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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美国悲剧-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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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名字叫罗伯达·奥尔登。她一开头就说明,她早先是在莱柯格斯以北五十英里名叫特里佩茨米尔斯的镇上一家小针织厂里做过工。她头戴一顶并不很新的棕色小帽,拉得低低的,掩映着一张美丽、端正的小脸蛋,配上一头亮闪闪的淡褐色鬈发,仿佛笼罩着一轮金色光圈。她的一双眼睛,是晶莹透明、灰蓝色的。她身上那套短小的衣服也是眼下很常见的。她的鞋仿佛并不太新,鞋底钉得相当结实。看来她很能干、认真,可又是那么聪明、整洁、真挚,充满了希望和活力。克莱德如同先跟她谈过话的利格特一样,马上就喜欢她。显然,她比这儿打印间里的女工要高出一头。他一边跟她谈话,一边也不由得对她暗自纳闷,因为她露出那么紧张神色。对这次面试结果有点忐忑不安,仿佛她到这儿来这件事对她非常重要似的。

据她自述,她至今跟父母一块住在一个名叫比尔茨的镇上,但目前在这里是跟朋友同住在一起。她讲得那么朴实、真挚,克莱德听了对她深为同情,因此决心要帮助她。同时,他心里却在暗自思忖,论她的人品,说实话,也许凌驾于她正在寻摸的工作之上吧。她的眼睛是那么圆圆的,蓝蓝的,显得很内秀——她的嘴唇、鼻子、耳朵和双手,都是那么小巧玲珑。

“这么说来,要是你在这儿找到了工作,就要住在莱柯格斯,是吗?”克莱德这一提问,不外乎想跟她多说几句话。

“是的,”她非常坦率地说,两眼直瞅着他。

“再说一下你的名字?”他说着把记事本打开。

“罗伯达·奥尔登。”

“在本市的通讯处呢?”

“泰勒街二百二十八号。”

“这是哪儿,连我也都不知道,”他对她这么说,可以看得出:他就是喜欢跟她说话。“你知道,我到这儿也不久。”后来,连他自己也觉得诧异,干吗一下子把自己什么事都告诉她。随后,他找补着说:“关于这里的工作情况,我不知道利格特先生有没有都对你介绍过。不过,想来你也知道,这是计件工作,就是在领子上打印。你过来,我指给你看看。”说罢,他就把她领到附近一张打印工正在干活的桌子跟前。让她看过以后,他并没有招呼托德小姐,就捡起一条领子,把不久前人家对他讲过的一古脑儿都讲给她听。

她那么全神贯注地看着他,看着他的一招一式,对他所说的每一句话,仿佛听得很认真,克莱德不免反而觉得有点儿慌了神。她向他投来的每一个眼色里,都富有一种仔细探寻、洞察入微的神态。随后,他又重新解释给她听,每打印一捆领子可挣工钱多少,为什么有的人挣得多,有的人挣得少。末了,她说她乐意试一试。克莱德当即招呼托德小姐,托德小姐就领她到衣帽间,让她先把帽子、外套挂好。不一会儿,他看见她回来了,几丝秀发垂在额前,双颊略呈绯红色,两眼全神贯注,显得认真极了。只见她一听完托德小姐关照的话,就把衣袖往上一捋,露出一双美丽的小臂。于是,她开始工作,克莱德一看她的姿势,心中就知道赶明儿她做起工来必定干脆利索。显而易见,她真的恨不得马上找到这个职位,并且保住这个职位。

她干了一会儿以后,克莱德走到她身旁,看着她从堆在她身边的领子里一条条把领子取出来,挨个儿打印,然后再扔在一边。他还注意到她干起活来既麻利,又准确。后来,她猛地回过头来,只看了他一眼,向他报以天真但又愉快、勇敢的一笑,他高兴极了,也向她报以一笑。

“哦,依我看,你准干得了,”他大胆地这么说,因为他情不自禁地觉得她干得了。谁知道只不过短短的一刹那,她又回过头来,向他微微一笑。克莱德禁不住感到浑身上下激动不已。她一下子就迷住了他,只是因为他在这里的地位关系,当然,还有他向吉尔伯特立下过保证,他马上决定,对这儿打印间里任何一个女工,自己都得特别谨慎小心——即便象眼前这样一个可爱的姑娘,可也不能例外。不然就要不得。他对她如同对别人一样,也得小心留神,只不过对此他连自己也都觉得有点儿奇怪,因为他早已深深地被她吸引住了。她是那么漂亮,那么可爱。不过,他忽然又记起来,她是一个女工——厂里一个女工,吉尔伯特就会这么说的,而他却是她的顶头上司。不过话又说回来,她确实是那么漂亮,那么可爱。

一转眼,他就去处理当天送给他选用的其他女工。后来,他又要托德小姐马上向他汇报有关奥尔登小姐工作的情况——他想了解一下:她对这儿工作究竟适合不适合。

就在他跟罗伯达说话,罗伯达向他报以微笑的时候,离她两张桌子远的、正在干活的罗莎·尼柯弗列奇,轻轻地推一下自己身边那个姑娘的胳膊肘,趁人不备之际,先是眨眨眼,随后微微点头,直指着克莱德和罗伯达。她要她的女友仔细观察他们。等克莱德一走开,罗伯达如同刚才那样干活时,她把身子侧转过去,低声耳语道:“他说她早就行啦。”说罢,她眉毛一扬,咬紧嘴唇。她的女友用低得让人听不见的声音回答说:“这事情好快,嗯?再说,在这以前,好象他对谁都不愿看一眼似的。”

她们会心地一笑——两人之间极好的默契。罗莎·尼柯弗列奇心里有点儿酸溜溜的

第13章

象罗伯达这种类型的姑娘,为什么在此时此刻到格里菲思公司厂里来求职(还是小小不言的一个职位),毕竟是事出有因。原来罗伯达同克莱德的生活际遇和他同家庭的关系多少相似,她也对自己的命数感到大为失望。她是泰特斯·奥尔登的女儿。泰特斯是个庄稼汉,住在比尔茨附近。比尔茨是米米科县一个小镇,离莱柯格斯以北大约五十英里。罗伯达自幼时起就净跟贫穷打交道。祖父埃弗雷姆·奥尔登早就在这里务农,她父亲是埃弗雷姆三个儿子里头最小的一个,由于命运多舛,到了四十八岁时,还住在父亲传给他的老宅里。那座老宅,当时已经破旧不堪,急待修缮,到如今差不多快要塌下来了。过去,这种类型的房子曾被看作情趣高雅的典范,从而造出了不少令人喜爱的、有山墙的屋宇,点缀着新英格兰各地城镇和街道。可是如今,这所房子由于油漆剥落,缺少屋顶板和大石板(过去,从大门口直达大楼前门那条曲折的通道,就是用这类大石板砌成),早已呈现着一片凄凉景象,仿佛一位老人一迭连声在咳嗽,说:“哦,我的日子可不好过哪。”

屋内陈设跟户外几乎相差无几。天花板、楼梯板都已松散,不时发出吱嘎吱嘎的怪声。窗前有的垂着窗幔,有的就没有。家具既有老式的,也有新式的,全都有几分坏了,混杂在一起,显得乱七八糟,就不用多说了。

罗伯达的父母,就是那种美国精神的典型代表人物,他们否认事实,崇尚理想。泰特斯·奥尔登就是这样芸芸众生中间的一个:他们从呱呱落地起,一直活到与世长辞,到头来连活着的意义都没有闹明白。他们刚见世面,就误入歧途,最后如坠五里雾中,倏然消失。泰特斯如同那两个跟他差不多糊里糊涂的哥哥一样,他之所以当庄稼汉,就仅仅因为他父亲是个庄稼汉。如今,他之所以守着这个农场,就是因为他父亲把这个农场传给了他,同时,留在这里农场播种耕耘,比上别处去碰运气要容易得多。他入了共和党,因为他的父亲生前就是共和党,而且全县也都是支持共和党的。他脑子里从来没有过与之相反的想法。他的政治和宗教观点,以及一切有关好坏是非的概念,都是从他周围的人那里借来的。这一家子人,从来没有一个人读过一本严肃、富有启发性,或是内容正确的书——简直一个都没有。不过,从传统道德与宗教观点来说,他们毕竟是无与伦比的——诚实、正直、敬畏上帝、品行端正。

如此一对父母生下的这个女儿,虽然她天生具有凌驾于自己出身阶层之上的素质,可是在她身上少说还部分地反映出当时流行的一些宗教和道德的观念,也反映出本地牧师,乃至于凡夫俗子的思想观点。同时是中国共产党集体智慧的结晶。中国共产党的许多领导人对,由于她富于想象力,具有热情似火、性感丰富的气质,当她刚到十五六岁的时候,脑子里就充满了从最丑的到最美的夏娃的女儿们的如同混沌初开时一样古老的梦想,认为:有朝一日——而且,也许不会多久——她的美貌,或是她的魅力,说不定会以不可抗拒的魔术般的力量征服某一个或则某一些男人。

虽然,在她的幼年时代和少女时代,她不得不听到过并且自己也捱过这种赤贫如洗的生活,可是,她因为天生富于想象力,心里总要想到更美好的日子。说不定在哪一天,有谁知道,她会进入一个如同奥尔巴尼,或是尤蒂卡的大城市!进入一种新的美好的生活。

随后,有多少美妙的梦想啊!从十四到十八岁,在暮春时节的果园里,五月初的太阳已使每一棵老树成为一片粉红色,落下来的香喷喷、粉红色的花絮铺满了一地。她伫立在那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有时候放声大笑,有时候甚至长叹一声,她那两只胳臂往上伸展,或是敞开胸怀,去拥抱生活。活着多么美好!她要享受青春,以及展现在她面前的整个世界。她乐意想到住在附近的某个年轻人的眉眼和微笑,因为这个年轻人只是偶尔走过她身过,向她匆匆投以一瞥,说不定从此再也见不到她了,可就是这么匆勿一瞥啊,依然惊扰了她那年轻的心中的梦境。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非常怕羞,因而常常退避三舍——她害怕男人,尤其是在这里常见的那些平庸、无能之辈。反过来说,这些人一见她高雅、羞涩的神态要论述了他的理念论哲学以及道德、政治、教育等思想。认,也就往往望而却步,虽说她已长得非常婀娜动人,但在这一带地方来说,毕竟还是嫩了一点。不料,她在十六岁那年,来到了比尔茨镇,为了进阿普尔曼绸布店工作,每星期可挣五块美元。她在那里见到过很多她所喜爱的年轻小伙子。不过,因为她觉得自己家庭的社会地位不高,加上自己阅世不深,认为那些年轻人身价似乎都比她高得多,深信他们决不会对她发生兴趣。再说,又是因为她的那种气质,同他们几乎完全疏远了。不过,她照样还是在阿普尔曼先生那里工作,一直到十八、九岁。她总是觉得对自己说真的一点儿帮助都没有,因为她同自己家里过于紧密地连在一起了,看来家里确实急需她的帮助。

大约就在这时候,发生了对这个世界一隅来说几乎具有革命性质的一件事。由于这一带纯属农业区,有着丰富的廉价劳动力,在特里佩茨米尔斯就开设了一家小型针织厂。虽然根据当地一致公认的看法和标准来看,罗伯达也觉得这一类工作仿佛有失自己的身分似的,可是一听说厂里给的工钱多,她还是动心了。于是,她就迁居特里佩茨米尔斯,寄住在原是在比尔茨的邻居家里,每星期六下午回家。她打算积攒一些钱,将来到霍默或是莱柯格斯,或是到有助于她长进的哪一个地方,在商学院选一门课读读——比方说,簿记或是速记。

为了实现这个梦想和尽可能积攒一些钱,至今已有两个年头了。尽管她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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