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盾前传:红月之夜-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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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滚热浪扑面而来,吹开了红月的夜黑罩帽,那一头惹眼的红色长发转瞬便融入了一片金红的焰光之中。温度随着一波强过一波的热浪冲击而节节飙升,红月站的地方这时怕已有七八十度,然而,看着烈火中那三根似已是垂死挣扎的黑色触手,红月的心,却渐渐凉了下去。
下一刻,红月右手从左手掌心随意一划,变戏法般揪出了一条红色印线;她双手绕到脑后,竟拿这印线当做发绳,很熟练地束起了被热浪吹散的长发。
没多久,束缚触手的红纹烧尽了,三条瘫在地上巨大的黑色触手像被电击般扑腾了几下,转眼便又再次慢慢立起,片刻之前那垂死挣扎的样子,现在看简直和瞧戏一样。屋顶上,一直默默观望的红月还在不慌不忙地绑着头发,见到触手立起后旋即用嘴从左掌又咬出一条印线,却没再当做发绳,只用银牙叼着。自始至终,红月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然而之前身处七八十度高温的环境中都未曾流汗的她,此刻那白玉般的额头上,却悄无声息地划过了一滴,晶莹的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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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阳炎烧了那么久,只烧破了一层皮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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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想着,红月双手用力一拉,系完了最后一结;那飘散的披肩红发,这时已扎成了一头干练的马尾。绑好头发后红月没有丝毫犹豫,把嘴上叼着的红纹甩了出去;红纹脱手便化成红光,向着月亮的方向直刺而去,却是在靠近山谷边缘的地方弹了回来,似乎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
“后结界”……早猜到这界没那么简单。
屋顶上,似已准备妥当的红月并没有马上行动,她不再多看三根触手一眼,只静静观察着位于阳炎界正中心,那朵从女人身体中钻出的奇异大花;而花盘中那只巨大的眼睛,此刻也正盯着红月。——没人知道这植物刚刚是如何逃过阳炎的吞噬,甚至连那弱不禁风的女人也未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看来,“界约”限定的就是这东西了……
红月的左手一张一合,面对这个有生以来头一次见到,几乎是超越了自己想象范围的植物,她脑中根本没有第二个词来形容这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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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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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能令这实力与怪物无异的孩子认作怪物的怪物,恐怕才是真真正正的,怪物。
大眼睛,又眨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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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
明月当空,洒下一片淡淡红光。山风徐来,拂过红月无暇的脸庞。似情人的手,无尽缠绵;又似仇人的刀,割面生疼。
——缠绵是风缓,割面却是疾风!
相互矛盾的二者,竟都在红月心中,留下了道道残痕。
仰首,望天。——这是个红月之夜,猩红的月光把红月白皙的脸颊照得如同血染一般。这一刻,红月突然记起了自己和灭莲离开师父的那一夜,也是这样的红月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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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莲,一路小心,找到地方后立刻回来,万万不可与堕天人交手,他们都长着黑色的翅膀。——切记!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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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已经成为瓮中之鳖的红月回想起师父临行前的嘱托,自嘲似地笑了。
“呵呵……要真是什么堕天人倒还好,没想到却是这种怪物……”
红月不想再多看那只令人恶心的怪眼,慢慢垂下了头。她左手掌心上有一道红色的封印,与灭莲右掌心的封印极为相似,均为拟形的兽首印,不过灭莲的那道是狼首,而红月这道乃是更为凶狠的狮首。黑暗中,一条条闪耀着赤红光芒的印线格外显眼,可在印线还未涌出的此刻,那血狮之首却仿佛仍在休眠。红月默默注视着布满老茧的掌面上那沉睡中的狮印,五根焦黄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曲、伸、曲、伸,最终毅然握成了拳头。——每一次长考的最后,红月都会握紧自己一张一合的左手,这代表的,似乎是某种少女的决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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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收拾了这怪物,我和莲恐怕别指望走出这山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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毅然决心一战的红月,这时却又不由自主地转过身,望向远处已经昏迷的灭莲。——现在只要她随意动动手指,那条红纹就能让正在熟睡的灭莲身首异处。
所以,红月很小心,很小心。——她又怎么可能真地杀死灭莲呢?她只是气,气这个蠢得没边的师弟居然会为了一个怪物跟自己战斗。可是现在,看到半身赤裸的灭莲那伤痕累累的样子,红月又有些心疼了。
你啊你!怎么下手就这么狠呢?那可是你的师弟啊……
红月心中自责,目光却没有离开灭莲的身体;因为失去意识,灭莲脸上不再是那种冰冷麻木的表情了,而是一副无邪的,只属于孩子的纯真睡容。或许,这才是摘掉了厚重面具的,真正的灭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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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非要等到这种时候才能看得到吗?——要是你也能对我笑一笑,那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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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月一个人低声诉说着,那双红色的眼眸中从未流露过此刻这般的温柔。无法否认,这是仅存在于亲人之间的温柔,朝夕相处了十余年,红月早已把灭莲当成自己的弟弟;可这懵懂之年的少女内心深处的那种失落,却似已脱离了亲情的范畴。时间永远是最伟大的力量,它能融积水成江湖,也能拆无间为生疏;唯有缘分能超脱时间的束缚,它能化咫尺为天涯,更能凑萍水成相逢。望着灭莲入神的红月,这一刻就仿佛由一段命中注定的缘分牵引,飞越了时间的长河,来到了千里之外,一片白茫茫的大山之中。
——一个浑身是血的孩子,面无表情的站在一位高大的长者身后。他的眼睛很好看,是蓝色的;只可惜从那里你根本看不到半点生机,甚至令人怀疑这个孩子会不会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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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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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灭莲。——你去帮他洗净,以后他就是你的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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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弟……灭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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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红月,第一次见到灭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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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红月渐渐回过神,她并不清楚自己为何会突然想起这些。
“……想什么呢小姑娘!你怎么也跟他似的……”
这样说着,红月用手指轻轻敲了敲自己的额头,为什么会想起往事她不知道,然而这少女却清楚,此刻的情况,决不允许这样的情感存于自己的脑中。所以,红月慢慢转过身,不再多看灭莲哪怕一眼,神情虽然有些不舍,但却分明带着另一种决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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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莲。——我不能让你来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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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心意已决的红月,开始进行大战之前必须要做的最后一件事:结某个印。
——红月左手单手用极慢的速度结了第一个印诀,十秒之后才又结下一个;结第二个印的同时,她将右手缓缓举到胸前,拇指对准胸口,用力点了下去。
“嗯……”
红月这一点绝未留情,发力颇强,竟生生将半片指甲全扎入肉。不过虽是疼得一声低吟,红月却没有拔出手指,纵容胸口涌出的殷红鲜血在那素白整洁的布衣之上肆意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这股鲜血沿着红月的衣角落下,半空中竟不断落成滴,始终保持着一条血线;更神奇的是,这血线落地后还不散开,仍是线形,并以红月为中心在屋顶上螺旋绕圈,犹如一条盘踞的赤练长蛇。红月染血的白衣此刻已叫冷汗浸透,指尖扎入胸口的地方鲜血却依然不停涌出,直到脚下的血线盘出第六圈,她才发力拔出手指。——这一用力疼得红月咬破了已无血色的嘴唇,然而她这回竟连哼都未哼一声,更强定心志,用沾染了自己血液的右手结完了最后一个印诀。
这个仅有三个印诀的印,红月却结了足有五分钟,可这印似乎还没有完成。红月月眉紧锁,右手仍保持着最后一个印诀,操控那条细绳一般的血线向灭莲流去。血线流到灭莲身边时又从顶部分成六小股——三股向左,三股向右,并将灭莲环环围住,从大到小依次结成了三个圆;其中最大一个直径也不过两米,最小的几乎贴着灭莲的头顶和脚尖。
屋顶上,红月那已有些暗淡的红色双瞳始终死死盯着这六条红线,直到目视那最小的一圈印封圆,她才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放下早已麻木的右手,缓缓闭上眼,似是疲惫至极。
山风这时再次拂过,轻抚着那张被血红月光浸染的无暇脸庞。只是这山风再缓,也是充斥着冰冷杀意的肃杀之风;情人的手再柔,锋利的指甲也能隔断梦中人的咽喉!
然而这一刻,红月的心,反倒静下来了,仿佛只有死寂和肃杀,才是她最喜欢的气氛,才最能叫她感到快乐。——尽管她是那样的清纯美丽,尽管她还只是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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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红月再睁开眼时,她眼中的红色不再让人觉得温暖了,但也不觉害怕。——那是一种代表生命的颜色。看到这红色时,你会觉得自己的生命很渺小,它可以轻而易举的吞噬你。奇怪的是,这并不令人毛骨悚然。因为,生命原本就是那样子,你也是其中的一部分;被吞噬,只是一种回归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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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正是灭莲昏迷前那一眼,看到的红色。
下一刻,红月从屋顶之上,纵身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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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回——百灵,七十米,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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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回——百灵,七十米,共生
“求,求求你……把爸爸……留一些……”
虽然那个尸人早已被消化得一干二净,女人却还是一直抱着大花的花茎苦苦哀求,直到一阵缓慢而坚定地脚步声,随着山风,传入她的耳中。
“你怎么、怎么还不走!它很饿,要、要吃你!”
女人还未看清来人的模样,却已在对着声音的方向大喊,可那脚步声的主人显然没有听劝的意思,依然大步朝女人走来。不多时,女人已隐约看到了一个纤细的人影,然而仅凭月光的亮度,仍不足以让女人瞧清那人的模样,不过她却能看到一对暗红色的幽光;女人下意识地认为来者定是那蓝眼少年,而那诡异的红光,她只当做是少年提得灯火。
——但是,最终从黑暗中走出的,却是一位少女。这少女一身白衣似雪,一头马尾如火,皮肤白皙如凝脂,欺霜胜雪;娇面似玉无毫瑕,凡间罕见。不过最令人着迷的,还是那双眼睛。——只要看上一眼,你的灵魂也许就将永远被这对闪烁着妖媚红光的眼瞳吞噬;即便如此,依然是值得,哪怕被拖入万劫不复的炼狱,接受烈火无尽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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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对不起……我还以为那是,是……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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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者不是男孩,确实让女人很惊讶,但更令她惊讶的却是这少女的美丽。同是女人的她竟不由自主地为自己刚刚愚蠢之极的想法道歉,因为那是对美的侮辱,是对那双足以叫人疯狂的红瞳的亵渎。
然而,女人仅仅看到了少女的美丽,完全没注意到她白玉一般的脸上却犹如结了一层冰霜,根本不见半点表情;
她也没有发现,少女纤葱般的十指,正不停地幻变着一个个古老而神秘的印诀;
当然,她更不会想到,这位少女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这里——刺杀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