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丹青 逸绍-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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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完一整个再休息,中途可以停,但是不能让墨晕开。”覃父道,然后往碟子里倒了一些水进去把原本浓稠的墨汁给稀释了。
陈恪之把墨弄匀后试着在毛边纸上点了一下,墨点子一下子就散开一大团。
陈恪之郁闷得想骂人。
把墨弄得这么稀怎么写字?
成品墨汁一般比较浓,特别是一得阁出的墨,用来练习的时候都需要兑一点水,但是稀释之后更容易晕开,字会糊成一团,覃父为了给陈恪之增加难度故意把水倒多了。
旁边一起练字的小孩儿十分同情地看着陈恪之。
上午那批孩子练完之后陈恪之才画完五个蚊香,歪歪扭扭的十分难看。陈恪之画的蚊香基本上是圆的,但线条质量却很差,第一个尤甚,用笔速度只要有一点变化便会在毛边纸上无限放大,覃父要求的一毫米误差已经被扩大到了四毫米。
覃父从阳台上抽完烟进来,点点头:“还行,继续练吧。”
画完一整张毛边纸陈恪之整整用了七个小时,因为精神高度紧张他吃过晚饭连书都没看便躺在床上睡着了,覃松雪抱着小枕头去找他的时候都没能醒过来。
覃父知道后只对陈恪之道,如果不想这么学得这么难也可以,换浓墨、小羊毫还有熟宣。陈恪之当然没有答应。
随后覃父笑道,如果这点苦都吃不了就别当他徒弟了,说出去太丢人。
覃松雪好奇地也画了一个小的蚊香,画到第三圈就发脾气不画了,继续写他之前的练习。陈恪之说别觉得这个难,你以后也要学的。
周洲在一旁接话:“我们以后也要学吗?”
覃松雪奇怪地看了周洲一眼,怎么你也要学?
陈恪之被覃松雪弄得无语,敲了一下他的头圆场道:“看师父怎么安排吧。”
周洲没怎么注意覃松雪,听到陈恪之的话后松了一口气,他一点也不想学这个。
覃松雪又哼了一声。
陈恪之二话不说抬手又往他头上拍了一下,覃松雪吐吐舌头老实了。
学习小篆算是陈恪之正式入门,画蚊香整整画了一个星期,第一天和第七天简直是天壤之别,覃父对陈恪之十分满意。而陈恪之已经到了见到蚊香就想吐的地步。
这年头有天赋又勤奋的徒弟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对于其他来写字的学生覃父是有所保留的,譬如他在跟陈恪之讲兰亭序与小篆之间的关系就挑的只有覃松雪和陈恪之在场的时候。
“……拿你练过的字来说,颜真卿和王羲之的篆书都是非常厉害的,你把他们的字帖翻开……看到没有,全部是中锋,侧锋很少。用中锋才会显得字厚重大气,侧锋吃纸不够……”(中锋有两种意思,一种是毛笔笔锋长度,另外一种说的是笔法)
覃父说着分别用中锋和侧锋在毛边纸上画了一横,然后把纸翻了过来:“你看,中锋和侧锋的区别,侧锋的墨根本透不过来。你以前写颜体的时候经常把中锋写成侧锋,所以你的字拿出来看比我的单薄很多。”
“没有中锋你写不出大楷,更别提榜书。你看李斯的小篆,每一笔都是中锋,包括弧画也没有任何侧锋。等你把境界就不一样了。下个月颜体和小篆混练,要注意的地方还是那几个,别把两本字帖的风格弄混,写中锋的时候用笔法试试。”
“看上去简单,你写了这么久就不会这么认为了,它的规律容易掌握,但用笔却是最考验人的。三个月后写一幅八尺对联给我看,如果能行,今年的县展去试试水。”
低级别的书法展是没有参赛年龄限制的,s市练小篆的人不多,县城就更少。覃父想让陈恪之用小篆一鸣惊人——他的徒弟是时候带出去溜溜了。
如果说画蚊香称得上是严格得变态的话,覃父后面对陈恪之的要求简直惨无人道了。
临近元旦有展览的时候覃父拿了一把钢尺守着陈恪之写准备的对联。
写完一个字覃父就用钢尺量一下每一画之间的间距,如果不是宽度不一样马上在旁边打把叉重写,直到每个字都像印刷出来的那样工整圆润。而且覃父还把线条限制在了两毫米的宽度,精细度比三毫米更高,也更容易看出笔画的抖动和弯曲。
十六个字陈恪之差不多练了一个月,写作品的那天练字的小朋友一个也没来,覃父和陈恪之在书房呆了整整一天,出来的时候陈恪之两眼昏花,几乎累得虚脱,闭上眼全是一根一根像铁丝似的线条。
覃父看着忙了将近半年出来的成品,这是陈恪之第一次试水,字形笔画已经挑不出毛病了,线条虚了些,细看之下抖动的痕迹依然不少,总体来说差强人意。毕竟是快满十岁的孩子,能写出这样的作品着实是难为他了。
后期加工是覃父做的,他调好了朱砂用鸭嘴笔把白色熟宣的框架画了出来,宣纸用的是覃父去年买的带亮粉的蝉羽宣,比起一般熟宣而言可以说是薄若蝉翼,在灯光下亮粉闪着光,加上点缀的朱砂,整幅作品一下子就被带活了。
陈恪之自己也是眼前一亮。
太漂亮了。
精致典雅,端庄严谨。
秦李斯的小篆,才是书法四体中真正的贵族。
皇帝立国,维初在昔,嗣世称王。讨伐乱逆,威动四极,武义直方。戎臣奉诏,经时不久,灭六暴强。
字字铿锵有力。
隶书之所以被称为隶书,是因为这种字体是经当时曾为隶人的阶下囚程邈之手,在监狱里出现的,而小篆则是皇家贵族专用的字体,平民百姓没有资格书写。
隶书篆书,云泥之别。
对联终于赶在元旦之前给了县书协,与覃父预料的一样,虽然陈恪之的字硬伤很大,但在那群老头子中间还是引发了轩然大波。
对于陈恪之这匹黑马,有羡慕,有嫉妒,有不屑,但他入展已经是毫无悬念的事了。他参加的并不是少儿展,他站的平台和他们那些练了几十年所谓的老书法家是一样的。
于是陈恪之这三个字出名了,搞书法的都知道覃柏安收了个天才弟子。
可是覃父仍然没有带他参加任何书协举办的活动。
覃松雪和陈恪之被覃父好好地保护在了象牙塔内,两耳不闻窗外事。
陈恪之入展的事情也没跟他爸妈提,还是他妈在学校的时候,教美术的老师告诉她,她儿子出名了。
陈母知道陈恪之字写得还可以,但突如其来的赞誉还是让她大喜过望。本来她就是让陈恪之去磨练性子的,这么几年陈恪之没得过奖她也就认为她儿子就那个水平了,对于近段时间陈恪之老把时间花在练字上面还颇有微词。这下彻底改变了她的看法,她儿子当真是有些水平的。
覃父对此丝毫不在意,对陈恪之道,县展上露露脸就算了,明年要好好准备市展。虽然现在小篆学的不错,但不是有百分百把握能入市展的。
陈恪之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对陈恪之入展这件事,覃父后来收的学生那边也全部知道了,一些本来想换老师的家长也定了下来,不再做此打算,毕竟覃父的水平他们都看到了,谁能肯定下一个入展的不是他们自家的孩子呢?
而陈恪之也彻底奠定了“大师兄”的地位,连年纪最大的周洲都不得不服,覃松雪则变成了最得意的小跟班。
但是这一年的冬天让覃松雪最开心的事情是他妈妈要回来了,为此他兴奋了好几个晚上,闹腾到将近十二点都不睡。临近期末考试,陈恪之作业比较多,下雪后地面湿滑,他也没出去跑步,所以比以前容易疲倦,过了十一点实在撑不住就往覃松雪屁股上揍了两巴掌。
“哎哟!蝈蝈你又打我咧!”覃松雪都被陈恪之打成习惯了,分得清什么时候是真打,什么时候只是做做样子,现在陈恪之明显是在警告他。
“别吵了,睡觉!”陈恪之黑着脸道。
“蝈蝈你想睡觉啦?我是因为我妈妈要回来啦好高兴的才唱歌嘛,你莫生气啦……”覃松雪笑嘻嘻地往陈恪之怀里钻,吧唧一口亲在陈恪之的下巴上。
“蝈蝈,你莫气啦……”电热毯对小孩子身体不好,陈父没有给他们铺,只在被子里面放了个热水袋。陈恪之身上热,覃松雪很自然地贴着他。
“我觉得你好厉害咧蝈蝈,你只写了一副对联就把那些老头子黑(吓)死啦!”陈恪之看不见覃松雪的表情,但能想象出那张小脸的得瑟样。原本覃松雪和陈恪之是竞争对手,但那群学生来了之后,覃松雪就自动把自己划到陈恪之那个阵线了,陈恪之入了展他只剩下高兴忘了眼红。
“认真写字,你以后也能这样……睡吧。”陈恪之拉了灯。
“晚安蝈蝈。”覃松雪撑起身子对着陈恪之脸上亲了一口。
黑暗中陈恪之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道:“球球,我以前跟你讲的话你还记得吗?”
“我记到起咧,亲你的时候不可以被别个看到嘛!我才不告诉他们我们两个长大以后我要当你媳妇咧!这是我们两个的秘密!”
“乖……”
第26章chapter26
千禧年末陈恪之在准备书法作品的时候;陈父花了将近一年的工资买了台电脑,98的系统,上网还得拨号;收费特别贵。因为陈家大哥的关系,陈父的经济条件还算宽裕,手里余钱不少,去省城一趟回来;听了他大哥的话意识到电脑的重要性了;订了半年的电脑报;又攒了半年钱,终于买了台电脑给陈恪之。
陈父是院子里第一个买电脑的家长。
那时候中国网络刚建设不久,网上只有一些聊天室和故事网站;陈恪之没什么兴趣,玩了两天就捣鼓操作系统和硬件去了,歪打正着地给陈父省了钱。
这一年过年两家没有在一起,陈父和单位打了声招呼说要跟陈母去j省。由于路程太远在火车上都得耗上三四天,陈家三口人计划去的时间也比较长。
上回陈母回老家的时候覃松雪还小,不记事,陈恪之走后对他没多大影响,可这回不一样了,覃松雪早就习惯时时刻刻黏在陈恪之身边,陈恪之这一走十天半个月的,他还不得在家沦为“望夫石”?
陈恪之要走的事情没瞒着覃松雪,刚放寒假的时候就跟他打了招呼,好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小学的通知书都写得慢,通常寒假放了四五天后才去拿,覃松雪还是头一回去拿通知书,陈恪之带他吃了碗小面就去学校了。
2001年比前一年冷一些,下的雪也多得多,临近春节的几场雪飘的都是雪花而不是更为常见的雪粒子,经过一晚上连马路都有雪覆盖了。
覃松雪本来是不太开心的,但是下雪的高兴劲儿冲淡了他苦闷的情绪,从小到大他还没见过雪大到能盖上马路的呢。怕覃松雪摔跤,覃父特地给他买了一双厚底小靴子,还嘱托陈恪之去学校的时候一定要牵着他走。
大约是刚吃完早饭跑起来不舒服,去的路上覃松雪还算老实,把手放在陈恪之的衣兜里取暖,一步一步紧紧地跟着。
覃松雪成绩没陈恪之那么好,语文九十七,数学九十六,在班里并列排在十五名,一年级的第一个期末题目非常简单,班上排在覃松雪前面的同学不是数学一百就是语文一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