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劫录-第119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此炼气师料还未出都邑,”我这样关照说,“若在城中寻不到,就往朗山嚣宙宫去打听他的行踪——此人乃广宗真人的门徒是也。”
说实话,鸿蒙的突然出现,使我从昨晚开始的满头雾水更加浓厚了。苹妍再度苏醒,奇特简册的失踪,诡异的相关大化之珠的念头,以及炼气师鸿蒙,这种种奇特事件,总使我心惊肉跳,难以安寝。况且当晚歇在内室,想到躺在身边的女人不再是人类爰苓,而是妖物苹妍,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更睡不着了——虽然她们本就是一体二化,分裂不开的。
约摸天快濛濛亮的时候,我才小寐了一会儿。等到辰时起身,感觉头脑昏沉沉的,双眼发涩。才用冷水洗了一把脸,正考虑着要不要再假寐一会儿,突然宫中有宦者前来传告,说天子召我入宫。
那个傀儡皇帝,呆在后宫里钟鸣鼎食,外加姬妾环绕就好了,他有什么急事要召我进宫?然而天子虽然失去了权柄,也终究还是天子,非关重要国事,我是没必要和他起摩擦的。于是强打精神,披上朝服,戴好进贤冠,把笏板插在腰带上,我匆忙乘车往皇宫方向驰去。
先进皇城金台门,又进宫城贞义门。照理百官到此必须下马弃车,步行而入,但我当然是例外中的例外,我有资格在宫城跑车,可以大摇大摆直往天阳殿去。大约巳时二刻,我来到天阳殿前,跳下车来,昂首而入。有宦者前来招呼说:“拜见大司马大将军,陛下在天安殿等候。”
虽说如非朝会,天子一般不会御极天阳殿正殿,但召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司马大将军,竟然选址天安殿,也实在有点奇怪。天安殿在天阳殿正东,本是东宫所居,不过今上一直没有选立太子,所以殿堂也空置在那里。我感觉到,天子所以召见自己,或者并没有什么大事,或者虽有大事但极秘密,所以才会故意选择空置而闲人较少的天安殿。
来到天安殿前,唱名而入。只见殿中空荡荡的,摆设很少,天子穿着常服,斜靠在榻上,脸色有些阴晴不定。想当年正纲讨崇的时候,今上还是高市王,风华正茂,年轻气盛,满脸都是剽悍之色,没想到隔了没两年,他就已经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现在斜靠在我面前的,倒象是个四旬开外的中年人,面色蜡黄,须眉都无光泽,浑浊的瞳仁,松弛的眼袋……
不过,种种变化在最近一段时间内更显得严重,这其实不能全怪今上不肯保养御体。我相信当年首义讨崇的高市大王,是颇有雄心做一番大事业的,然而至尊的桂冠很快就落到了他的头上,他难免会放松下来,沉湎于酒色之间难以自拔。况且,自从靳贤执政以后,朝中大小事务都与天子无涉,他除了偶尔动用一下玺印外,几乎无事可干,不喝点酒,吃点肉,看看歌舞,召召嫔妾,还能做什么?
想到这里,我内心深处竟然对天子产生了一丝淡淡的怜悯,尤其当我想到,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除了天子,可还包括自己,自己虽然不象天子那样泡在酒池里,卧在肉山上,生活却同样奢靡而无聊,说不定过不多久,我也会变成天子一般模样。况且,天子失去了权柄,仍是天子,我若失去权柄,可就死无葬地了……嗯,最近靳贤气势太盛,我真该如此信任他吗?是不是应该制约他一下?
心里这样想着,行动上可不敢有丝毫怠慢,我迈上一步,双手捧着笏板拜倒在地:“臣离孟见驾。”天子直起腰来,故作亲昵地摆了摆手:“又非朝会,爱卿何必行此大礼?来来,坐到朕身边来。”
我往天子榻旁一看,果然那里早就准备好了一张草席。仔细考究起来,这草席距离天子也未免太近了一些,多少有悖于礼法——想来天子不是为了故示亲近,就是有机密的事情要和我谈……
第二部,龙池劫灰第五十二章直道
更新时间:2008…6…2410:46:23本章字数:4471
古诗云:直道不得行,人心皆有私,曲道不可行,千夫之所指。
我承天子诏,见驾天安殿。殿中除我与天子外,竟然没有一名侍女、仆佣,门口也只有两名金台营士兵守卫,有两名宦者等待传唤。我隐约感觉事情并不简单,天子召我前来,定是有私密大事商量。
我等着天子开口,他却嗫嚅了好一会儿,才突然问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卿似尚未有子?”我愣了一下,随即点头:“蒙陛下垂问,臣膝下尚虚。”天子点点头,然后停顿了一会儿,才突然又与前言毫不搭介地问道:“这天安殿,卿可有来过?”“臣未曾来过天安殿。”我这样明确地回答,同时心中突然一动,我似乎隐约猜到天子想要说些什么了。
果不其然,又莫名其妙地寒暄了几句,天子突然指着榻旁的一卷竹简对我说:“那是奉常国犀等人的联名上奏,卿拿去看。”我站起身,恭恭敬敬地把竹简捧过来,展开一看,却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此奏,九卿中有六人联署,是请求天子尽快册立太子,好使群臣鼓舞,百姓安定,以谋社稷永固。这桩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请立储君本是国犀等人份内之事,他们纷纷被靳贤架空,也只好把心思花在这种事情上面。不过不管怎么说,储君就是下一任天子,天子即便是个傀儡,也是天下仰望的至尊,朝廷政务都交给靳贤处理了,这种事情他却毫不知会一声,实在其心可诛!
我心中突然想到,靳贤想要实现他的理想,必然要拿我做靠山做阶梯,但等自己势力膨胀以后,他会不会把我一脚踢开呢?我内心早存着登楼抽梯的想法,他的内心是否也是相同呢?我是否应该不再躲懒,把部分政务重新抓回到自己手中来呢?
想到这里,背上似乎有冷汗冒出。天子见我发愣,于是追问一句:“此议料卿早已知晓,卿意下如何?”我脑中还在胡思乱想,随口答道:“早立太子,社稷得安,国犀等人所言的是。”“这朕岂有不知?”天子皱了一下眉头,“只是朕有两子,立谁为好呢?”
我脑中精光乍现,立刻洞悉了天子的企图。从来立嗣以长,无长以贤,乃是威朝就传下来的礼法,今上两个儿子,长子皋本是嫡出〔虽然其母已经过世了〕,次子皎是绫妃所生,根本不用考虑就该立郕皋为太子。天子竟然还在问:“立谁为好呢?”分明是宠爱郕皎,想要悖逆长幼之序,立次子为东宫啊。所以他才神秘兮兮地把我叫到天安殿来,他是想要得到我的支持吧。
我知道绫妃本是歌伎出身,因为身份低微,所以册其为妃的时候就遭到群臣的反对,后来天子还暗示过要立她为皇后,更是朝议汹汹,此事只好不了了之,到今天皇后之位还一直空着。母亲既然不能做皇后,那么儿子做太子,将来母以子贵,天子百年后绫妃或许还有当皇太后的资格,天子大概是这样设想的吧。
微微抬起头来,我看到天子的目光中充满了紧张和期盼,他希望我直接开口说“请立郕皎”吗?这又怎么可能!悖逆礼法,天地所不容,我才不当这种出头鸟呢。
可是转念一想,我架空天子,手握重权,难道就是礼法能够相容的吗?想当年我火烧永明宫,一帝一王化为飞灰,难道就是礼法所能够相容的吗?这种时候还想什么礼法,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两位皇子都还年幼,根本没有贤愚之分,反正不管立谁做太子,也不会动摇我执政的根基,我又何必要执着于礼法,故意和天子对着干呢?
因为继嗣问题搞得朝中大乱,这在历史上并非没有先例,但更重要的是,往往悖逆天子无理要求的臣下,全都没有好下场。天子就因为失去权柄,整天只能在后宫里瞎逛,对某些嫔妃或者子女的宠爱就更加强烈,如果偏要在此事上和天子对着干,经常会遭到来自宫中的破釜沉舟般的猛攻——我又何必自找这不痛快呢?
当然,即便如此,册立郕皎的话也不能从我嘴里说出来。于是我故意绕开长幼顺序,假作不解地问道:“立嗣是国事,也是天子家事,臣又何敢置喙?”天子更加紧张地盯着我:“不妨,卿试言之。”我轻轻歪过头去,假装想了想:“有贤嗣而后有贤君,国有贤君,社稷不坏。未知二位皇子谁更贤明?”
“次子郕皎最贤!”天子似乎是迫不及待地脱口而出。话讲出了口,他才感到有点冒失,于是往后缩了缩身体,解释说:“长子郕皋,自幼失母,缺乏管教,行事多所不伦。次子郕皎聪明好学,深肖朕也。只是……国犀等却言长幼之序不可乱,都请立郕皋,大失朕望。朕故召卿来,说以心腹之言。”
我在心中暗笑,嘴里却帮忙天子找理由:“臣闻郕皋较之郕皎,不过先出生月余,郕皋是长,郕皎不见得幼。尚长尚贤之论辩,古已有之,而尚长是威朝的礼法,本朝并无明定继承,臣以为立长不如立贤……”
从天安殿里出来,我心中还在偷笑。天子在得到了我的承诺后,表情完全放松下来,还讲了很多“卿百代贤臣,治国有方,朕故可以垂拱而治”的屁话。他似乎完全忘记了去年想要耗费巨资重建永明宫却遭我反对的时候,是怎样的暴跳如雷。不过这样也好,多少给他点甜头吃,让他可以甘心做一名傀儡,手里的傀儡不会乱摇乱动,我这个权臣也才能当得泰然自若。
回到府邸,门上前来禀报说:“靳大夫求见。”我愣了一下,不知道靳贤此刻到来,究竟有何用意?在偏厅接见了靳贤,他请我屏去众人,然后突然凑过来紧张兮兮地问道:“听说您已经答应天子,在下月初的大朝上支持立郕皎为太子了,可有此事吗?”
我吃了一惊,此事出我之口,入天子之耳,警卫和宦官们都隔得远远的,照理没第三个人听到呀。就算天子随即去向绫妃表功,也不会那么快传到靳贤的耳朵里,让他竟然比我早到一步,在家门口等着问我此事。我确实曾经关照靳贤,要他不要只把眼光盯着外廷,也要注意宫中的动向,可没叫他派人偷听我和天子的密谈啊!此人不但偷听了,竟然还跑回来问我,真是胆大妄为到了极致!
想到这里,我冷哼一声:“确有此事,有何不妥吗?”靳贤愣了一下,然后突然伏地磕头:“贤得明公简拔,托付大事,怎敢不昼夜匪懈?明公如我父母,贤绝无二意,请明公查之!此是我偶尔听闻,故此犯言直谏——期期以为不可!”
这小子倒也机灵,看我脸色不妙,立刻就磕头表忠心。然而什么“明公如我父母”云云,听着实在太假,他以前可是不会这样讲话的呀,最近这是怎么了?在官场上混得油滑了,学会阿谀奉承了吗?还是根本就是心虚,所以才会口不择言?!
我闭了一下眼睛,把身体略微后仰,距离靳贤稍远一点,然后开口问道:“有何不可?你讲来听听。”“世族最重礼法,”靳贤低声回答说,“下官正欲翦除世族势力,然此事当缓缓图之,不可操之过急,治大国如烹小鲜,动作过猛,局势就会糜烂……”我打断他的话:“别兜圈子。既然世族重礼法,欲立郕皋,我与之悖反,拥立郕皎,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吗?”
靳贤轻轻叹了口气,回答说:“大局不可稍退,细微不可深究。其实立谁为嗣,都不会影响大人的权柄,但在世族们看来,废长立幼却是有干国本的大事,他们不会让步,大人又何必在这种事情上和他们硬碰硬呢?如果引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