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尔兰咖啡-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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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爱尔兰咖啡后就不会感冒了啊。”
“傻瓜。”
“你在骂我呢,你知道吗?”
“快喝啦!”
“你该去坐车罗。”
我点点头,准备掏出皮夹时,她又说:
“你是第一位听我说爱尔兰咖啡故事的客人,所以我坚持请客。”
“你的坚持还真多。还是让我付钱吧。”
“我才不要咧……”她吐了吐舌头,接着说:
“下次你来时,我再讲那位酒保跟空姐接下来的故事进展。”
“好啊。下礼拜见。”
“喂!”
我刚好走到巷口的凤凰树下,却听到她的声音从身后追上我的耳朵。
“怎么了?你后悔了,想收钱了吧?”
“才不呢。你的公事包忘了带走。”
“喔。谢谢你。”
“亏我还说你是细心谨慎的人,没想到你这么粗心。”
“如果我不粗心的话,就不会认识你了。”
“为什么?”
“欲知详情,请见下回分晓。”
“呵呵……你别学我。快说吧。”
巷口路灯的光亮,从凤凰树叶间的缝隙,洒了下来。
也许是树叶的反光作用,我终于看到她瞳孔里的那一抹绿。
“我第一次来这里是因为错过末班飞机,而错过的理由是研究报告忘了带。”
“就这么简单?”
“简单?你知道我得花多少粗心来创造这种严重的错误吗?”
我又学了她的语气,这让她在树下的身影与树影,同时摇曳了起来。
“外面很冷,快回去吧。”
“好。”她沉默了一下,又问:“那你这样一直搭夜车不会很累吗?”
“不会。反正也没什么大事需要立即赶回去。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我喜欢啊。”
“你喜欢什么?爱尔兰咖啡?还是“Yeats”?还是……”
“还是什么?”
她微笑不答。
也好,反正我也不知道答案。
我仰头看了看躲藏在树叶间的月亮,不自觉地称赞:
“这棵凤凰树长得很漂亮。”
“凤凰树?这是菩提树呀!”
“是菩提树吗?”
“你连凤凰和菩提都分不清吗?”
“菩提本无树,凤凰展翅拍。本来都非树,何必费疑猜。阿弥陀佛……这是高深的禅学,你不懂的。”
“听你在胡扯。快去坐车啦!”
“嗯。我下礼拜再来。”
“嗯。我会等你。”
回台南没几天,我不小心病了。
刚开始还好,只是头昏喉咙痛而已。
后来发高烧,我便请了假,在家休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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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四到了,也没去台北开会,只是在家里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天。
再度到“Yeats”时,已经是两个礼拜后的事。
谁知道到了店门口一看,竟然挂了个“CLOSE”的牌子。
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呆住了十分钟左右。
只好在“Yeats”与凤凰树,喔,不,是菩提树间,来回走动。
徘徊了约半个多小时,突然看到有个人影在远处甩开黑暗,慢慢走来。
“你怎么现在才来?”
“你才等不到一个小时,我可是等了你两个礼拜。”
她好像有点生气的样子,我只好一言不发地跟着她走进巷内。
她拿出钥匙开了门,打亮了灯,走进吧台,转身洗杯子。
水龙头哇哇地哭了出来,杯盘清脆地碰撞着,但她就是不出声。“我…我上星期发高烧,所以没来台北啊。”
“真的吗?”她转过头来,带着讶异与关心的眼神。
“嗯。”
“那你好点了吗?”
“我病好了啊。”
她擦干了手,坐在吧台边,用手指轻轻触一下我的额头。
“你刚刚为什么不说话?还有今天怎么不开店?”
“生气呀。法律规定开咖啡馆的人不能生气吗?”
“没事干嘛生气?”
“你知道上星期我等了你多久?”
“我当然不知道啊。”
“我等到天亮。”
“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好吧。原谅你了。”
“请问要点茶或咖啡?”
“咖啡。”
“请问您要哪种咖啡?”
“爱尔兰咖啡。”
“需要加眼泪吗?”
“啊?什么?”
“你知道从酒保发明爱尔兰咖啡,到女孩点爱尔兰咖啡,经过了多久?”
“多久?”
“整整一年。”
“啊?这么久?”
“当他第一次替她煮爱尔兰咖啡时因为激动而流下眼泪。为了怕被她看到,他用手指将眼泪擦去,然后偷偷用眼泪在爱尔兰咖啡杯口画了一圈。所以第一口爱尔兰咖啡的味道带着思念被压抑许久后所发酵的味道。而她也成了第一位点爱尔兰咖啡的客人。”
“这一年内都没人点爱尔兰咖啡?”
“没错。因为只有她才点得到。”
“为什么?”
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继续说:
“那位空姐非常喜欢爱尔兰咖啡,此后只要一停留在都柏林机场,便会点一杯爱尔兰咖啡。久而久之他们俩人变得很熟识,空姐会跟他说世界各国的趣事,酒保则教她煮爱尔兰咖啡。直到有一天她决定不再当空姐,跟他说Farewell,他们的故事才结束。”
“Farewe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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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rewell,不会再见的再见,跟Goodbye不太一样。他最后一次为她煮爱尔兰咖啡时,就是问了她这么一句:Wantsometeardrops?”
“teardrops?”
“嗯。因为他还是希望她能体会思念发酵的味道。”
“她回到旧金山的家后,有一天突然想喝爱尔兰咖啡,找遍所有咖啡馆都没发现。后来她才知道爱尔兰咖啡是酒保专为她而创造的,不过却始终不明白为何酒保会问她:‘Wantsometeardrops?’”
“没多久,她开了咖啡店,也卖起了爱尔兰咖啡。渐渐地,爱尔兰咖啡便开始在旧金山流行起来。这是为何爱尔兰咖啡最早出现在爱尔兰的都柏林,却盛行于旧金山的原因。”
“空姐走后,酒保也开始让客人点爱尔兰咖啡,所以在都柏林机场喝到爱尔兰咖啡的人,会认为爱尔兰咖啡是鸡尾酒。而在旧金山咖啡馆喝到它的人,当然会觉得爱尔兰咖啡是咖啡。”
“因此爱尔兰咖啡既是鸡尾酒,又是咖啡,本身就是一种美丽的错误。”
“好了,故事讲完罗。该为你煮杯爱尔兰咖啡了。”
“别偷偷地帮我加眼泪喔。”
“哼。就算加了你也喝不出来。”
“搞不好我喝得出来喔。因为你的眼泪大概是甜的吧。”
“你上礼拜让我白等,我还没跟你算帐呢。”
“你别自责了。我已经原谅你了。”
“你………”她指着我:“不跟你说话了。”她白了我一眼,便专心地煮爱尔兰咖啡。
这次能待在“Yeats”比较短,爱尔兰咖啡刚喝完,也是该坐车的时候。
“你今天的坚持是什么呢?”
“你是第一位知道爱尔兰咖啡适合什么样心情的客人,所以我坚持请客。”
“心情?”
“刚刚说过了呀,爱尔兰咖啡,适合思念发酵时的心情。”
“很好。其实我也很怕你找不到坚持的理由。”
“下星期别再生病了。”
“你放心。即使在医院打点滴,我也会抱着点滴赶来的。”
“傻瓜,别乱说话。把外套先穿上,再出去坐车吧。”
日子愈来愈冷,南北的气候差异也愈来愈大。
常常台南晴朗而微凉,台北却是又湿又寒冷。
有一次台北下雨,她还撑着伞在巷口的凤凰树下等我。
又说错了,是菩提树。
“其他客人怎么办?”
“被我打发走了。”
“你这么狠?”
“呵呵……我开玩笑的。这时候客人非常少。”
“请问要点茶或咖啡?”
“咖啡。”
“请问您要哪种咖啡?”
“爱尔兰咖啡。”
这种对白一直没变,我们似乎尽量维持住老板与客人间的单纯关系。
不过我问了她几次,她始终没告诉我为何酒保发明爱尔兰咖啡后一年内,只有空姐才点得到爱尔兰咖啡。
那年12月的第三个星期四,还刚好碰到她的生日。
“这么巧?嗯……原来你是射手座的。”
“对呀。所以我今天要陪你喝一杯爱尔兰咖啡。”
“为什么?”
“射手座,又叫人马座,宛如一匹在原野上奔驰的野马。崇尚自由的人马座当然适合喝一杯爱尔兰咖啡呀。”
她好像很喜欢把所有事情都赖到爱尔兰咖啡身上。
每次该去坐车时,我总会觉得公事包比来台北前重多了。
“你是第一位知道我是射手座的客人,所以我坚持请客。”
“你是第一位敢放女老板鸽子的客人,所以我坚持请客。”
“你是第一位分不出凤凰树和菩提树的客人,所以我坚持请客。”
“你是第一位喝爱尔兰咖啡不用给钱的客人,所以我坚持请客。”
她总会随便找到一个坚持的理由。
即使真的掰不出理由,她也会说:
“你是第一位我想不出理由请他喝爱尔兰咖啡的客人,所以我坚持请客。”
隔年年初,这个研究计画得做最后的期末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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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了条领带,准备上台解说研究成果,让付钱的大爷们甘心。
顺利的话,这将是我最后一次因公事而来台北。
当然有空的话,我仍然可以随时到台北。
只是对现代人而言,等到真正“有空”时,
通常已经不知道是何年何月的事了。
而且重点是,我失去了来“Yeats”的“理由”。
任何研究计画都会有所谓的研究动机或目的,简单地说,就是理由。
可是当我不必再因出差而来台北时,那么我到“Yeats”的理由是?
我和她毕竟只是咖啡馆老板与客人的关系啊。
一个在吧台内,一个在吧台外。隔着吧台,我们反而觉得安全而简单。
逾越这条界线,也许就像爱尔兰威士忌和热咖啡逾越了那两条金线一样,会让爱尔兰咖啡不再纯正。
“请问要点茶或咖啡?”
“咖啡。”
“请问您要哪种咖啡?”
“爱尔兰咖啡。”
“你今天打领带干嘛?”
“因为……因为今天要期末报告,所以我……我要打领带。”
我因为有点心虚而显得口吃。
她又看了看我的领带,还有比平常更饱满的公事包。
“我明白了。下星期你不会来台北了吧。”
我看着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她没追问。
机械式地拿下爱尔兰咖啡杯,磨碎咖啡豆,煮曼特宁。(咖啡豆太少了!)
倒爱尔兰威士忌。(倒太多了!)
超过第一条金线,倒出一些,又倒入一点,还是超过。
索性一饮而尽。
再重新倒爱尔兰威士忌。
加糖,点燃酒精,烤杯。(火太大了!)
旋转杯子。(旋转的速度太快了!)
静静地注视杯内的威士忌。(该离火了!)
熄掉酒精,加入热咖啡,浮上鲜奶油。
“喝吧。”她开了口。
“想听我的故事吗?”她坐了下来,拔下眼镜。
“嗯。”
“我念的书不多,也念的不好,毕业后一直在咖啡馆工作。待过几家咖啡馆,开始对煮咖啡产生浓厚的兴趣。可惜现在的咖啡馆愈来愈重视气氛和咖啡杯盘的讲究,咖啡本身反而不是那么受重视。”
“后来听到爱尔兰咖啡的故事时,我便下决心要煮一杯真正的爱尔兰咖啡。当我学会煮好爱尔兰咖啡时,我就开了这家“Yeats”。”
“虽然这个故事只是传说,或是人们的穿凿附会。可是,我很当真。”
“开店以后,我一直期盼着客人点爱尔兰咖啡。酒保等了一年才等到第一杯爱尔兰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