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德鲁斯的遗言(第二部)-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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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个在梦中哭泣的,并非是我的Kei。那只是个孩子,一个被父亲抛弃背叛丧失了人类资格的孩子,但是他还记得父母亲情。有人认为这种变异是一种超脱,一种人类的进化。他们向往长生不老,向往可以在力量上超越所以的人类,但是却不会知道,这其实是一种惩罚般的酷刑。
我的Kei会在我面前脆弱,但是绝对不会哭泣。他会说:哭泣和落泪是不一样的。这个道理,我到十几年后,才明白。
我当时只是用手捧住他的脸,慢慢抬起。
他抖着睫毛看向我,如受惊的小动物。或许他觉得在我面前脆弱是件很伤自尊的事,我知道他被他父亲伤透了,留下了一辈子的阴影。恨不了,忘不了,最后只留庸人自扰的梦魇。没人知道他为什么挣扎,也没人知道病毒进入身体以后的痛苦。Kei是这个世上所有矛盾的结合体——男与女,青春与沧桑,坚强与脆弱,冷酷与感性……
Kei默默地看着我,然后靠在我肩上。
“我恨不了我父亲……我恨不了他,再痛再失望……他还是我父亲……”
我把他搂紧,拉起被子把他整个裹紧。他的身子总是冷的,需要好好保暖。他瘦了很多,愈加显得单薄。谁都想不到,凶狠的NRS病毒就在这样单薄的身体里共存了百年。
“都过去了,Kei……你父亲死了。现在在你身边的人是我,我绝对不会背叛你。”
那夜,Kei只喝了点水就想睡了。我不敢离开他,生怕他再作噩梦。张告诉我,他的精神状况很不稳定,睡眠也糟糕,我得好好地看着他。
我替他准备了镇静剂和热的甜牛奶,看他吃了药睡下后,照例替他打开床头灯,我知道这时的Kei特别怕黑。
“Syou……”他突然叫我的名字。
“恩?”
“没什么,叫了就可以睡觉了。”他把脸缩进被子里,然后闭上眼。一切都安静了。
我在床边的沙发上坐下,拿出伊梵的资料和目前所搜集的线索,开始翻阅。
时钟指向十点,手机这时震动起来,发出嗡嗡的声音。我一惊,怕会吵醒刚入睡的Kei ,走出门才接通。原来是杨打来的电话。
“Syou先生,孙先生和伊梵小姐见面了。在市中心的曼哈顿酒店。”
“烛光晚餐?”
“伊梵小姐邀请的。”
“孙反应如何?”
“他们聊得很投机,现在两个人在海边的公园。”
“那女人真有情调。”
“她没有带任何枪械。”
“看着孙,别太让伊梵接近他。”
收回了手机,回到Kei的床边。他仍在睡,似乎未被吵醒。我坐回原处,侧头看他静静的睡颜。这份温暖平静的美伴随着夏日夜间微微泛腥的风围绕在我身边,摈弃一切世俗凡尘。此刻只有这个房间,是个独立的宇宙。
第十三章
你知道,当一个人开始回忆过去时,那他一定是孤独了很久了。
我在死亡的开始回忆自己的生命,是因为只有死亡才能修正自己的过失,我坚信这点,也同样相信“死亡能使生前默默无闻的人崭露头角”。你无法否认,梵高的画与他的生命形成了绝妙的讽刺。
我在这座炼狱里结束了自己的人生,就要看见这座天桥的断点。可我想,我有爱Kei 的勇气,但是我却没有爱他的力量。我能用手保护他,但是我无法保护世界。即使这世上有东西因我而破灭,有人因我而痛苦,即使摆在面前的是赢得世界的成功,我也并不快乐。
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丢失了我想保留的。也许是我贪心,总想什么都握在手里,而上帝只给了我两只手,让我抓住了肉体以后,丢失了灵魂。
人其实很渺小,只是他自居为万物之王。换种飘渺点的说法:每个人,其实都只是上帝眼角的一滴眼泪。
这与人们的自大,恰巧又形成了一种讽刺。梵高的画,正是毁在那些自以为是的高贵里。
我听说人在睡梦时,就处于生死的交界,有时能看见自己的身后事。
当时,我静静坐在Kei床边直至沉沉睡去,感到手中的纸片飘落。梦便像帘幕一样拉了下来。我梦见站在墓园里,天下着霏霏小雪,像织了一张晶莹的蜘蛛网,网住了天地间青松郁葱的墓园。我站在那里看到老板的幕,上面刻着后人赋予他的墓铭——You are a hero。简单的语句,描述他战斗的一生。旁边他一块无字碑,无名无姓甚至没有墓铭,它在老板的身边,像个一无是处的对比。冰凉的小雪从我体内穿过,让心脏感觉到一丝苍茫的悲凉。
我听见脚步,回头看到Kei。他没有穿最爱的红色外套,一件花格的衬衫套在毛衣外,抱着红色郁金香,走到无字碑前,轻轻放下了花。
我叫他的名字,但他仿佛没有听到,弯着小小的背用手拈去无字碑前落下的针松叶,掸去积雪。雪星落地悉索,宁静的空间里回荡着Kei每一个动作带出的小小声音。我清楚地感触到梦境里的一切,可梦却将我排除在外——雪片穿透我的身体,Kei感觉不到我的存在,低头看自己脚下,松软的薄雪上没有我站立的足迹。
那束红郁金香是给谁的?那块无字碑又是谁的?我生怕Kei会误解我躺在里面,急忙大喊:我在这里!Kei!!看啊!我在这里!
可Kei一直都背对我,听不见我的声音,看不见我的人。我急了,冲上去想拉回他的肩膀,可在触及他的时候,一个扑空。我向前一栽,倒在他身旁,抬头,看到Kei木然的脸;直直地看着墓碑。
他的脸,让我有种如坠深渊的错觉,我开始相信,躺在墓碑里的人,是我。
从梦中惊醒,已是早晨。夏天天亮得早,看看吊钟,才六点多。天空已经灰蒙蒙地透了丝颜色。外面下起了雨,雨水顺着玻璃蜿蜒下滑,汇成了一条条小河,映得外面的世界像张曲扭的人脸,拼命地因疼痛而流着泪。我捡起掉落在地的文件,起身把窗帘拉起。回头,床头灯还亮着,Kei裹着被子睡得很熟。
虽然疲倦,但已全无睡意。我揉着酸痛的肩膀回到他的床边,看着他沉睡的脸。或许应该说他是上帝创造的第一个天使,是上帝的一个不小心的失误,指间只是一点的搓磨,他便带着这份惊人的美貌和与众不同的命运诞生于世上。上帝来不及发现自己的杰作,所以没将他收留在天堂,也不及将他召回身边。他是堕天使,也是恶魔是前身。
这个世界虽为牢笼,但还是有人愿意背负身为人类所必须的枷锁,看破红尘的人寥寥无几。罪孽像大麻一样让人扭曲了世界观,觉得痛苦也是幸福。我便是这种一生被困于红尘中的人,沉迷于罪恶却向上帝高举奢靡的酒杯。梦中那方墓园,落雪的极勒净土,静谧单纯,死亡的乐园,住着安眠与死亡之神。是我,先离他而去么?
那时的Kei,又会怎么样?冷漠,仿佛只是个过路人,听说这里有块奇怪的无字墓碑,主人深爱郁金香,抱来却看到这里香客寥寥,落叶杂乱,于是清理清理,放下花,才发现这无字碑下其实埋有千言万语,只是未向世间道明,藏着数十年苦苦等待。
摇摇头,这个梦并不能说明什么,也许是我心里不安的化身,也许我还是有点畏惧Kei的青春永驻。时间磨损着每一个人,从里到外——而Kei是例外,他的存在,隔绝于整个宇宙。
我悄悄出了Kei的房间,向浴室走去,拧亮灯,打开龙头,一切愁绪都用凉水冲遍。有些麻木了,有些又清醒了。
我诅咒着这阴沉的天齐,一边洗漱,回房换了身衣服,一看时间还早。信士加班没有回家,我便自己料理了早餐,然后点了今天的第一根烟。雨不停地下着,没有减弱的趋势。花园里半人高的月季冠着英皇的名字却也耷拉着脑袋毫无生气。我撩起薄薄透明的纱帘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烦闷地放下它,拉起绒帘,整齐的滑珠滚动声后,大厅里立刻暗了下来,烟头的火星闪得分外撩人。法国曾经有人论述酒与印度大麻,却没有人评论过酒与烟。它能让你在静默中体验时间流过的淙淙声,听到雨脚相继落地间风从中穿越的流动,看到物质被焚烧以后节节断裂的过程,可它却没有酒那烧心灼肺的炽烈。
我掐了烟,回厨房热了牛奶,放了一勺半糖,带了点心上楼,回到Kei的身边。他已经醒了,正靠在床上发呆。
“醒了?为什么不多睡会儿?”
他看到我,挑了挑右眉。
“你以为我是女人?”
“你要真能帮我生个孩子,不管他是男是女,我都叫他‘Tulip’。”
“……这个名字真难听。”他皱眉。
我笑了起来,把点心放到他床头。他取过牛奶,热的,正好拿来暖手。Kei喜欢牛奶放糖后的甜香。我常说他就像个喜欢吃甜食的孩子,看他一边嗅着牛奶的芬芳一边将其送到嘴边,我不知不觉地笑了。
“Syou。”
“恩?”我帮他擦掉嘴角牛奶的痕迹,他的话被打断了,顿了顿,他还是说了:”Yiqai呢?她的事情你怎么办?”
我停止了手里的动作,将手巾扔进烟缸,心里突然浮起烦躁。
“……我们都欠她的,但我现在不想讨论她的事情。”
“听唐说她去了英国。”
“去做疗养,想恢复语言能力。”
“也许是为了回来和我吵架。”
“更也许她已经不爱你了。”
Kei一愣,我侧目看着他。他似乎对我的话感到吃惊。
“她走得很决绝,没有半点犹豫留恋,或许她对我们俩都失望了。”
“是绝望,Syou,她从没希望哪来得失望?”Kei淡淡说道,“这样的结局对目前来说也是好的。”
“目前?!”我拉高了声调,“不想娶她!!”
“我也不希望。”他喝了口牛奶,“可别忘了我一辈子都不可能成为你的妻子。难道你要我穿着婚纱在教堂和你互说‘我愿意’?然后媒体会发现Phrealise堂堂总裁的妻子是个男人,而且不老不死还是个吸血鬼,感染了可怕的病毒……”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大叫着打断了他,“我没想到你到现在还在念念不忘!我究竟要怎么样你才能打消这可怕的念头!这个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用灰蓝色的眼睛看着我。许久,我们谁都没有开口说话。雨脚的滴答声又开始在周围清晰起来。Kei转头看向窗帘紧闭的窗口。下雨了,他刚发现。
他叹气,侧着头看手里的杯子,苍白的手指仔细抚摸杯缘。
“我能成为你攀爬的扶手,但是当不了你的阶梯。Syou,我无权无势更没钱。我掏空所有,穷尽也只是个流浪者。”
我低着头不说话,径自在心里气恼。Kei并不了解我,也不知道我和孙现在尴尬的场面,不知道我将来想要做的,要面对的是什么。他昏迷的期间,我计划着我们的未来。大不了,我抛弃现在的一切,和Kei,和信士回M市。人总得用获得和失去交换。
Kei见我不回话,又接着说:“你不能没有阶梯。你既然明白‘自我塑造’,那就应该明白你早晚都需要一个给你当踏脚石的妻子。你想要的我都给你。”他靠在床上,“唯除权势……和孩子,如果你真的想要一个什么‘Tulip’的话。”
“你别曲扭我的意思……”我回头看他。他的脸发白,双眼直直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