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诀-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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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扶上傅斟的肩头,立刻被一片温热粘稠的东西包裹,抬起手看,触目惊心的一片殷红。
我举着自己的手,声音颤抖着叫着:“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傅斟皱着眉呻吟了一声,忍不住小声骂了句脏话。君先生一步跨过来,什么也没说,直接抱起人往外跑。阿三阿权冲在前面,恶狠狠拼命推开挡路的人群。我跟在后面七手八脚的将傅斟抬上车。
不用多吩咐,阿权就极有默契的驾驶前面一辆车子开道,阿三则上身探出车外,拍打着车门呵斥行人让路。
君先生亲自开车,我在后座上抱着傅斟。他的伤口在肩膀下侧的位置,不知道有多深,只是血一直咕噜咕噜往外涌。我两手用力撕开旗袍的下摆,指甲崩断,一阵钻心的疼痛。什么都顾不得,立刻紧紧按住傅斟的伤口上,只一会功夫,厚厚的布片就被鲜血浸透。
一开始傅斟还勉强忍耐着对我们说话,安慰我不要担心。说没什么,只是有点疼。但是渐渐的,他脸色开始苍白,眼神迷离,声音越来越小,一阵一阵咬着牙皱眉头。
那一刻我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仿佛生命在自己的手里一点点的流逝,却什么也做不了。
不知何时不争气的哭了出来,极力抿着嘴忍着,眼泪还是止不住大颗大颗往下掉。
车子不知压到了什么,“咣当”颠簸了一下,傅斟身体一绷,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粉红色的血夹杂着泡沫从嘴角溢出。我徒劳的擦拭着,几乎抓狂的哽咽大叫:“阿君哥!快啊!”
我人生中第一次,听见君先生慌乱着磕磕绊绊的说话。他说:“阿臻,你听着,你还记得当年,我去看你,在维港码头,你送我时问我的话吗?”
好半天,傅斟几不可闻的“恩”了一声。
君先生极力的压制着自己战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说:“那你此刻,听清楚了,你听清楚,我的回答是:我可以!”
傅斟闭着眼睛,艰难的喘息着,忽然牵动嘴角苦笑了一下,模糊不清的说:“恐怕……晚了……”
君先生不待他说完,声音嘶哑的吼叫道:“那你就撑住别死,不能死!就看你了!”
16
16、第16章 秘密 。。。
我的记忆最早可以追溯到四五岁。
从有记忆开始,傅斟与君先生就在我的世界之中。
他们住在一栋房子里,一个是九爷的义子,一个是九爷的外孙。奇怪的是,在我的意识里却很少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四五岁的傅斟跟在我屁股后头小猴儿一样吱吱乱窜的时候,十四五岁的君腾已经像个大人一样正儿八经的冲锋陷阵了。
十四五岁的傅斟翩翩少年读书求学远渡重洋的时候,二十四五岁的君腾早就肩背扎实羽翼渐丰独当一面了。
等到傅斟返家,无论大大的上海还是小小的同生会,甚至更小到我们各自的家庭,都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包括我在内的许多人,都私下认为他们甥舅二人是天敌。
他们都是九爷的后辈,都拥有继承九爷事业的资格,理应挣得头破血流。否则愚蠢如刘善德之辈,也不会抱着君先生的大腿公然挑衅傅斟了。
偏偏外界又风言傅元白的死与君先生有些干系。
平日里他二人言语针锋相对,举止分毫不让,行事各自为政。摆出一副你争我夺的架势。
如今细想来,这二人之间的纠纠葛葛,与其说是“斗”,不如说是在“逗”。看似你一拳我一脚,使的却都是花拳绣腿,架子功夫。一旦有人来犯,便调转枪口一致对外。
好比这一次惩治内鬼,未见得如何交流谋划,竟躲过无数双眼睛。一个不动声色釜底抽薪 ,一个故布疑阵关门捉贼,配合默契;珠联璧合。
戈良说君先生害死了傅元白,他没有真凭实据。傅斟不信他。
他绞尽脑汁游说傅斟,说除掉君先生,来日便可顺理成章的执掌同生会。一开始傅斟想拖延他,使其不能成事,谁知戈良不声不响搞出了大阵仗,傅斟感到事态严重了。
戈良胆大心狠性子急躁,却并不擅于谋划算计,背后一定另有高人相助。且一定是君先生身边至近的人。
君先生明察秋毫,一早摸清了戈良的底细,也知道自己身边有鬼,可是吃不准到底是谁。敌暗我明,以不变应为万变,诱敌深入,方为上策。
于是故意几次三番卖出破绽,逐一排查,终于敲定了两三个。
所以同生戏院的这一出大戏,是谋划已久志在必得的。
先是戈良和傅斟借故离场,然后台口上喊出暗号“大先生送花篮”,片刻之后包厢暗藏的炸弹会爆炸。这是戈良一早的打算。
最后戈良和傅斟会在戏院外面解决掉君先生的手下弟兄。
同来的一干人,是君先生一早临时拉来捧场的,盛情之下,都不得推脱。清白的茫然不知,只顾看戏。心里有鬼的自然知道那暗号的意思。
所以台上花篮一送,立刻有人夺门而出。罗发和他的同伙一出包厢门口,立刻被埋伏的人拿下。炸弹始终没有响。一起负隅顽抗者,也被当场处置了。
另一边,戈良一走出门口,就看到他的手下都被缴了械,手抱头蹲成一片,他本人也立刻被五花大绑押解上车。
傅斟那边搞定上楼,一看门口的架势,知道君先生也一切顺利。只是他没想到,戈良为了安全起见,在斜对面的包厢安排了枪手,准备一旦君先生没被炸死,那么逃出包厢之时,也要即刻射杀他。这是傅斟不知道的。
傅斟并没看到那人掏枪,可是他认得那张面孔。虽然只是匆匆一面,他也清楚的记得那是戈良的手下。他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戈良的后招,当机立断扑倒君先生,还好,一切还来得及。
那天送到医院的时候,傅斟已经完全陷入昏迷。子弹射穿了肩胛骨,擦伤了肺叶。庆幸的是,没有击中主动脉。
我记得,有一大群医生护士在走廊里跑动,大片大片的白影子晃来晃去。我一直面对着墙站着,哭累了就对着白墙发呆。
阿三小心翼翼的递给我一个苹果,我接过来,赌气摔在面前的墙壁上。过了一会,阿三又默默递过一样东西,我气呼呼的伸手去扯,发现一条裙子。我这才回过神来打量自己,旗袍的前摆被撕去一大截,丝丝缕缕,狼狈不堪。从肩膀到腰部,浸满血渍,湿乎乎的粘在皮肤上。
因为失血过多,傅斟足足昏睡了两天。他醒来时正值黄昏,我头抵着床头柜子忧心忡忡的发呆。
他疲惫的抬起眼皮,眼神慢慢从我身上扫过,好似没看见我一般。我担心有什么后遗症,手撑着床沿探过头去轻声问道:“醒了吗?能听见我说话吗?”
傅斟的脸慢慢转向我的方向,目光散乱的望着我,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我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说:“这是几?”
他迟缓的白了我一眼,用极其微弱嘶哑的声音说:“十三”
能开玩笑揶揄我,看来是真的没事了,心也安然的放回肚子里。一身轻松的去找医生来检查。
医生嘱咐了一大通:受伤的肩膀需要休养,轻易不要有什么动作的,即使将来好了,也不可贸然发力或提重物。阴雨天可能还要吃些苦头。因为肺叶受了伤,所以烟酒暂时是不能碰的。要注意保暖,不可劳累。一旦着凉感冒后果严重。
听得傅斟闭上眼睛直皱眉头。
直到君先生推门走进来,傅斟原本黯然无光的眼神忽的一亮,苍白枯燥的脸上迅速浮现出一抹月夜花开般的笑意。
我自认是个敏感多思的人,直觉像狗鼻子一样锐利而灵光。傅斟受伤,在车子上生死一刻的对话,我已隐约嗅出点离奇的味道来。只是当时躁虑心焦,顾不得许多。
及至君先生现身,傅斟这如沐春光的一望,使我更加笃定,他们之间,另有玄妙。
如果我的猜测是真的,那他二人就都是是罪孽深重了。虽然有大把达官贵人养着男旦、相公,可那只当是玩物而已,并非平等之爱。若真有“风雅之士”公然尚“龙阳之好”,还是为世所耻的。
更何况,他们二人有甥舅之名。此为乱伦。傅斟啊傅斟,万一不幸如我多想,你要如何走下去。
回家的路上我拉住阿三,凑到近前悄悄问他:“从前你小老板在香港读书的时候,君先生可有去看望过他?”
阿三翻愣着眼睛想了下,说:“是有的。”
我又问他:“听君先生说有次你们一起到维港码头给他送行,你还记得吗?”
阿三猛点头说:“嗯嗯嗯,记得的。”
我笑容可掬循循善诱的追问说:“当时他们都谈什么了?你小老板可有问过些什么话?”
阿三细想想,言语有些结巴的说:“当时我没再跟前,说什么并不知道。我猜测应该是些保重顺风之类的吧。”越说声音越小,眼神躲躲闪闪不肯直视我。
心知他是有意隐瞒。于是眼睛半嗔半喜的瞪着他,看得他不住讪笑嘴角抽搐,才“哼”了一声转头不理睬他。
第二天上午到医院去的时候,小秋也跟着我,大罐小罐提着张妈熬制的补血补气的汤水。当归、党参、乌鸡、阿胶,材料齐全火候十足。
傅斟一受伤,把张妈心疼得无可不可,看病打针她是不会的,只一门心思在食补上下功夫。怕傅斟嘴巴寡淡胃口挑剔,光粥色就备了三样。咸的有羊骨枸杞粥,甜得有冰糖血糯粥,不甜不咸清香凝神的有桂圆莲子粥。
傅斟脸色虽然还很苍白,但是精神了不少。半靠在枕头上,眨巴着眼睛听海天大哥跟君先生商议事情。
见我进来,他没说话,只手掌拍拍肚皮调皮一笑。意思是早就饿了。我也不多言语,将手里的瓶瓶罐罐举起来展示给他看,告诉他应有尽有。
小秋赶紧忙活起来,摆好碗碟杯筷,吃食一一给他过目挑选。傅斟眼睛扫了一遍,用手指指羊骨粥。我小心翼翼的将他的背垫高,用小碗盛了粥举在他身前,想喂他,他执意用没受伤的右手拿过调羹。
那边海天大哥还在发着牢骚,与君先生说:“……以前看咱们搞鸦片烟赚钱快,就鼓吹什么统购统销盈余公摊,得益的还不是他们。他汪锦荣当年坐上总商会的会长,是咱们撑着他抬着他,现如今他入了工部局做了华董,就翻脸不认人了。早知如此,当日咱们就该站在陆玉筝一边。”
君先生说:“再等等看,汪锦荣这个人,刀切豆腐两面光。虽说如今他进了工部局,鸟尽弓藏,可他在租界里头未尝用不到咱们。我不信他敢做绝。”
傅斟有气无力的插话道:“别忘了汪痞子是个什么出身。比两面三刀翻云覆雨,谁也比不过那些政客,那是他们的看家本领。”说着话,手里晃荡着调羹,想了想,又轻笑着说:“依我看,老汪若是有意把总商会长的位置给他那条狗,你不如就拱手相让。两方角力,硬碰硬难免两败俱伤。何如先避其锋芒,在暗处使力将他推上风口浪尖,搞乱搞臭,最后受命于危难出来收拾残局,来个名利双收。”
君先生低头思索一番,打定主意,不再多言。走过来从傅斟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