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悲剧-第6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为了要把克莱德看个仔细,再向克莱德露一露她自以为能摄人心魄的那种魅力,她就把车厢顶上一盏灯打开。汽车司机一回来,她就问克莱德要上哪儿去——他出于无奈,只好把住址告诉了她,反正他那个地方跟她住邸所在的这条街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了。汽车径直往前飞也似的驰去,他心里急急乎想充分利用这一短暂的时刻,让她对他留下一个好印象——谁知道呢,也许——让她勉强愿意在往后什么时候跟他再见见面。他是真的恨不能自己成为她那个圈子里的一员啊。
“您用车子送我,真是太好了,”他侧转脸来向她微笑说。“我可没有想到您是在招呼我的堂兄,要不然我也不会走上来。”
“哦,这可没有什么。别再提它了。”桑德拉戏谑地说,声调里带有一股甜丝丝、软绵绵的昧道。这时,她觉得,她头一次对他的印象,决没有象此刻这样鲜明。“这是我的错,不是你的错。不过,搞错了,我反而觉得很高兴。”她接下去说,语气很肯定,脸上露出迷人的微笑。“反正我呀宁可捎上你,也不愿意捎上吉尔。你知道,我们俩——他跟我总是合不来。我们只要一见面,就抬杠。”她微微一笑,刚才的窘态已完全消失了。她雍容大方地往后一靠,两眼好奇地打量着克莱德端正的面貌。她心里琢磨,他的那一双眼睛总是笑吟吟,该有多么温情脉脉。她心里还在这么想:毕竟他是贝拉和吉尔伯特的堂兄弟,看来很春风得意哩。
“哦,这可太要不得,”他说话很生硬,本想在她面前佯装自己信心十足,甚至精神抖擞,结果反而显得拙劣无力。“哦,说实话,这也没有什么了不起。说穿了,我们有时抬杠,纯粹全是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
她看见他在她面前很紧张、害臊,不消说,也很别扭,想到自己居然能把他弄得这样窘困不安、晕头转向,禁不住扬扬得意了。“你还在你伯父那儿办事吗?”
“哦,是的,”克莱德赶紧回答她,仿佛他要是不在他伯父那儿办事,就会被她瞧不起似的。“现在我还主管一个部门呢。”
“嗯,是真的吗,我还不知道呢。你也知道,从上回碰面以后,我压根儿没有再见过你哩。依我看,也许你没得空出来走走,是吧?”她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仿佛要说:“你的这些亲戚,对你并不怎么感兴趣啊。”不过,现在她真的有些喜欢他了,就只好改口说:“我说,你整整一个夏天都没有出过城,是吧?”
“哦,是的,”克莱德乐呵呵地据实相告,说:“您也知道,我可不得不这样。我给工作拖住了。不过,我在各报不时看见您的芳名,还看到您参加赛马、网球赛的消息。六月里花会我还看见过您呢。当然罗,我觉得您真美,几乎活脱脱象一位天使。”
他眼里闪耀出一种惊喜、爱慕之情,使她差点儿完全为之倾倒。好一个惹人喜爱的年轻人——完全不象吉尔伯特那种人。只要想一想:她才不过偶尔一下子对他感兴趣,而他呢却那么露骨、死乞白赖地迷上了她。这就使她着实替他感到有一点儿难过,因而也就对他稍微和气一些。再说,吉尔伯特要是知道他的堂弟已被她完全征服了,又会作何感想?——他一定会怒气冲冲——他这个人,明明把她看成傻丫头。要是有谁能助克莱德一臂之力,让他比他(吉尔伯特)所希望的更加出人头地,这才算是好好教训他一顿。她一想到这个想法,就喜从中来。
不过,就在这节骨眼上,可惜汽车已经开到佩顿太太家门口停下来了。这次巧遇,不论对克莱德来说,还是对她来说,看来就这样结束了。
“多承您夸奖,我可不会忘记的。”汽车司机打开车门,克莱德下车时,她戏谑地微笑着。他下了车,心中却被这次极不寻常的邂逅感到万分紧张。“哦,您就住在这里呀。你打算在莱柯格斯过一冬,是吧?”
“哦,是的。我想准是这样。至少我希望是这样,”他若有所思地找补着说,这一层意思也在他眼里充分表达无遗。
“好吧,也许,下次我还会跟您再见面。至少我是这样希望。”
她点点头,非常迷人,但又圆滑地微微一笑,向他伸出手来。而他呢,这时心里已经急得快要发疯似的,马上说:“哦,我也是这样。”
“再见!再见!”车已开动了,她大声喊道。克莱德眼望着这辆车远去,心里纳闷,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象刚才那样亲密无间地跟她再见见面。啊,真想不到此刻他竟然这样跟她不期而遇!而且,她跟头一次见面时完全不一样。克莱德还清楚地记得,那时她对他压根儿不感兴趣。
他满怀希望,若有所思地转过身来,朝自己的住处走去。
那末桑德拉呢,……汽车径直往前驰去时,她心里暗自寻思,为什么格里菲思一家人,看来对他一点儿也不感兴趣呢?
第24章
这次偶然的巧遇,真的意味深长地起了强烈的破坏作用。现在他尽管从罗伯达那里得到了安慰和满足,可是,他在这里究竟能不能达到很高的社会地位,这个令人入迷的问题,又非常具体地摆在他面前了。说来也真怪,这个问题还是跟上流社会里一个姑娘巧遇而引起的;在他看来,她是最能体现和弘扬上流社会本身所包含的全部意义。这个美丽的桑德拉·芬奇利!她那可爱的脸庞、漂亮的衣服,还有她那快活而又高贵的仪态风度!要是仅仅在初次见面时就能引起她的注意多好。要不然,哪怕是现在能——也好。
正当桑德拉这样一位姑娘,以她的气质和想象力,以及她所代表的一切吸引他时,现下他跟罗伯达的那种新关系,显然也就无足轻重,微不足道了。试想温布林格·芬奇利电气吸尘器公司,乃是这里最大的制造厂商之一。它那位于莫霍克河畔的高高的围墙和烟囱,直插云霄。再说,芬奇利的住邸,就在威克吉大街上,与格里菲思家毗邻,是那一长溜最新式、最讲究——亦即意大利文艺复兴——建筑风格、奶白色大理石与达切斯县沙石砌成的住宅里头最引人瞩目的一家。而且,芬奇利这一家,又是属于本城人们谈论得最多的人家之一。
啊,要是跟这个十全十美的姑娘有更亲密的交往多好!要是博得她的欢心,也许就能进入她所隶属于的那个辉煌世界,多好。难道说他不也是格里菲思——外貌上跟吉尔伯特·格里菲思一样漂亮吗?他要是也有那么多钱——哪怕是只要其中一部分,他岂不是一样地富有吸引力吗?要是他也象吉尔伯特·格里菲思那样穿着打扮,坐上漂亮的汽车到处兜风,多美!要是果真这样,当然罗,哪怕是象桑德拉这样的姑娘,包管垂青他——谁知道呢,说不定还会爱上他。简直是《天方夜谭》里的奇迹①啊。可现在呢,他闷闷不乐地在想,他只好盼呀盼,盼呀盼————
①原文为“阿拿兹乔尔和一托盘玻璃杯子”,按:阿拿兹乔尔乃是《天方夜谭》里的一个穷光蛋,整天价想入非非,沉溺于梦幻之中。有一天,他忽然手舞足蹈,竟把他谋生的一托盘玻璃杯子全给打碎了。
去它的!今儿晚上,他不打算上罗伯达那儿去了。他只消胡编一个什么借口——明儿早上对她说,是伯父或是堂兄叫他去办什么事。现在他心里既然这么激动,罗伯达那里他就不想去,也不能去了。
他孜孜以求的财富、姿色与特殊的社会地位,给予他这种有如流水一般浮动不定的性格,就有这么大的影响。
至于桑德拉,她事后回想她跟克莱德的这次巧遇,自己完全被他的魅力所倾倒,特别是因为:他对她的态度跟他堂兄那种傲慢作风,已形成了鲜明对比。他的穿着打扮、他的举止谈吐,以及他自己提到在厂内所担任的职务,仿佛是在说明:他的处境也许比当初她想象的要好些。不过,她也回想到:尽管整个夏天她都是跟贝拉在一起,不时碰到吉尔伯特、麦拉和他们的父母,可从来没有听他们提到过克莱德一个字。其实,有关他的情况,她所知道的,不外乎是原先格里菲思太太所提供的,说他是他们的穷侄子,是她丈夫把他从西部叫来的,想给他一点帮助。不过,这一回她亲自观察克莱德之后,觉得他好象绝对不是那么微不足道,或是穷困潦倒——而是适得其反,他显得非常有趣,相当漂亮,相当吸引人,而且,她也一眼看出,显然,他恨不得就被象她这样的大家闺秀看中。要知道,他是吉尔伯特的堂弟——同是格里菲思家族里的一员——这也是很有光彩的事。
后来,她来到了特朗布尔家。(这个一家之主是道格拉斯·特朗布尔,是个殷富的律师和鳏夫,在这一带又是一个投机商人。此人得助于他的儿女,以及本人温文尔雅,富有办案才能,因而才能跻身于莱柯格斯上流社会。)她马上就对这位律师两个女儿里头年长的杰尔·特朗布尔说:“你知不知道,今天我碰上一件怪有趣的事。”说完,就把刚才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讲给她听。杰尔好象觉得挺有意思,晚饭后,再转述一遍给特朗布尔家的小女儿格特鲁德和独生子特雷西听。
“哦,是啊,”正在他父亲的事务所里熟悉律师业务的特雷西·特朗布尔说,“我敢打赌说,那个家伙我在中央大道上碰到过已有三四次啦。他模样儿长得很象吉尔,是吗?只不过没有吉尔那样神气活现。今年夏天,我有两三次向他点过头,因为那时我还以为他是吉尔哩。”
“哦,我也看见过他,”格特鲁德说。“有时,他头戴一顶帽子,身穿一件束腰带的外套,活象吉尔伯特·格里菲思,是吗?有一次,阿拉贝拉·斯塔克指给我看过。后来,有一次,是在星期六下午,杰尔和我看见他走过斯塔克公司。依我看,反正他长得要比吉尔漂亮得多。”
这无异于肯定了桑德拉对克莱德的想法,于是,她便接下去说:“今年春天有一个晚上,伯蒂娜·克兰斯顿和我在格里菲思府上见过他。那时候,我们还觉得他这个人太羞羞答答。不过,我希望现在你们再好好看他一眼——他确实漂亮,还有他那温情脉脉的眼眸和微笑。”
“哦,不过,听我说,桑德拉,”杰尔·特朗布尔大声说。(除了伯蒂娜和贝拉以外,在这里就算她最接近桑德拉,因为在斯内德克学校,她们都是同班同学。)“我知道有一个人要是听到你这么说,心中一定会酸溜溜的。”
“要知道,吉尔·格里菲思不见得喜欢听人说他堂弟长得比他漂亮?”特雷西·特朗布尔附和说。“哦,比方说——”“哦,他呀,”桑德拉悻悻然哼了一声。“他以为自己多么了不起。我敢打赌说,就是因为他,格里菲思一家人才不愿意跟他们家堂弟来往。现在,我越是这样想,越是觉得错不了,肯定是这么一回事。贝拉当然是愿意的,因为今年春天我听她说过,她觉得他长得很漂亮。至于麦拉呢,她是从来不得罪人的。要是我们里头哪一位什么时候把他带来,请他到各位府上作客——当然是偶一为之,对吧——只不过为了闹着玩儿,看看他表现怎么样,那才棒呢。从中也看一看格里菲思一家人态度怎么样。我敢说格里菲思先生、麦拉、贝拉是不会说什么的,可是吉尔准恼火。我自己嘛不便出面,因为我跟贝拉太熟了,但我知道有一个人准可以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