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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

战争与和平-第248章

小说: 战争与和平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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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现在谈不上什么彼得堡,他还不知道,当务之急是对那件事做出决断。或许,他确已知道,而只是佯装做不知道罢了。要跟他说一下吗?他是怎样想的呢?”皮埃尔想。“算了,以后再说吧。”

吃早饭的时候,皮埃尔告诉公爵小姐,他昨天在玛丽亚公爵小姐那儿遇见了——你猜猜看——谁?遇见了娜塔莎·罗斯托娃!

公爵小姐听后的神情显露出,她看不出来这个消息比皮埃尔见到安娜·谢苗诺夫娜时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您认识她吗?”皮埃尔问。

“我见到公爵小姐了,”她回答道,“我听说过,有人给她和小罗斯托夫做媒呢。这对罗斯托夫家可是一件大好事,听说,他们完全破产了。”

“不,您认识罗斯托娃吗?”

“我那时只是听到了这件事,真可惜。”

“对的,她现在还不明白,或者是佯装不知道,”皮埃尔这样想,“最好也不告诉她。”

公爵小姐同样也为皮埃尔准备了路上用的食品。

“他们全都那么厚道,”皮埃尔想,“对于他们来说,这些事情大概不会有多大的兴趣,然而他们却都做了,大家都是为了我;真令人吃惊。”

这一天,警察局长也来见皮埃尔,请他派人到多棱宫去领回今天就要发还给原主的东西。

“这个人也是这样,”皮埃尔望着警察局长的脸想道。“多么可爱、多么漂亮的军官,多么善良!现今还管这种小事情。还有人说他不廉洁,贪图享受。真是一派胡言!可是,他为什么不贪图享受?他就是那样教育出来的。所有的人都是那样干的。他在看我时,微笑着,显得那么善良,那么令人愉快。”

皮埃尔去玛丽亚公爵小姐家吃午饭。

他乘车驰过大街,街道两旁是被大火焚毁的房屋,这些废墟的美令他十分惊奇。房屋的烟囱、断壁残垣,在被大火焚烧过的市区内延伸着,相互遮掩着,此情此景,简直是莱茵河和罗马大剧场的遗迹活生生地再现于眼前。他所遇见的马车夫们、乘客们、做木框架的木匠们、女商贩和店老板们,所有这些人,都表现得很欢快,容光焕发,他们都瞧着皮埃尔,仿佛在说:“瞧,这就是他呀!那就让我们看看会有什么结果吧。”

在走进玛丽亚公爵小姐家的时候,皮埃尔甚至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他怀疑自己在昨天是不是真的到这里来过;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见到过娜塔莎,并且和她谈过话。“或许是自己的虚幻的梦觉吧,有可能我进屋去之后什么人都见不到。”但是,当他还没有来得及走进房间的时候,在一瞬间失去了自主,他全副身心都感觉到,她在那里。她是在那里,她仍然着一身带软褶的黑色布拉吉,她和昨天梳着完全相同的发型,然而,她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假如他在昨天进来时,她就是现在这个样子,那他绝不可能在任何一瞬间能够不把她认出来。

她差不多仍旧是她在孩提时和在后来成为安德烈公爵的未婚妻时地所记得的那个样子。她的眼睛里总是忽闪着一种欢快的、探询的目光;她的脸上总是显露出温柔的和一种奇特而又顽皮的神情。

皮埃尔吃过午饭之后,原打算要坐上一个晚上的;但是玛丽亚公爵小姐要去做晚祷,皮埃尔就跟她们一道去了。

第二天皮埃尔很早就来了。吃罢午饭过后,度过了整个晚上。虽然玛丽亚公爵小姐和娜塔莎对她们的客人很明显是欢迎的;虽然皮埃尔的全部生活的情趣现在都集中在这个家庭里,但是,临近黄昏时,他们已经把所有要谈的话都交谈过了,他们谈论的话题不断地从一件琐屑的事情跳到另一件琐屑的事情上,而且谈话也常常中断。这天晚上皮埃尔一直坐到很晚,以致于玛丽亚公爵小姐和娜塔莎不时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明显,她们期待着皮埃尔是不是能够早点离开。皮埃尔已经看出了这一点,但是他不能离开。他的心情感到沉重、局促不安,依旧一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因为他不能站起来,不能离开。

玛丽亚公爵小姐不知道这种状况还要持续多久,她第一个站起来,声明自己头痛,起身告辞了。

“那么,你明天动身去彼得堡?”她说。

“不了,我不去了,”皮埃尔以惊奇的神情,好像抱屈似的急急忙忙地声明。“不去了,去得堡?明天;我还不打算辞行,我还要来看一下有没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办的,”他站在玛丽亚公爵小姐面前说,他的脸涨得通红,却并不离开。

娜塔莎把手伸给他,然后走出了房间。玛丽亚公爵小姐却相反,她非但不离开,反而坐进圈椅里,她那忽闪忽闪的、深沉的目光严肃地、凝神地注视着皮埃尔。很明显,她在此之前曾明显表露出来的困倦。现在已经完全一扫而空了。她深深地长叹一声,似乎准备和他作一次长谈。

娜塔莎一离开房间,皮埃尔的惊慌不定和尴尬表情立刻完全消失了,而代之以一种急切的、兴奋的心情。他连忙把一张扶手椅移到玛丽亚公爵小姐身边。

“是的,我想对您说,”他好像是对她的话作出的回答,又好像是对她的眼神作出的回答,他说,“公爵小姐,帮帮我的忙吧,我应当怎么办呢?我还能有希望吗?公爵小姐,我的朋友,您听我说呀。我全都明白了。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她;我知道,现在还不能谈到这个问题。但是,我要做她的兄长。不是,我所指的不是这个……我不想,不可能……”

他顿了一顿,用双手揉了揉眼睛,搓了一下脸。

“可真是啊,是这样的,”他继续说道,很明显,他在尽力控制住自己,尽可能地把话说得有条有理。“我自己一点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爱上了她的。然而,我只爱她一个人,我这一生也只爱她一个人,没有她,就很难设想我将怎样活下去。在目前,我还没有决定向她求婚,但是,一想到或许有一天她可能成为我的妻子,而我一旦失去了这个机会……机会,是多么可怕。请告诉我,我能有希望吗?请告诉我,我要怎么办才好,亲爱的公爵小姐。”他说,经过短暂的沉默之后,因为她没有作出回答,他就碰了一下她的手。

“我正在考虑您对我说过的话呢,”玛丽亚公爵小姐回答道。“我要对您说的是这样的,您是对的,您现在就向她表示爱情……”公爵小姐停住嘴。她想说,现在向她表示爱情是不可能的,但是,她没有把这话说出口,因为最近三天来她看出娜塔莎突然变了,假如皮埃尔现在向她倾吐爱慕之情,娜塔莎不但不会感到遭受屈辱,而且她正希望这样呢。

“现在向她表示……不行。”玛丽亚公爵小姐终于说。

“那我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您就把这件事交给我吧,”玛丽亚公爵小姐说,“我知道……”

皮埃尔直盯盯地望着玛丽亚公爵小姐的眼睛。

“好吧,好吧……”他说。

“我知道她爱……她会爱您的。”玛丽亚公爵小姐纠正了自己的话。

她的这些话还没有说完,皮埃尔就跳了起来,惊惶不定地抓住玛丽亚公爵小姐的手。

“您为什么这样想?您认为我有希望吗?您认为?!

……”

“是的,我认为是这样,”玛丽亚公爵小姐说,“您给她的父母亲写封信。您就交给我吧。我将在适当的时候告诉她。我祝愿这件事能圆满成功,我的内心已经感觉到,这件事一定能成功。”

“不,这件事不可能成功!我多幸福啊!但是,这件事不可能成功……我多幸福啊!不,不可能成功!”皮埃尔吻着玛丽亚公爵小姐的手,说道。

“您到彼得堡去吧;这样更好些。我给您写信。”她说。

“去彼得堡?去那里?很好,我一定去。那我明天还可能再来吗?”

第二天,皮埃尔来辞行。娜塔莎不像前几天那样活泼;但是,在这一天,皮埃尔有时看一下娜塔莎的眼睛,他觉得,他自己正在融化,无论是他,或者是她,都不再存在了,只有一种幸福的感觉。“难道这是真的吗?不,这不可能。”他自言自语道,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姿势,每一句话,都使他的心充满了欢乐的激情。

当他向她告别的时候,他握住她那瘦瘦的、纤细的手,他不由自主地把她的手久久地握在自己手中。

“难道这手、这脸,这双眼睛,所有这与自己不相同的所有女性美的珍宝,这一切都将永远属于我,就像是我对我自己的一切那样习以为常?不,这不可能!……”

“再见,伯爵,”她大声对他说,“我一定等待着您。”她又低声补了一句。

就是这样一句普通的话,以及在说这句话时的那种眼神和脸上的表情,都成了皮埃尔在以后的两个月里无穷无尽的回忆、释念和对幸福的向往。“我一定等待着您……是的,是的,她怎么说来着?是的,我一定等待着您。啊,我是多么幸福啊!这是怎么搞的,我多幸福!”皮埃尔自言自语道。

19



皮埃尔现在的心情,与他在向海伦求婚时的处境虽然相似,但心情却完全不同。 

他从来不愿意重复他当时带着一种病态的羞愧心情对海伦说出的那些话,他不会对自己说:“哎呀,我为什么不说这一点,为什么,为什么我当时说‘Jevousaime’①?”相反,他现在重复着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和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既不添加一个字,也不减少一个字,在他头脑中像过电影似的,详细地回顾了她的表情和她的微笑,他现在所想的只是不停地重复。他对自己所做的事情是好还是坏,连一丝一毫怀疑的影子也不存在了。只有一团可怕的疑云不时在头脑中掠过。所有这一切莫非是在做梦吧?玛丽亚公爵小姐没有弄错了吧?我是不是太自负,或者是太自信了呢?我有信心;可是突然之间说不定会发生这种事:玛丽亚公爵小姐告诉了她,她一定会微微一笑,回答她说:“真是太奇怪了!他多半是弄错了。难道他不知道他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嘛!可是我呢?……我则完全不同,我是另一种人,高尚的人。” 

…………………… 

①法语:我爱您。 

只有这团疑云常常在他的脑海中掠过,他现在也还没有制定任何计划。他似乎觉得眼前的这个幸福是那么不可思议,然而,他只要能够得到它,往后就不再会有什么事了,一切都圆满告终了。 

一种令人喜悦的、意外的疯狂支配着皮埃尔,而这种喜悦和疯狂是他从前不认为自己也会有的。人生的全部意义,不仅对于他一个人,而是对整个世界来说,他觉得只在于他的爱情,只在于她能不能爱他,有时候,他觉得所有的人所忙的就只有一件事——就是为他们的未来的幸福而奔忙。有时候,他又觉得,所有的人都同他一样高兴,只不过他们尽力掩饰这种高兴,假装他们的兴趣在其他方面罢了。他把人们的一言一行都看作是对他的幸福所作的暗示。他经常以他那意味深长的自己感到幸福的目光和微笑(似乎他们之间已有默契),使遇见他的人感到吃惊。但是,当他明白了人家可能尚不知道他的幸福的时候,他就十分可怜他们,并且想对他们加以解释,他们所忙碌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一种不值得注意的无足轻重的一些小事罢了。 

当人们建议他出来做点事,或者当人们讨论某种公共的、国家的事情和战争时;人们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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