和亲吻的意义。
他只是觉得脸上有点湿不舒服,于是淡淡皱了皱眉,向后退了退自己的脸,然后问:“为什么?”
冷滟望着他,眼睛很深很深,如无底的水,温柔却内有激烈的暗涌,她觉得自己,变得都不像自己了。
她说:“因为我喜欢你。”
“就像我小时候,父亲、大哥、三弟喜欢我会亲我的脸一样么?”箫中剑问她。
冷滟没有回答,只是把手中的剑递过去:“送给你的,天之炎。”
“好剑,谢谢。”他仔细端详着手中的剑。
“那么,你喜欢不喜欢我呢?”说这话的时候,冷滟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小小的卑鄙,她知道箫中剑的答案会是什么,而她在骗取这个答案,虽然是一个基于误解的假象……这个太过干净的年轻人,根本不清楚自己问的,究竟是什么。
可是当听到箫中剑一丝不苟地说“喜欢”两个字的时候,她还是笑了,然后又弯下头去轻吻了箫中剑的嘴。这一次,比上次更加温柔缠绵。
她想,这样就够了,她不能欺骗这个孩子一辈子,也不知道如果有朝一日他知道了真相会怎样看待自己,会不会恨自己利用了他的单纯和信赖,利用了他对她的敬仰和崇拜。
但是现在,她只想放纵沉溺。
“喜欢我,你就像我亲你那样亲吻我。”她看着他,柔和而鼓励地说。
冰凉的嘴唇覆上了她的脸颊,只有一下,稍纵即逝。
他还是不习惯。
冷滟不知道冷醉和冷霜城站在别处,将一切收在了眼底。
而这,改变了她和箫中剑的一生。
冷霜城捏碎了手中的石头。
萧家的男人都是那么令人可恨,他们像神一样地存在,高高在上地勾出别人心中卑微的爱意和丑陋的欲望,然后就离去,只剩下爱上他们的人,痛苦折磨。
当年萧振岳来了,和冷霜城一般年纪,明明是个武人,却有一张清俊周正的面孔,温润儒雅的气韵。那时候冷霜城眼里只有冷滟,却在一天天的交集中,不自觉地爱上这个君子端方的男人。
可是萧振岳眼睛里没有他。他看得见天下,看得见苍生,却看不进一个冷霜城。
而更可怕的是,他发现冷滟居然也喜欢萧振岳,喜欢到愿意为他铸剑。那是她从不肯为任何人做的事情。以前他最喜欢的女子,现在成了他的情敌;曾经爱过的女人,他竟开始嫉恨。
然后萧振岳走了,冷霜城要感谢他没有选择冷滟,但是又忍不住恨他,恨他勾出了自己全部的渴求,挖走了自己的心,又把自己扔在这个冰天雪地,岁月荒芜,痛苦不堪。以至于他看着冷滟同样的心若枯死的摸样,竟忍不住生出恶意的快感来。
爱恨纠葛,人心的卑微和丑陋。
然后,他的儿子来了。
箫中剑,萧家的儿子,也是一个带着萧家男人神性的美少年。
冷霜城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沦陷了。
那个年轻人,俊美的容颜脱离凡尘不似人间所有。银的头发像风霜,白的肌肤像飞雪,他的眼睛是带着凉意的翠绿,看人的时候却很温柔,温柔到人心底,生出一丝又冷又热的疼,钻到骨髓里,又酥又麻又疼痛的欲念,让人想膜拜敬仰,又想践踏玷污……
他想跪在他面前亲吻他的脚趾,又想把他撕得血肉模糊吞食入腹。
冷霜城怕看他的眼睛,也怕看到自己的丑陋,所以一开始的时候,还试着避开箫中剑。
可是,这种神性本来就是致命的吸引,让人贪恋的欲占为己有的圣洁。
这个人和他的父亲一样,也看不到冷霜城。他翡翠色的眼睛无喜无悲,包容一切,却又似乎什么都不在他的眼中不入他的心中。他会当冷霜城是父亲,却永远不会像情人一样看冷霜城。
这几乎是历史的重演,只是疼痛和爱欲都更为严重。
无数次夜里的他都按捺不住,偷窥那个改叫箫中剑的年轻人长身玉立在傲峰青色的夜岚里,帽子遮住半张雪白的脸,只露出笔挺的鼻子和颜色浅淡的嘴唇,银白色的长发垂下,有几缕被风吹得拂过他形状美好的下巴,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却无悲无喜,沉静地吹着冰冷的铁箫……虽然看不到,却可以想象到他低垂的、冰凉的、美丽的眼睛。
冷霜城的瞳孔剧烈收缩,天知道,他每次有多么想冲上去,抓住那个年轻人,在他惊讶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然后撕碎他的衣服,在他的手臂上掐出乌青,咬得他的嘴唇流出鲜红的血液,占有他折磨他让他其他地方也流血,在他身上心上留下深不可灭的伤口和痕迹……只有这样,才可以永远拥有他,才可以弥补这些年来因为他们父子他的爱意他的思念他的痛苦他对自己扭曲丑陋的厌恶却无法克制地越来越疯狂偏执的贪恋与渴求。
烧灼着的,令自己都惊恐却无能为力的,一点点扩大到噬心的恋慕。
他爱他。
他恨他。
其实本来这种得不到又舍不得的爱恨就足以他躲在阴暗里过一辈子的。
因为箫中剑虽然看不到他,也不会看到任何人,他不会是他的,也不会是任何人的。
可是,箫中剑居然吻了冷滟。
他得不到的东西,如果别人可以得到……
那么不如毁灭。
冷滟必须死。
但他不要箫中剑死。
死太幸福了。
他要箫中剑生不如死,还他们父子欠他冷霜城的情债。
冷霜城发誓,他要箫中剑活得长长久久,而他冷霜城余生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把神一样无喜无悲的箫中剑拉回这污浊无情的人世,让箫中剑体会这人间所有的痛苦,这种复仇和凌虐将维持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至死方休。
最好的武器,就是那个冷霜城自己最了解的“儿子”了。
当初收养这个孩子,是觉得因为他的眼睛的形状和萧振岳有那么一点像。
可是越长,越不像也越不讨喜了。而和箫中剑一比,更是踏脚的陋石都不如。
只有性子和喜欢冷滟的小心思,可以为自己用上一用。
既然箫中剑把他当做兄弟当做好友,那么冷醉就会是插入箫中剑背后,让箫中剑痛彻心扉的那把刃。
也许在表面上看,冷醉是一个比箫中剑热情豁达得多的孩子,有着古道热肠,无私地帮助朋友兄弟。箫中剑,相比就沉闷内敛得多了。
人们觉得冷醉慷慨,因为他是那种随手就会将大把的黄金上好的宝石丢给过路的乞丐的人。可那本就不是他在乎的。而对他重要的东西,底线不容踩踏。
他可以帮助比他弱的人,但是不能容忍对方真的成为与自己有竞争资格的平等主体,不能成为有可能夺走属于他的东西的危机来源。
如果钱对他重要的话,他会做的,是有一万,而拿出一千来帮助别人,而箫中剑,却是身边只有十文钱,却愿意把这十文钱都一声不响地给你的人。
所以,他永远愿意相信救赎。
明明那么强大,却拿着剑,还是一次次让别人刺中他……高手过招,细小的差别就决定了谁倒下谁离开的时候,他还是会,手下留情……那是他对所爱护的人,无言的,最多情的回报。
是的,冷醉喜欢冷滟。
而箫中剑,抢走了他重要的东西。
所以,他会嫉妒,会反击。
他会闭上眼塞上耳自欺欺人,绝不相信任何人的解释。
就算箫中剑无辜,那又怎么样呢,难道无辜,就可以拿走他冷醉的东西了吗?
就算他没有错,也要付出性命的代价。
只要可以打败、毁灭这个抢走了自己东西的人,做什么都可以。
哪怕入魔。
箫中剑也不知道哪个时候更伤心震惊。
是冷醉第一次刺中他,冷笑着对他说:“谁是你好友”的时候。
还是冷霜城亲自出手,看着他雪白的下巴上沾着鲜红的血,用痴迷的眼神说:“你这样真美”的时候。
他只知道,世上已经没有他的血亲,而期待过的幸福的温暖的亲情,原来也只是一场幻梦,这般不可靠。
可他对谁,都还是下不了手。
到最后,冷滟站出来说,因她而起的罪孽,就由她终结而救赎。
可是这时候已经没有人去听她说什么了。
她不过是这一切爆发的导火索,真正的本质是在更久远的过去就埋下的因。
她死不死,又有什么关系,又能改变什么。
这段故事,还是过了很久,才结束。
是到她死后很久很久以后,箫中剑才明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