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德鲁斯的遗言(第二部)-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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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终于开始正常运行,货单一批批发了出去。渐渐一切都步上了正轨,我们都有了自己份内的工作。开始慢慢脱离他人的扶持展现自己的拳脚。
鸟儿会飞后翅膀也硬了,渐渐地,孙已经完全听不进John的意见。我有自己的主张,他总是这样对John说。
“他以为他能当几年摄政王?他一手培养出来的雏鸟,已经长满了羽毛,当有一日蜕变成鹰时,他就别想再这里说三道四了。最终把孙同化的不是John,而是你。我知道你能行。早在学校里时,Syou,你就有这本事,让每一个人都转而相信你。”
Kei对我说,当孙自觉成为王的时候,他就会想着把权力夺回来,那时John就没有用了。
我问他为什么要针对John。
因为他将会是个危险人物,Kei说,他选择扶植孙的原因就是因为你远比孙难掌控,身为二号人物的野心往往最极端—— “无”或“胆大滔天”是它仅存的两种量词。离权利越近的人越容易被其诱惑。小心John,Syou,无论对你还是对孙,他都很危险。别忘了,君王身边,不能有第二人物左右其思想。
我没有把这番话和孙说,只是随他一起工作。John在一旁如同虚设,我和孙之间的默契已经完全容不下他的存在。最后当我们决定改变对Lukary的作战方针时,他忍不住跳了出来。
“改变了主策略你叫我们怎么战斗?!”
“这样的火拼太浪费人力和物力,不但盲目,而且对对方造成的危害也不大。相对的,我们这里的伤亡反而显得更严重。”
“我同意Syou的说法。”
“我不同意!!”
John把目标转向孙。
“定贤!这条策略是你父亲定的!”
“老板希望的是战争夺得胜利,而不是默守陈规!”我抢在孙犹豫之前大声反驳。
“你……你……”John转而指着我,气得脸色发青手指发抖,“你不要在这里挑拨离间……你别忘了是谁把你带到孙身边的!你这个小杂种我可是……!”
“够了!!”孙拍案而起,镇住了John的怒吼。
“Syou是父亲生前亲自选中的人,他站在我身边是必然的,这次的决定我已经定了,不存在Syou 的挑拨离间。就算你曾经辅导过我,但我也不允许你这样对Syou说话!”
John气白了脸,愣愣地看着无表情的他。我交叠起手臂冷笑。
“大叔,老板已经不在了。”
见他浑身一僵,我冷冷地笑了——可怜的家伙。
“现在,‘Mores’的首领是我,John。” 孙冷冽的声音像剑一样刺得他整个人如被钉住了一般愣然了。
“你想用‘二号人物’来压孙?大叔,你图谋何轨?”
“显而易见,我们需要重组内阁。”我笑着,发泄以往被他欺负的所有不甘心,在他身边轻轻说着:“你已经没用了,John,现在的二号人物,是我。”
眼看他痉挛和扩张的瞳孔,我得意而残酷地笑起来。那些往日被他呼来唤去,吃尽白眼的怨气我加倍偿还。知道我难应付就应该早些除掉我,大叔你真单纯得可爱,自己在身边放养了一匹狼,叼走了你口中的肥肉。
“John,你先出去吧。”孙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John一愣,张开唇似乎想说什么但什么都说不出来,之前的意气风发完全不见了,他垂下已有些松弛的眼皮,默然走了出去,已然一条被遗弃的老狗,颓然、丧志。
孙靠在椅子上呼出一口气,看了我一眼。
“你不应该说得那样过份。”
我侧身倚在写字桌上:“谁让他以前老是把我当白痴一样?”
“他那样有些可怜呢……”
我看看他,侧头移开视线:“……以他那个年龄,也该退休了,不是吗?”
John就这样走出了我和孙之间。我们已经是“Mores”公认的两位领导者,合作地非常好,并将原来阵期性的火拼改成了游动性的小型破坏。孙是个搞爆破的高手,他亲手设计好了炸弹,再通过我的精密布署,放进Lukary名下的酒吧和娱乐场所。
对我们而言,敌在明我们在暗,对方不知道“Mores”这个组织究竟何在——领导者,参与者和据点。这些我不得不佩服老板的策划和安排。全部的领导者,对基层的组员来说都是素未谋面,他们不知道高层人员的活动,只是遵守着高层下达的命令。Lukary若抓到了他们,即使严刑逼供,即使他们想背叛,也没有情报可以提供,Mores也为减少伤亡从不加以营救。
“Mores”里的一切,都是严格保密。
我觉得这样对被捕的组员有些残忍,但Kei说就算他们把全部的机密就告诉了Lukary,Lukary也不会让他们活下来的。
我们的运输公司一如既往的运行着,依靠老板身前流下的智囊团与自身的努力,公司业绩逐渐上涨,股票的发行也很不错。我坐在副总裁的位置上看着西装笔挺的孙,看着装潢华丽的办公室,突然觉得这简直像童话中的天方夜谭。
两个年轻的总裁才不到17岁。
庆幸老板留下的智囊团和公司,我和孙被称为这座城市的商市奇迹,人人艳羡。
奇迹?我苦笑,这个奇迹其实一点都不好玩,只是别人羡慕起来特别轻松罢了。
天气逐渐冷了下来,夏天已经过最后一阵垂死挣扎后离开了人世。
一场急骤的秋雨,天气突然冷了下来,下起了连绵的小雨,仿佛一层雾飘在人间,模糊Mallarpa的城市背景。在这样一个秋雨连绵的季节里,我们由小公寓搬进一套豪华的别墅,一套像有钱人住的一样的别墅,立在花园般的绿色里。
我把Kei和信士接进了别墅,踏上了花岗岩的门阶。
“漂亮么?”我问他们。
信士抬着头,看着巴洛克拱顶的门厅。
“要花很多钱吧?”
我笑而不语,拿出钥匙开了红漆大门。宽敞的大厅,柔和的灯光,让人眼前为之一亮的设计,在大门打开的片刻里,完全展现在我们面前。
“这是我们的新家。”我介绍着,“我和孙一人一套。”
抚摸着红漆的栏杆,我看向Kei和信士:“这是我作为一个合法商人,运输公司的副总裁,所买下的。”
“有这个必要么?”信士不解地问,“以前那间公寓不也是挺好的。”
“这是我的身份证明,信士,作为一个公司的副总裁,给世人看的,表现的形象。”
夜晚,我抱着Kei睡在那张大床上,白色的窗帘外不再能看到绚目到令人眼花缭乱的夜景。花园里的灯静静地亮着。秋雨的滴答声里,秋虫的鸣叫格外清晰,仿佛杂音就已被雨帘所滤,余下虫翅撕磨分外分明。树影静静地透在白色的窗帘上,偶尔随风轻轻地摇。
Kei的金发有些长了,一缕一缕散着洗发精的香,湿湿地垂在他白皙的脖子里。
“为什么突然买这座房子?”突然,他轻轻地问了,自他踏进别墅就一直没有开口问的问题。
“你不喜欢么?”
“再有钱也不用浪费买这个东西。”
我轻啄了一下他的后颈:”Kei,这是‘自我塑造’。”
“塑造什么?”
“英雄,领导者。”
Kei回头看着我。我轻轻地说:“我打算在成人之后进入玛莱巴的政界。”
他的眼睛突然一闪,皱起了眉。
“要从根本铲除Lukary就得联合政府的力量,光靠战争是行不通的。”我说,“他们在Mallarpa政界里有后台,所以才这样嚣张。”
“那里不适合你。”Kei说得斩钉截铁。我一愣。
“为什么?”
他垂下长长的睫毛:“你太正直了。”
“正直?”我奇怪得看向他,“不好么?”
“不好。”
“Kei……”
“那里太黑暗,正直的人是呆不下去的。”他伸手抱住我,把脸贴在我的胸膛,用我可见心
搏的脆弱皮肤感受他均匀温热的呼吸,“别为了这些事情而玷污自己,你可以找被人代替你,
千万别自己去……”
“Kei……”我轻轻将他收进怀里,半阂着眼迷糊了窗前朦胧的树影,它畸形地扭动着,在我眼中渐渐晕开眩晕的图案。
正直的人,是活不下去的。
Kei这样说,那夜他就靠在我怀里。我拥着生命里最大的渴望和期盼,把这句话刻进心里。而七十年后的今天我如此回想,一如怀中已没有了那时迷恋的身躯和气息,我才发现原来人生和希望理想差了那么多。多年前哲人想创造永恒美好的乌托邦,可最终还是被现实和历史所毁灭。
我是个正直的人么?崇拜者们将我当成圣人,可我扪心自问:我正直么?
什么样的人才算正直?
我绝对不是那样的人,只是因为知道我过去的人都已经死去,真实被淹没,因为我将是最后一个死去的人,因为真实不再,所以我才是个”正直”的英雄。
我又去看了老板,没了他的大嗓门,Mallarpa的很多东西都显得很不习惯。独自一人乘车来到墓地,这里空荡荡似乎毫无人迹。天阴沉着,随着秋雨而日渐寒冷的风让我竖起衣领,慢慢踱到这没有名字惟有铭语的墓碑前。
墓前的黄纸被雨淋得零零落落,风一吹便颤动起薄如细膜的纸角微微呻吟。
我一人,整个墓园只有我一人,站在雨里,任细密的雨脚打湿发际。
谁都不知道我们的将来会是什么样子,大家都只按着自己心中的理想,走着自己的人生。Kei的言语再次加重了我对往后路途的迷惑,何去何从,该如何走完?沉默的墓碑,也再无法拎起我的衣领对我大声呵斥说:小子!按着自己的理想走下去!
身边忽然响起了悉索的脚步声,我回首,看见一位身着西装的男子站在我身边,同样惊异地发现居然会有人在忌日以外的日子里来拜访此处的长眠者。他的手里带着一束苍白的马蹄莲,在雨中微微的摇摆。男子有一张轮廓分明但又不减斯文的脸,干练的短发,细长的眼眸与斜飞而起的眉毛。他不失为一个有气质的美男子,独自走在雨里,在惊愕后慢慢走过我身边,在老板的墓碑前放下了手里的花束。
“我知道你,Syou,首领身前最看重的人。”男人在我开口前先出声,“他总对我说:这人能成为新的领导者,而不是我的儿子。”
我隔着细细的雨脚看他,而他的眼睛一直都盯着墓碑,仿佛留恋了很久,才慢慢转到我脸上。
“我们一直都很相信首领,所以都很期待你的表现。”
随后,他伸出手:“鄙姓唐,名学优。希望以后能有与您合作的机会。”他的眼睛深黑而冷漠,直射我的双瞳没有半点掩饰。我知道,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像Kei那样坚信我能成为新的首领。
唐学优,在我离开之后依旧站在雨中。也许他与老板之间有着说不清的恩惠与无法完成的回报。他身为Mores高层干部之一,之前也一定受到过老板的提拔,才以这样年轻的姿态得到了老头子们的地位。虽说Mores并不是庞大,可阶级却也依旧存在。
上车前,我回首看了看雨丝里的背影,沉痛似乎已经溶了在了深深浅浅的水洼里,等待陌路人一脚踏碎。
秋天,就在这样细雨的滴答声中度过。
我拥着Kei,听白纱帘外雨丝的滴答声,雨脚细细密密像落不完、积不满的回忆,落在纱帘浮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