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月镜系列-第2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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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那个声音,他的睡意就去了大半,一骨碌地翻身坐起,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天,是明茉小姐?她、她疯了么?居然闯到府里来了?!
“飞廉,出来!”仿佛不知道他在哪一间房,她只得在庭院里扯了嗓子喊,声音里带了微微的颤抖,已经顾不得羞怯和矜持,“有急事!你……你快出来啊!”
“明茉小姐!”他匆匆披了一件长衫开门出去,“怎么了?”
明茉正站在庭院里,焦急地四顾喊着他的名字,完全不顾周围那群无措而好奇的家丁。飞廉看到她也是蓬头乱发素面朝天,显然同样未曾梳洗就直接闯了过来。这个丫头,难道疯了么?碧还在里面沉睡——那一瞬,他心里有略微的怒气。
她脸上一直带着某种强自克制的惊惶,此刻一看到飞廉,忽然间就哭了出来。
“怎么了?”飞廉又是吃惊又是尴尬,连忙走过去。
“我……我昨夜已经听说了……他……他被……”明茉身子颤的厉害,哽咽着抓住他的袖子,仿佛按捺着心里极大的惊慌和恐惧,“怎么办?怎么办?”
飞廉骤然明白过来,脸色也是唰的苍白,抬头对着旁边仆人们厉叱:“都给我下去做事!呆在这里做什么?”
“是……是!”仆人们吃惊于公子近日的暴躁脾气,连忙告退。
然而每个人眼里依然露出好奇和暧昧的神色,一路频频回顾——看来,公子也是个表里不一的人呢!虽然嘴里一再说死也不结亲,可暗地里早就和巫即家的小姐好上了!不过也是……明茉小姐的母亲是出了名的风骚,女儿放肆一点也不奇怪吧?
飞廉斥退了下人,一把将明茉拉到了房间里,低声:“云焕出事了?”
明茉咬着牙,仿佛用了极大的力量才把哭声逼了回去,默默点了点头。
“以失职罪处死么?”飞廉咬了牙,低声,“怎么可能,元老院说服了智者大人?”
“不,不是处死……”明茉终于开口了,声音还是控制不住的颤抖,“今早季航偷偷对我说……是、是……灭族!”
“灭族!”飞廉霍然站起,失声惊呼。
“云家,灭族。”明茉终于忍不住哭出声音来,只觉得全身都没有了力量。飞廉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扶着明茉,没有说话,脸色沉郁而复杂,显然有极其激烈的情绪在内心交错起伏。他必须极力克制着自己,才能不像眼前这个女子一样失去控制。
“命令已经下达了么?”他低声问。
“嗯。”明茉极力忍住哭泣,说话渐渐恢复了条理,“季航说,今天一大早巫彭元帅就带着军队过去了……所有巫真一族的都被逮捕,包括云家三姐弟……”
“那群混蛋!”终于忍不住,飞廉狠狠往墙上锤了一拳。石屑纷飞中,墙上赫然出现一个大洞,他只觉得手颤抖得无法控制。
“怎么了?”后堂传来碧吃惊的低呼,“飞廉……外面怎么了?”
脚步声从后面转出,然后蓦地停住。碧穿着睡袍揉着眼睛走出来,喃喃地问,乍然一看到靠在飞廉肩头的明茉,顿住了脚,露出了惊诧的表情。
然而此刻飞廉不顾上她复杂的表情,只是抓着明茉的肩,连声问:“那含光殿呢?”
“不知道……”明茉声音低了下去,显然筋疲力尽,眼眶红肿,“我出来的时候,还没看到有军队冲进含光殿……不过,也是迟早的事了。”
飞廉沉默下去,双手慢慢开始发抖。
“怎么办,飞廉公子?”明茉绝望地抬起眼,“智者大人的命令,谁都无法更改……他们、他们要把云家全部杀光!”
飞廉眼里闪过雪亮的光:“虽然外面很危险,可是……你能带我去看看么?”
“当然。”明茉断然回答,毫不犹豫。飞廉对着她赞许地笑了一笑,立刻冲到内堂,迅速地开始换上衣服。他沉声道,“碧,我出去看看。你留在家里,找晶晶的下落。”
“别去!”鲛人女子一直在旁听,此刻不由脱口惊呼,试图拦住他——因为她注意到他换上的,竟然是多日未曾穿过戎装!他、他想去做什么?
“必须去。”飞廉甩开了她的手往外走,“我不能让他们就这样杀了云焕!”
“可如果你去了,他们会杀了你!”碧厉声阻拦,“别去!”
飞廉在门口站住了脚步,冷笑起来,那种笑容里有着某种自厌的苦涩:“放心,不会的……我是巫朗大人的孩子,他们可不敢象杀云焕那样杀我。”
“可你不值得为那种人冒险!”碧失声,掩饰不住对那个冷血少将的厌恶——这些年来,多少同族死在了那个破军手上?如今帝国内部相互倾轧,自相残杀,能顺便把那个满手鲜血的屠夫处死那是最好了,飞廉为何却非要卷进去阻拦这件事?
听得那句话,飞廉忽地一震,站住了脚看着她,声音转为从未有过的严厉:“碧,你知道的,云焕是我朋友——他和你一样,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为了你,我可以苟且偷生逃离战场;但为了他,我同样可以反过来!”
碧怔怔地看着他,飞廉推开了她,头也不回地走出去。明茉等在庭中,两人短促地说了几句什么,就迅速并肩走了出去,如此默契又如此和谐——那个轻袍缓带的贵公子换上了久已不穿的戎装,整个人就完全变了,仿佛从一块温润的美玉骤然变成了寒意逼人的利剑。
她忽然觉得陌生:这样杀气凛冽的飞廉,从未在她面前出现过。
碧低下了头,深深将脸埋入了手掌——她从来没有如此深切地感受到两人之间那不可逾越的鸿沟:他有他的坚持,他的信念,他为之不顾生死的一切。
然而,他脚下所站的土地,却是和她完全、完全的不同。
看来,到了必须做出取舍的时候了。
不顾别人惊诧猜疑的目光,飞廉拖着明茉在街上飞奔。
巫真一族族人居住的益阳坊已经被军队封锁了,里面传出纷乱的哭喊声,不停地有一户户的贵族被押出来,推入一边的囚笼,每个人都是绝望而疯狂——那些,都是云家发迹后,一同鸡犬升天的亲族。
云家本来和亲戚关系就淡漠,到了这一辈更是少有走动,几乎是三个孤儿相依为命。然而,一夜之间青云直上的人总不会缺少四处冒出来的远亲旧友,源源不断的有任不远千里从云荒各个地方过来认亲投奔——于是,新任巫真居然在短短几年之中拥有了上千的“族人”。
那些鸡犬,享过升天的福气,却不料还有一日从云端跌下的惨祸。
然而飞廉顾不上这些人,他拉着上气不接下气的明茉飞奔,在她的指点下绕开了一个个军队的卡哨奔向含光殿。令他欣慰的是大门尚自紧闭,显然军队还未闯入圣女的住所。
“别、别从正门走……”在十字路口,明茉用力地拉住他的手,断断续续地喘息,“门口……门口被巫彭元帅的亲兵把守着……走西边小巷上的长乐门……”明茉弯下腰,撑住膝盖喘息:“季航……季航表哥带兵看着那里……说不定可以……”
“好!”飞廉明白过来,点了点头,“你先留在这里。”
“为什么不带我去?”明茉眼里放出了光,狠狠,“带我去!”
飞廉苦笑:“明茉小姐,到此为止吧,还是不要再为了云焕卷入这件事了——你是女子,须顾及自身的声名和家族的声誉。而我最多被人指为不肖逆子、终身不被重用罢了。”
“你怕我的名声坏了?”明茉冷笑起来,“没事,我也未必非要嫁你。”
飞廉怔住,直到这时才陡然想起面前这个女子正是自己的未婚妻,一惊之下连忙分辩:“不,明茉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哦,那你是不介意了?”明茉却狡黠地笑了,“那我就更不用怕什么了。”
她提起裙裾跑了出去,回头一笑:“何况,有这样一个母亲,还谈什么家族声誉呢?——我无论怎么做,也不会比她更荒唐吧?”
那个名门贵族小姐小鹿一样跑了出去,轻捷而决断。飞廉无可奈何地看着她——这个明茉小姐,和帝都其他的门阀小姐还真的大不一样啊。
他追上去的时候,她已经跑到了长乐门口,冲过了重重把守,和居中一个甲胄鲜明的军人急促地低声交谈着什么,那个军人一边和她说话、一边抬头看了他几眼。
“飞廉!”她对着他招呼了一句。
他走了过去,明茉上前拉住了他的手向对方介绍:“季航,这就是飞廉——”
他微微觉得诧异,下意识地缩手,却被她瞪了一眼:“飞廉,这是我的表哥季航——我和表哥说了,你是云少将的同窗,特地来劝说云家姐弟不要心怀抵触,好好的开门出来听从帝国发落。”
“哦……”飞廉陡然明白过来,点了点头,“是的,是的!”
季航微笑起来,伸过手:“飞廉少将,久闻大名。”
他的笑容里有某种迎合之意,显然知道面前这位年轻人是明茉的未婚夫、国务大臣巫朗最宠爱的孩子——季航一贯是个识时务的人,否则也不会从一介没落贵族攀上高枝,成就了今日的地位。
飞廉按捺住了焦虑:“季兄,在下想进去劝一劝云焕,希望行个方便。”
“这个啊……”季航露出为难的表情。
“季兄若高抬贵手,在下容后必报。”飞廉一边温文地开口,一边却暗中伸手握住了剑柄——若是看守的军队不能放行,那无论如何,就是硬闯也是要进去的了!
明茉也有些焦急——从小这个远房表哥就对自己百依百顺,还从未有过拒绝的时候,此刻却如此拖拉,显然是顾虑颇多。
“表哥,”她上去拉住了季航的袖子,央求地看着他,“让我们进去吧,就半个时辰!表哥最好了……我一直都对娘说表哥很能干,又很疼我。”
——季航一直依附于母亲,她心里是明镜也似的。
然而,尽管他们两人如此恳求,季航依然是摇了摇头,低声:“不是我不让你们进去,只是……”他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含光殿,苦笑起来:“你以为巫彭元帅不想早点进去?——只是进不去啊!”
进不去?两人齐齐一惊。
“怎么?”飞廉诧异——云焕已然残废,云家三姐弟居于此处,随便一个军人都可以闯进去,又怎会让大军压境都无法进入?
“你去试试。”季航指了指那扇紧闭的侧门,“有奇怪的力量封住了门。”
不等飞廉转身,明茉已经好奇地靠了上去,抬起手指去戳那一扇门:“没什么异常啊……你看——哎呀!”
话音未落,她的手指和门之间陡然闪现出剧烈的光,她整个人惊叫着向后飞出!
“明茉小姐!”飞廉一点足,飞身上去将她拦腰抱住。巨大的冲击力迎面而来,他向后退出了一丈,才堪堪立住了脚,惊疑不定地看着那扇门。
“那个门上有东西!”明茉在他怀里惊叫,“一碰就……”
“是的。”季航叹息,“一早包围含光殿后,我们已经试过了很多次。”
飞廉放下了明茉,按剑上前,离了一丈的距离站住,然后凝气骤然挥出一剑。铮然巨响中,门上赫然出现了一道伤痕,然而他也倒退了三步——不错,这个门上……这个门上,附上了某种奇特的力量!
“连巫彭元帅也进不去,”季航眼里有敬畏的神色,“元帅亲自试了一次,同样被击退——于是便什么话也没说的回去了,只是令我们严守着,不许里面人出来。”
飞廉和明茉交换了一下眼神,均有惊喜交集的表情——连帝国的军神,巫彭元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