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水-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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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太后睁开眼睛,“你是个好孩子。”
亭幽是不是个好孩子她自己不清楚,但她一定是个识时务的孩子。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敬太后怎么说也是后宫第一人,况且她也是老祖宗心里最叨念的人。老祖宗在世的时候,亭幽虽然时常埋怨老太太心太狠非要送她进狼窝,可人去了之后,心里就只沉淀下老祖宗对她的疼爱和照顾来。
晚膳前,永宁宫的黄才人和景秀宫的郑小仪联袂而来问安。这两人亭幽是知道的,都是敬家的姻亲之女,三年前亭幽西归,太后招兵点将,亲自选的这二人进宫,也是为亭幽选的帮手。之所以亭幽奇货可居,那是因为敬家的女儿素来稀少,这一代不过亭幽一人,连庶出的女儿都没有,所以敬家对亭幽才会下了十二分的功夫去培养。
亭幽细细打量了二女,一个温柔端方,一个娇憨可人,揽尽人间女儿的风姿,敬太后可谓是用心良苦了,只是她们进宫三年,最高的才不过五品才人,真是埋没美玉。
敬太后将亭幽介绍给二女,彼此亲近了一番,又叙了年齿,亭幽居幼,以姐姐相称。黄、郑二女惊于亭幽的风姿,又知她是太后的亲侄孙女,以后她二人只怕都要靠着她的,所以对亭幽格外亲热奉承。
二人来了不过盏茶功夫,就听得小太监来报信,说定熙帝正往慈宁宫来。黄才人赶紧一手抿了抿鬓发,郑小仪赶紧将刚才微皱的衣衫角抚平,亭幽看见她二人眼里的期盼,看来是“春雨贵如油”,两人是干涸久了。
定熙帝入内叫起后,亭幽才随着众人起身,让人不察的微抬下巴看了看定熙帝,三年不见他的眉眼仿佛柔和了些,大有沉香的金坚玉润、鹤骨龙筋。表面虽温润了些许,可那一举一动更显不容人质疑的帝王之威。大概是这些年行事越发少了束缚,乾衷独断,才养成当今的外润内坚之威。
黄、郑二人上前小心翼翼地捧茶奉巾,那水波含情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定熙帝,可皇帝似乎没有任何特别的表示,亭幽不由想这后宫可真不是好混的地方。
待定熙帝同敬太后表面和睦地聊了几句家常后,他的眼光才往亭幽所立的地方扫来,仿佛苦思半晌不得,眯了眯眼睛启唇道:“母后宫里来了新人,看着倒有些面善。”
作者有话要说:莫要霸王,美女还需鲜花来配啊。
☆、万紫千红总是春
亭幽来之前幻想了无数次二人再次见面的情景,其中最多的当属定熙帝对她视而不见。若真如此,亭幽反而高兴,都说定熙帝从小就博闻强识,聪慧过人,对曾经一夕欢好的女人视而不见,可想那必是做作,反而好寻契机。可如今他这般不冷不热,似曾相识的模样,将亭幽又再次打击了一番。
伺候皇帝的女人多了去了,一生只承宠一次的女人也不是少数,亭幽只能猜测是自己没有特色,给定熙帝留下的印象不深了。
敬太后压下心底的失望,她从心底对亭幽寄予了很大期望,所以才会如此失望,这三年定熙帝对亭幽只字未提,太后还能安慰自己那是亭幽不在跟前的缘故,可今日一见这情形实为不妙,“这是敬家的姑娘,三年前进宫陪哀家,皇上还见过她一面,瞧着眼熟也不奇怪。”
定熙帝笑了笑,“朕记起来了,可是叫做亭幽。”
亭幽脸一红,这名字从定熙帝嘴里吐出来,她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他拿自己名字打趣的情形。
“可不就是她。”敬太后的脸色变好了些,“府里老太君去世,亭幽给老太君守了三年孝,这才刚除服,是个极孝顺的孩子。哀家也是爱她这一点,所以接她进宫陪我解解闷儿。”
“母后高兴就好。儿子国事繁多,不能长久在母后跟前尽孝,是儿子不孝,敬姑娘能陪母后解闷,真是求之不得。”说罢定熙帝转头对他身边的内侍总管王九福道:“把朕前儿得的那柄玉如意赏给敬姑娘,再赏敬国安一千两银子并四色锦缎,就说是太后赏的,他生了个好女儿。”
皇帝亲口赞赏亭幽,本该是她莫大的福气,若她是普通宫外人,只怕求亲的人把门槛都要踏断了,可她偏偏是皇帝曾经宠幸过的人,如此赏赐,可真有点儿不认账的感觉。
“她还年轻,无功不受禄,如何当得皇上的重赏,没得折了她的福分。只是她一个女儿家,怎么好在宫里长久地陪我一个老太婆,她年岁也大了,莫耽误了她的终身。”敬太后以退为进地道。
“是儿子考虑不周了。如此,儿子封她为五品才人,今后便能替儿子在母后跟前尽孝了。”
亭幽听着敬太后为自己努力争取,定熙帝无可无不可地给了自己一个才人的位置,也无封号,脸上倒也平静。只那黄、郑二人诧异地瞧了瞧她,心里重新掂量了一番。
“敬才人,你好好伺候太后,今后朕自有封赏。”定熙帝为亭幽画了一个很不错的大饼在眼前。
“民……能长侍太后身边是臣妾的福气,臣妾不敢居功。”亭幽再次哀叹地跪地谢恩。
按制只有正三品九嫔以上的宫妃才有资格入主一宫,所以亭幽得太后特旨,依旧居住在慈宁宫,朝晚伺候,为这事宫里不知多少人红了眼,至少在慈宁宫每日都能见到皇帝,而不像其他宫妃盼星星盼月亮,一个月能盼到看皇帝一眼就不错了。
亭幽封为才人的第二天,慈宁宫可着实热闹了一回。这宫里的人没有蠢的,有的话早就蠢死了,太后与皇帝不和的蛛丝马迹早就显露无遗,所以这些人也不像初入宫那般诚惶诚恐地巴结敬太后,每日请安,不是这个病了就是那个倒了,能来三成人已是不错,但今日慈宁宫内百花争艳,莺鸣燕呖好不热闹。
于贤妃请过安后就瞅着亭幽道:“太后娘娘家里出来的姑娘果然不凡,别说皇上,就是我瞧着都喜爱得紧,我敢说这容貌,咱们宫里再找不出第二个。”
太后对亭幽笑道:“这是于贤妃,如今她代掌后宫,今后啊你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去找她就是,她最是个随和的。”
于贤妃此人亭幽是知道的,宫中妃位最高的人,又是大皇子的生母,尊贵无比,也只有她无论刮风下雨慈宁宫每日早晨的请安从没落下过,难怪能屹立后宫这么多年都不倒。
亭幽笑着上前,屈膝请安,于贤妃赶紧扶起她,仅受了半礼,亭幽又受教了,于贤妃能夹在定熙帝和敬太后中间还能两面都讨好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位于贤妃是宫里的老人了,定熙帝践祚时便纳了她,像她一般十几年前的旧人如今只得她一个了。虽说定熙帝如今不再宠她,可她膝下有大皇子,每个月定熙帝必定是要去她宫里看看的。
于贤妃身边的宫女早准备好了见面礼,一对嵌红宝石的金绞丝镯子,一个八宝璎珞坠海棠富贵锁的金项圈,并一支单鸾垂珍珠流苏的步摇,礼物十分贵重又不违制。于贤妃又拉着亭幽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将她夸得天上少有,地上无双。
“贤妃姐姐有了敬妹妹这样的天仙妹子,可是喜欢到天上去了,只怕再也瞧不上我们这些个凡夫俗子了。”说这俏皮话的是刚生了皇四子的兰昭仪,只见她挤着眼睛皱着鼻子,真像是吃醋似的,逗得大家都笑了。
“就你个嘴厉眼小的,难道这样的妹子你不喜欢?”于贤妃笑道。
于贤妃是不是真心喜欢亭幽那不得而知,但兰昭仪一定是不喜欢的,进来打量亭幽时,眼里多有不屑。
除了这两人另一个让亭幽印象深刻的便是宜春宫的婷才人,婷是她的封号,入宫已经六年多了依然还是才人。亭幽趁着空档看了看她,春水双眸,秀山双眉,肤若凝脂,唇若涂丹,身姿窈窕,端的是个绝色佳人,三年前听宋姑姑提起她时也曾说她长相绝美。
婷才人见亭幽看她,不过冷冷地回看了一眼,笑容都懒得扯上一分,亭幽倒有些明白为何她至今任然是才人了,看来定熙帝不喜欢冷美人。
亭幽仿佛一件宝物似地被这些宫妃来回打量了好一阵子,简直恨不得把她拆开来瞧瞧似的,她正愁怎么从这群女人中间脱身,就见一个宫妃打扮的女子姗姗来迟。
兰昭仪嫌恶地看了那人一眼,嘲笑道:“我当是谁姗姗来迟呢,原来是芳妹妹。”
“人家是伺候皇上有功,我们怎么敢比啊。”跟着兰昭仪讲话的是她宫里的李选侍。
芳嫔是上次选秀进来的,父亲是河南布政使,人生得袅娜秀美,神情温柔,就是被兰昭仪和李选侍这般讽刺,也不见丝毫愠色。这三年里她十分得宠,是昨晚宋姑姑给亭幽重点介绍的人物之一。
芳嫔请过安,就安安静静地立在惠妃身边,也不多说话,头都很少抬。
“只怕是人家仗着有个做惠妃的表姐,连太后就不放在眼里呢。”兰昭仪大概是生恐天下不乱的主。
惠妃一家是力挺定熙帝的,所以尽管膝下空虚,定熙帝不顾敬太后阻拦还是晋了她为惠妃,这慈宁宫惠妃是常年称病不来的。
曾惠妃听兰昭仪这般刁难,也不生气,只拿眼瞥了兰昭仪一眼,十分的不屑。兰昭仪生皇四子以前不过是从六品的常在,哪知她福气好,才一个晚上就怀上了,生子后才封的昭仪。
兰昭仪心里暗恨,她虽然妃位高,可从来就不受定熙帝待见,所以最是嫉恨得宠的惠妃和芳嫔。
“好了好了,你们都去吧,吵得哀家头疼,以后也不用日日过来,初一、十五来尽尽心就成了。”敬太后挥手让宫女送客。
众人自然又有一番表述,都表示希望还是每日都来请安,但架不住敬太后坚持,这才应了下来。
一众人走后,亭幽去沏了一杯薄荷茶,用碧玉杯盛了递与敬太后。
敬太后啜了口茶,觉得清新无比,将刚才那些脂粉气都掩了下去这才好受些,“你倒是个机灵的。”
“兰昭仪身上的香气也太浓了,别说太后如今身子虚闻了不好受,就是亭幽也差点儿熏着了。”亭幽娇声道。
敬太后点了点亭幽的额头,“还说你是个好的,原来也这般促狭。”敬太后搁下茶盅,“唉,这兰昭仪也真是个烂泥扶不上墙,枉费她还生了皇四子。”
这兰昭仪的父亲是太后党,太后见她生得不错才让她入了宫,哪知她那张嘴除了会得罪人什么也不会,以前是她父亲官职高护着,如今她父亲虽被贬,但生了皇四子,所以她还是丝毫不知道收敛。
敬太后甩甩头,仿佛不想再谈兰昭仪,“你可知今日为何到得这般齐全?”
亭幽自然不能装傻,“都是来看我的吧。”
“你一个区区的才人,她们为何都急着来瞧你?”敬太后锁住亭幽的眼睛,不让她退缩。
这里面的道理亭幽自然明白。她是敬太后的侄孙女,这就足够让这些女人上心了。“因为娘娘姓敬,亭幽也姓敬。”
“皇帝虽然叫我做母后,可并不是哀家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也隔着一层,如今他人大了主意也大了,哀家可就指望着你规劝他了。”敬太后死死地盯住亭幽。
这里面的意思亭幽是明白的,既然进了宫就容不得她不思进取,容不得她像婷才人一般避世。
“亭幽明白。”
敬太后见亭幽低垂着头,露出一端雪白秀雅的脖颈来,心里暗叹,这样的姿仪也不得定熙帝欢心,也许当年自己真的做错了,不该那么心急,“你明白就好,哀家也不是逼你,顺其自然可以,但你不许退避。”
亭幽点点头,其实她从没想过退避。既然进了宫就要认命,认命地去挣扎,她可从没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