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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驰骋的风作者:河野葵-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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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一个个失去生气的苍白患者,静静躺在微暗的加护病房。 
在罩着塑胶帐子的无菌室中,每一个患者都靠着数根管子和点滴维系生命。 
四周静得只听到阴森的氧气瓶送气声,及令人不安的心电图电子机械声。 
发生意外后的笃纪,已经在加护病房中待了整整三天。迄今仍呈现重度昏迷状态。 
“笃笃……” 
被禁止入内的芳朗,只能隔着玻璃望着床上的笃纪。 
虽然已经过了整整三天,但是芳朗还是无法相信,全身裹着绷带,脸色苍白躺在床上的是笃纪。 
“醒来吧!笃笃……” 
这三天,芳朗不曾合过眼。一直处在如梦似幻的茫然之中。 
他知道这么做也无济于事,但是就是不肯离开加护病房半步。 
“笃笃……” 
芳朗趴在加护病房的玻璃窗上,目不转晴的盯着动也不动的笃纪。 
“我不会让你死的……” 
芳朗的心发出了悲痛的呐喊。 
……他能够活下来,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亲眼目睹笃纪摔车的荻原以及马可特,颤抖着双唇说出内心的感想。 
事实上,当时赛车场上所有的人,都认定笃纪必死无疑。 
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震醒芳朗的可怕景象原来都是真的。 
“笃纪……” 
偏偏芳朗现在所能做的,就只是持续呼唤笃纪的名字。为了牵绊住笃纪一缕魂魄,这是芳朗唯一能做的空泛对策。 
然而“或许会失去笃纪”的恐怖念头,却无时无刻侵噬着芳朗。 
凉飕飕的风吹过了芳朗所伫立的长廊。 
包裹着笃纪的无垠黑暗世界……笃纪的肉体随着静止的风放弃了一切,横陈于黑暗之渊。 
但是笃纪的意识是清醒的。他努力的睁开双眼,徘徊于黑暗之中。他一直在寻找,寻找芳朗。 
“芳朗……” 
靠着所依凭的思念,笃纪在无垠的黑暗世界里伸出了意识的触手。 
黑暗并不可怕。但是捕捉不到应该存在的芳朗,却让笃纪心头颤抖不安。 
在直线车道的尽头,笃纪失去了芳朗的背影。笃纪在后面拼命叫喊着芳朗的名字,可是芳朗头也不回的,像疾风般长驱而去。 
笃纪捕捉不到芳朗。芳朗丢下笃纪,消失于风的彼方。 
“不应该是这样的……” 
笃纪在黑暗中大叫。 
无论发生任何事,芳朗都不会弃笃纪于不顾的。即使全世界都遗弃了笃纪,芳朗也应该会守在笃纪身边。 
但是,现在只有笃纪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黑暗之中。芳朗并不在无垠的黑暗之中。 
“芳朗……” 
笃纪激动的扭动着身体。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笃纪不相信这一切会是事实。 
芳朗不在了……这比置身在黑暗之中无法动弹,更令笃纪惶恐害怕。 
是的,之前无论是笃纪何时回头,总是可以看到芳朗在后面。 
……笃笃…… 
芳朗总是带着撒娇的声音呼唤着笃纪。 
听到呼唤声,笃纪一回头,就可以碰触到芳朗心荡神驰地望着自己的眼神。 
“芳朗……” 
这种情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笃纪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初次见面的印象已经模糊不清了。 
……笃纪,他是芳朗。你们俩一块玩。要相亲相爱喔! 
父亲纪之第一次带芳朗到家里所说的话,言犹在耳,可是笃纪已经记不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他们俩总是很自然的玩在一块儿。有的时候,笃纪还会失去和芳朗之间该有的分寸。 
小时候的记忆中,哪一部分只属于自己的?哪一部分芳朗已经开始登场,笃纪已经全然混淆不清。 
笃纪甚至觉得从住进妈妈肚子里的那一刻起,他就不是一个人。 
就像同卵双胞胎一样,笃纪在羊水中游来游去时,芳朗的灵魂也在身旁陪着他。 
理智告诉笃纪这是不可能的。但是笃纪就是觉得自己一定和芳朗在出生之前就厮守在一块了。 
能够和自己分享喜怒哀乐、七情六欲的体验与记忆的,在这世界上只有芳朗一人。 
对笃纪来说,芳朗是超越任何理论,独一无二,无人可以代替的。 
“芳朗是我的半个身体。” 
笃纪就以这句话,毫不犹豫的搪塞任何不合理的现象。 
久而久之,再没有任何一条界线可以画清笃纪和芳朗了。 
现实中的笃纪只记得,两人顶着烈日的惨样,待在阴凉微暗车库中的窘态,以及足以刺激鼻粘膜的汽油味。 
“芳朗……” 
笃纪的记忆开始沉醉在遥远的盛夏。 
这是三、四岁时的记忆。和黑暗、恐怖毫不相关的童年夏日记忆。 
笃纪的身躯虽然横躺在无垠的黑暗中,但是心已经经由时空隧道跃到遥远的夏日车库。 
在只开了三分之一百叶窗的车库中,笃纪背对着明亮的户外,专心致志地看着父亲纪之和刚刚升级的新款小型摩托车。 
“这是我的摩托车。” 
一部红色的全新野狼。在小笃纪的眼中,这部摩托车的车型美得足以让车库生辉。最重要的,是装饰于车体前方的编号,和父亲参加世界500cc级WGP赛的机车一样……都是34号。 

虽然父亲严格规定小笃纪,当自己不在的时候严禁跨上机车。但是笃纪只要闭起眼睛,耳边就会响起犀利的机车引擎声。 
“简直炫毙了!” 
得到生平第一部属于自己的赛车,笃纪忍不住在幼小的心灵中狂喊。 
……笃笃…… 
那个时候,笃纪并不确定芳朗是否有呼唤自己。但是他回来了。 
……笃笃…… 
回过头的笃纪,看到了芳朗站在那三分之一的百叶窗空隙中的小小身子。 
已经习惯车库中微暗光线的笃纪,并没有看清芳朗的表情。 
深烙在笃纪记忆深处的,只有芳朗在强光包裹下的黑色身影。 
从车库内往外看,芳朗小小的身影仿佛会发光。 
这个画不禁让笃纪脱口而出。 
“那个目中无人的芳朗,也有这样小的时候啊……” 
现在可以轻而易举压倒笃纪的芳朗,小的时候个头比笃纪小很多,而且总是使着性子跟在笃纪的后头跑。 
……笃笃,等我……,笃笃…… 
跌倒了再爬起来,还是追不到笃纪的芳朗,最后只好伸出小手死命抓着笃纪的衣角,不让笃纪逃走。为了追逐笃纪的背影,小芳朗总是热泪盈眶。仿佛他只知道鼓着稚嫩的小舌头喊着笃纪的名字。 

……笃笃、笃笃、笃笃…… 
芳朗总是追着笃纪,声声唤着笃纪的名字。 
“芳朗,再叫啊,我就在这里……芳朗,呼唤我……我在这里……叫我……” 
在分不清左右的黑暗中,笃纪竖耳倾听。 
“芳朗……” 
笃纪在黑暗中追逐着能够满足他孤寂心灵的声音。 
……笃笃……! 
笃纪听到了。 
“芳朗……” 
微微震动笃纪耳膜的,正是笃纪最为熟悉的声音。 
“芳朗!” 
多么令人陶醉的一瞬间。 
……笃笃……! 
绝对没有听错。 
……笃笃、笃笃、笃笃…… 
笃纪听到了芳朗一声声呼喊自己的名字。 
“芳朗……” 
瞬间,笃纪的身躯被芳朗的声音抓住了。芳朗疯狂猛烈的声音,拖着笃纪的身躯离开了黑暗之渊。 
“哇啊……!” 
突然间从黑暗中飘浮而上,笃纪的手脚几乎要和被拖着的身体分了家。 
“啊啊……” 
刹那间,笃纪看清楚了。笃纪看清了背后犹如射出鲜艳光箭的小芳朗的黑色影子了。 
“芳朗……!” 
瞬间,笃纪的脑子呈现真空。 
……笃笃、笃笃、笃笃…… 
在光的洪流中,笃纪只听到芳朗零乱反射过来的声音。 
“……芳……朗……” 
笃纪企图往声音的方向伸出手。 
……笃笃! 
被呼唤的那一刹那,笃纪觉得自己整个身躯正被一股看不到的力量拖过去。 
“笃笃……” 
笃纪离开了光的洪流……但是,瞬间飞入眼睑的景象,却是笃纪所不解的。 
“笃笃、笃笃、笃笃……” 
但是,持续震撼着笃纪耳膜的,的的确确是芳朗的声音。 
“芳……朗……” 
芳朗就在笃纪面前。 
“笃纪!” 
芳朗带着一副才刚哭罢的狼狈表情,出现在睁开双眼的笃纪面前。 
想起小时候,总是耍着脾气追在自己屁股后面跑的芳朗,笃纪一脸怀念的眯起了眼睛。 
“是芳朗……芳朗在这里……我的芳朗……在这里……” 
陶醉在甜蜜、安全之中的笃纪,笑得心花怒放。 
“笃笃、笃笃、笃笃……!” 
壮硕的芳朗,趴在笃纪的身上,颤抖着发出了呜咽之声。 
距离赛车场上意外的第五个早晨……笃纪奇迹似地从绝望的死亡阴影中复活了。 
奇迹似地复活后,又过了两个星期又三天。 
笃纪终于从加护病房转到两人一间的普通病房。 
“他妈的!” 
瞪着已经熟悉的天花板,笃纪小声的骂着三字经。 
隔壁病床那位因车祸骨折的国中生,因为有访客而到会客室去,所以暂时不会回来。 
“可恶……!” 
独自躺在病床上的笃纪又恶形恶状开骂了。 
由于行动不方便,笃纪整日都心情不佳。但是为了在比自己年纪小的国中生面前,维护自己的尊严,笃纪还是不允许自己有失风度。 
在这两个多星期中,笃纪总共历经了四次复杂的骨折手术。股关节、腰骨、大腿骨、肩骨、手腕,几乎每个地方都动过了。如果连单纯的骨折都算在内的话,连笃纪自己也算不清楚到底受了多少伤。 

不,或许倒过来计算没受过伤的地方,还比较容易。 
两只手臂、两条腿、整个身体,都裹着石膏、绷带的笃纪,从某个角度来看,活脱脱的就像个木乃伊,完全动弹不得。 
尤其是下半身。为了确保手术后的腰骨、股关节、大腿骨能够完全康复,医生还以千斤顶顶住骨盘加以固定。 
上面盖毛毪,外人或许看不出来。事实上毛毪之下的笃纪是没有穿内裤、撑开双腿、挺着腰的。这个模样就像是个等着换尿布的婴孩,令年轻的笃纪倍感难堪。 
在此情况下,笃纪心情当然不佳。无法动弹的笃纪,不但无法亲自打点自己的三餐、盥洗,甚至连一只叮咬自己的蚊子都无法拂去。 
“如果顺利的话,痊愈至少得花六个月……” 
笃纪碎碎念地重覆着医生说过的话。 
虽然笃纪奇迹似地清醒过来,恢复了意识,但是本车季的比赛还是泡汤了。 
而且六个月痊愈的说词,毕竟不是保证,谁也不敢担保半年后,笃纪受过重伤的身体,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答案恐怕只有上帝知道了。 
“只有等着下个车季了……我的身体……” 
九死一生的幸运,对已经恢复神志的笃纪来说已成了过去式。 
现在笃纪的一颗心,只忙着感叹未来,而非感谢过去的幸运。 
因为半身瘫痪的阴影,始终在笃纪的脑子中挥之。 
简单的说,就是笃纪满脑子所想的,都是行动上的不自由。 
医生说,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未伤及脊椎、脑部,真是上天的恩典。但是笃纪仍不由自主的感到不安。 
“为什么毫无感觉……” 
用“毫无二字形容,是有点夸张。但是历经四次大手术的身体。的确感觉相当迟钝。” 
尤其是腰部以下至脚的麻痹感,始终不曾消退。 
“早知道会是这个样子,我就干脆不要醒过来了……” 
比一般人好强的笃纪盯着天花板,不由得越想越沮丧而自暴自弃。 
一行清泪更夺眶而出,可是笃纪却无法动手将泪拭去。 
“王八蛋、浑蛋……” 
笃纪抽动着鼻子,紧咬着唇。 
他只想在医生、护士、隔床的中学生还有其他人进来之前,弄干难为情的泪水。 
但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第一个走进病房的,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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