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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朱箫]箫寒千里梦-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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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有寒意的箫声,除了箫中剑,还会有哪个?
  曲声和月色一样寒凉,银鍠朱武却微微笑了,他抬头望了望月亮,阖上满眼的笑意,走了进去。



暮樱(一)



  那是带着浓浓寒意的箫声,冰冷得如久置的寒酒,入口只觉得冷,入喉,方觉得疼。
  孤独得似乎,从来,只有一个人。
  然而,虽然令人心酸,却又不悲苦。
  也许,寂寥与幽怨,区别就在于此。
  曲调那么冷,让人忍不住跟着叹息,那吹箫的人,那么沉静,俊美的容颜,宛若天人。
  他一个抬眼,冰冷的,翠绿的眸子,细长的,凉意的眉眼……无声地看到你心底。
  一曲终了,银鍠朱武看着箫中剑,说出口的却是“箫中剑,你真好看……”
  
  于是连箫中剑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了。
  他立在那里,半张脸在月光之下,不似凡间。
  “箫中剑,我带你去看样东西。”银鍠朱武说。
  他拉着箫中剑到了庭院中央的一棵樱花树下。
  那棵樱花的特别之处,就在于它天然一树二色,一半是红花,一半是白花,在幽蓝的月光之下,白色的花瓣温柔圣洁,红色的花朵靡丽馥郁,在夜风中摇曳。
  “它美吗?”银鍠朱武问。
  箫中剑点点头:“这是你的亲人种的花吧。”
  “你怎么知道?”
  箫中剑的手指摩挲过有着古老年份却看似年轻的树干,触感鲜嫩而光滑:“它比庭院里任何一株更为珍贵的花草都长得更好,一定有人,以超越了工匠的心,一直维护着它。”
  其实这是伏婴和银鍠朱武小时候种的樱花,伏婴和他最早的亲密行为就发生在这树下。最早那只是一株普通的淡粉色樱花,那一次之后,它变成了更为极端的两色。
  虽然说拿有着和别人的亲密纪念意义的东西来和箫中剑炫耀貌似很不上道,此刻银鍠朱武单纯只是想把这个季节最美的东西给箫中剑看。现下,他所能想到的,最美最好的,就是这棵樱花。
  “以后,吾也会和你一起种很多的树,开很多的花……”
  
  箫中剑转过头,对他温和地摇了摇头。
  “你喜欢种什么,我们就种什么。”银鍠朱武说。
  “不必,吾看着它,足矣。”看了下银鍠朱武不太好看的面色,箫中剑继续解释:“荒城不尚浮华,种的多是供荫大树,偶有可结果实之树……而且一个荒字,其实也决定了,树在那里,并不十分好成长。吾少时不死心,尝试种过其他花草,结果又无此天赋,终是枯死了……于是便放弃了,就像吾小时候贪玩想养兔子,结果养不活,白白枉费了一条生命……所以,不必了。”
  “箫中剑,其实你可以再任性一点的。”
  “我的父亲告诉我,以玩乐之心对待一条生命,又不能尽到照料它的责任,太伤害它宝贵的价值了。”
  “你有一个严厉的父亲。”
  “也许,但他也很慈祥。我的父亲兄弟,都是内心善良的人。”
  “所以,箫中剑,你也很善良……你有很好的亲人,他们都爱你,虽然和你一样,未必擅长表现出来。”
  箫中剑点点头:“我想,你的亲人们也是爱你的。”
  “也许……”如果那可以被称为爱的话……
  
  他是在作为朱闻苍日的时候,才被他的那些亲人们告知,他的孩子们都已经战死了。
  其中有两个他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他的那些亲人,并不很清楚朱闻苍日和银鍠朱武之间的关系。但当时,连朱闻苍日都会为银鍠朱武难过,虽然只是一种同情。
  而真的,属于父亲的心情和痛苦,却是他恢复银鍠朱武的人格之后从朱闻苍日的记忆力袭来的痛楚。
  虽然他自己也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父亲。当时对黥武,也是养育的责任,多过真心的照顾与交流。他不算严苛,却也从来没有真的耐心,去呵护自己的孩子:他只是在培养银鍠家的继承人,而不是像一个父亲那样疼爱一个孩子。
  如果是黥武养死了花草宠物,他一定不会说什么。
  可是,那么小的孩子,他抱过的那个尚温软的孩子,以及甚至未有机会见过面都不知道长什么样的小儿子们,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已经长大,已经懂得为国捐躯了。在他看不到的时候,他的骨血,来了又去了,他却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能做。
  不是不难过的。
  尤其当他记得,黥武的确是很爱他这个父亲的,所以总是在看到他的时候,笑得那么真心。那么乖巧的孩子,只远远看着他又不敢跑上来抱住他撒娇,但是眼神总是在他身上晶晶亮地飘啊飘,希望他的父亲可以抱起他,让他坐在他的膝盖上。而他对那个孩子,最吝啬的不是别的,正是这样的笑容和内心的爱意。
  他一直在生九祸的气,于是顺带减少了对儿子的爱,什么也都没有为他做。黥武的那些微小的、可以轻易满足的却一次次失望的希望,他只是装作,从没看到……
  想起来,多么遗憾,多么懊悔。
  但是,他的亲人们,把他儿子的死讯告诉他,并不是为了这父子之爱,他的遗憾懊悔一点也不重要……他们要他回来本就是因为需要他承担义务,而这义务里甚至没有时间和精力可以供他难过,或者在他们看来,挥霍。
  
  “箫中剑,你还经常想你的亲人吗?”银鍠朱武问。
  “是的,我时常想我的父亲,我的兄弟。”
  “即便这会让你难过。”
  “即便这会让我难过。但是难过提醒着我,他们对我的重要,我曾经多么幸福。”银发翠眼的人,面容低垂,沉静知足,冰冷温柔。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情……又或者,你自己有机会做一些什么改变,会不会好受一点。”银鍠朱武的手在不知觉间拉住了箫中剑的手指,凉的,然而他却攥得更紧。他的眼睛也直直看进那双若有所思的翡翠色眸子。
  箫中剑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也会想,如果时光重来,我会怎么做。可是即便时光重来,只要我还是那个未经历这些的我,那我一样会如此,什么也不会改变,我的难过,我的后悔……我什么都不能做,但是我只知道,我不会忘记他们。幸福和痛苦,该背负的,我都不会放弃……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银鍠朱武仔细凝视着面前的人的容颜。
  为什么这个人,有飞扬的眉,连唇角都是微微上扬的,眼睛,却总是透着寂寥,那脱离了世间悲喜的沉静,其实是要多少悲喜才能换来的……以至于他提到幸福两个字的时候,都让人觉得心酸。
  
  “箫中剑,吾想看你舞剑。”
  “吾的剑,不适合轻易出鞘。”
  “无妨,吾备了剑。”
  箫中剑看着银鍠朱武像变魔术一样,从身后抽出来一把孩童用的小木剑。
  那是他在集市和箫中剑走散之后买的。
  那时候,虽然也在生箫中剑的气,但是,听说他小时候玩木剑之后,看到了,还是忍不住。
  箫中剑的眼睛,有着奇异的亮光。
  淡淡的,却足以掀起万丈波澜。
  就像银鍠朱武在朱闻苍日的记忆里看到过的那样。
  心花怒放。心花,怒放。
  也许并不那么欢天喜地,但是,只要这个人露出一点点幸福的表情来,自己就会千百倍地幸福。
  那种,有美好的东西,在他心底发芽生根滋长,直至最终绽放的感觉。
  仿佛人生只要能看到他这样,就很满足。
  银鍠朱武想,他是爱上这个人了。
  他伸出手,手里握着那把粗陋的小木剑:“来,舞剑给我看,你父亲教你的剑式。”
  
  箫中剑持剑的身姿立在月下,树上落下的樱花随他和剑一同起舞。
  翩若惊鸿,流风回雪。
  那人一个回头,看向他的翡翠一样的眼睛里有浅淡的笑意。
  月与樱皆比不过。
  愿将浮生,换此一瞬。
  



暮樱(二)



  “主君,九祸女后有要事相商,请您移步。”
  银鍠朱武转过来对箫中剑说:“在这里等我。”
  箫中剑微微点了点头。
  一等,就等了许久,久到他背靠着那棵红白色樱花睡着了。
  梦里有个人,红发红眼,红纱白绸,打这一把扇子笑眼盈盈地看着他,远远地叫他箫兄。
  他没有像以前那样让那个人追着跑,而是静静看着那个人,走近他,眼里的温柔胜过天荒地老。
  那个人轻轻抱住他,非常非常缓慢地,越拥越紧。
  箫中剑终于放心地把全部的重量都放在那个人身上,他冰雪一样的手指放在那人正小心地摩挲着自己的脸颊的相贴的脸庞上。嗯,他很温暖,一直令人舒服的温暖,安心,沉醉。
  那人轻笑一声,继而又轻叹一声,温热的嘴唇在他耳边着唤:“无人……”
  一直以来地那么那么温柔。
  温柔到让人心酸。
  而他闭上眼很轻很轻地回答:“苍日……”
  
  无人,萧无人,那是箫中剑的本名。
  许久没有人叫了。
  只有朱闻苍日,有时候,会轻轻地在他耳边呢喃……带着宠溺、怜惜甚至一缕无奈。
  当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不可避免地,变成又是孩子,又是大人。想像孩子一样对对方撒娇,又想像大人一样保护对方不受一点伤害。
  把自己的脆弱和坚强都显露给对方,相互依存,骨血共生的情感。
  爱与被爱,需要与被需要,依赖与被依赖,直至灵魂交融,无法分离。
  所以朱闻苍日会叫箫中剑“箫兄”,也会叫他“无人”。
  他说“无人”的时候,总是听上去带一点心疼,轻微的叹息,嘴唇轻轻摩挲在箫中剑的发际。酒红色的眼睛里,温柔胜过天荒地老。
  他也在等,等箫中剑叫他“苍日”的那一天。
  “朱闻”代表了箫中剑作为保护者的姿态,而朱闻苍日等着箫中剑对“苍日”的依赖。那种放心地,对他的有所求。他想保护箫中剑,这是他一直想做的,全力以赴的事情。
  无论看上去多不正经,他对箫中剑的爱和保护他不受一点伤害的信念,一直那么认真,从未改变。
  爱是一种耐心,他愿意认真地等,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天。
  可是他还是没有等到。
  
  其实,箫中剑不是没有在心里叫过“苍日”的名字。只是,他从来没有开过口。
  他知道朱闻苍日想听到,可是羞涩内敛的性格,他开不了口。
  他那时候觉得,他们还有那么长那么好的时间,可以慢慢等。等到自己开口。
  而就算他始终不开口说这两个字,也不会改变什么。
  朱闻苍日是他唯一有过肌肤之亲的人,是他最亲近的人,是要一起相互扶持保护过一辈子的。等到百年之后,也要一同葬在天邈峰上。
  就算什么都不说,他也只会一日一日越来越喜欢朱闻苍日,有增无减。
  温暖的他会融入他冰冷的骨血,成为他的生命,不可剥离。
  他只是没有想到,变数会那么快,漫长的日子,一下子变得那么短。
  而他,有许许多多都来不及做的事。
  他还未曾叫过他“苍日”。
  他还未曾告诉他他的爱意,还没有说过一句他喜欢他。
  他们是世间最亲密的伴侣,他却似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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