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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附庸风雅录-第1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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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大少眨巴眨巴眼,觉得提出喂饭要求多半会被驳回,左手刚要抓起勺子自己吃,被捉住了。看他板着脸拿过湿毛巾,仔仔细细擦干净满手油腻,不由得涎皮赖脸道:“我就说你喂我不是更省事?这么一遍二遍的,回头不小心沾衣服上还得你洗……”
  方思慎额上青筋直跳:“闭嘴!”
  吃完饭,到院中公用龙头下接了桶水进屋,烧壶开水对热,在耐性和容忍度的持续挑战中帮他擦洗。擦到最后,连他爸怎么不把两条腿也打断这种念头都冒出来了……
  晚上,搬出书本督促复习。照方思慎的想法,期末考试肯定没法参加,只能下学期开学补考。洪大少表面敷衍得十分到位,心里却另有打算:能替考的就找人替了,不能替的左手出场糊弄一下,事后跟老师打点打点。如此算来,非得补考的科目,顶多剩下两三门,当然,包括眼前这位上的那门。
  日子欢快而充实地飞速流逝。
  期末考试前夕,洪要革返回河津,洪锡长等原驻京骨干也跟走大半,洪鑫垚于是吊着胳膊大摇大摆出现在校园里。洪大少如今在京城的形象,已然彻底崩坏:男女通吃的花花公子,暴发户二世祖,愚蠢又无能,两年搞垮自家公司,败掉钱财上亿……一时沦为圈内笑谈。
  方笃之从花旗国出差归来,因旅途劳顿,身体欠安,住进医院休养。方思慎担心了几天,终于看出端倪,父亲这是把高干病房当了旅馆。却也只能配合着时不时过去陪陪,再时不时往四合院照顾那一个,心中万般无可奈何。
  等期末考试结束,又安排好假期课题进度,方思慎就跟父亲商量陪华鼎松去青丘白水还愿的事。他以为阻碍会颇大,不想方笃之只稍微思量一番,就同意了。
  这天方思慎留在四合院,时近中午还睡着。洪大少胳膊受伤,反把其他健康部位的功能发挥得愈加生龙活虎淋漓尽致。一脸餍足,歪在客厅沙发上给老丈人打电话。
  “叔,听说我哥想陪华老头去趟青丘白水,您同意了?那件事怎么办?肯定瞒他不住,您说,还是我说?”
  方笃之很为难:“早知道会这样,就不答应他去了,谁知道事情偏偏赶得这么寸。”想想,“还是我来说吧。他总归要知道,伤心是难免的,过去了也就好了。”
  “正好我二姐快生孩子了,我要替爸妈过去看看,争取跟我哥顺道走。”
  “那太好了,有你在,我就放心多了。”把这件事商量妥当,方笃之闲闲道,“小尧,查账的果然来了。”
  洪鑫垚坐直身:“查到您那儿了?”
  “目前还没有,怕是快了。要不我答应小思出门呢,就是免得他撞个正着,白担心。”
  “情形怎么样?”
  “哼,上百个子课题,几千名参与人员,还有那些根本没法确切估价的原始资料,随他们查去!想要查个明白,看他耗到哪年哪月……”  

第?八四章
  为了华鼎松青丘白水了却夙愿之行,方思慎花了许多工夫做准备。在疗养院医生那里详细咨询一番,开出航空公司要求的身体状况证明,把凡是能想到的可能要用的衣物药品都打点齐全,自己的东西全部加起来却只有半背包。
  等一切妥当,正好洪鑫垚拆了石膏。他坚决不肯回家,他妈只得把捎给未出世小外孙的东西让人带到京里。
  临走前两天,方思慎在医院陪父亲。方笃之无微不至地叮嘱过后,忽然语重心长唤了儿子一声:“小思。”
  “嗯,爸爸,还有什么事?”方思慎正把父亲给的接待人联系方式存到手机里。方大院长并不认为洪家大少有义务全程陪同,故而联系了辽州青丘大学国学院的一位熟人帮忙,安排个本地学生接待。以华鼎松的身份地位,这是十分顺理成章的事。对于地方二三级院校来说,尽管纯属私人事务,能有机会接触泰斗级老学者,也一样相当重视。
  “小思,这趟你还打算去阿赫拉吗?”
  “可能先不去了。老师只需要到也里古涅,再往里走怕他身体受不了。医生也不赞成久待,住几天就回来。不过,如果接待的人稳妥的话,也许我自己抽出一个白天……”
  方笃之打断他:“小思,爸爸要告诉你一件事”
  方思慎抬头:“什么事?”
  “你连叔没了。”
  “您说什么?”
  “你连叔没了。”
  方笃之看儿子好像没听懂似的望着自己,眼睛都不眨一下,心里顿时针扎一样难受。他跟连富海并没有深厚的关系,却很清楚这个人在儿子的人生中是什么地位。
  方思慎喃喃道:“上回不是好好的……怎么会没了呢?爸,这……是真的吗?真的是连叔?您怎么知道的?”
  “一个多月了,我上星期才得到消息。大概两个月前,阿赫拉镇长跟林管所所长都下去了,不想新换的两个对棚区改造更加上心,为了动员居民搬迁,拆了许多旧窝棚房子。可能是误拆了个人自家盖的砖房,闹出了人命。那家人本是林场退休的工人,跟连富海怕是有些关系。谁也没想到,他会拿枪去射击新上任的镇长跟所长,然后自杀……”
  方笃之握住儿子冰冷的手:“小思,如果不是你又要去,我情愿你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件事。现在当地对相关消息封锁很严,你这趟过去,就是纯粹陪华大鼎怀旧,到了也里古涅马上止步,懂吗?那边基层人事变化很大,只要不张扬,没有人会注意到你们。实在想知道什么,可以问洪歆尧。无论如何,不要有任何多余的想法。”
  把儿子的手紧紧攥在掌中:“小思,你要明白……没有用。”
  “连叔……就这样没了?……我明白,没有用……”方思慎的眼泪不自觉涌出来,一串串落到地上。
  “他身上背着两条人命,再大的冤屈,也洗不白了。等过几年,事情沉下去,再设法安葬吧。小思,爸爸知道你难过。你一定要陪华大鼎去,爸爸也不拦你。但是你得记住,别让爸爸担心。”方笃之揩去他面颊上的泪水,“爸爸只求你这一件事,别让我担心。”
  “好……”方思慎红着眼睛木然点头,“我不让您担心。”
  晚上,他静静躺了很久,忽然道:“爸爸,难道公理正义,真的只能存在于信仰之中?”
  方笃之沉默许久,回答他:“小思,如你所言,还须以信仰尚存为前提。”
  连信仰都不复存在,更遑论信仰是什么。
  这真是一个令人绝望而悲恸的答案。
  过了一会儿,做父亲的又道:“小思,别想了。人只能为自己做出选择。你所提及的东西,一曰公,一曰正,都需要他人的配合,不是做好自己就能实现的。力所不及,如之奈何?别太伤心了。你得知道,你伤心,爸爸就担心。”
  第二天,方院长很欣慰地看到儿子渐渐恢复正常。
  去图安坐的是头等舱,华鼎松坚持不接受赞助,连徒弟的份一起包下,洪大少不得不妥协。从上飞机起,老头儿就莫名激动,方思慎万般小心陪在身边,直到他打起瞌睡,才有工夫跟洪鑫垚说话。
  双手盖住脸,低声道:“连叔的事,你没告诉我。”
  洪鑫垚把他的头挪到自己肩膀上,空调温度有点低,又把毛毯搭在他身上,然后在耳边说了三个字:“我不敢。”
  觉出他情绪低落到极点,在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满含安慰的吻。一排四个座,因为人不满,华鼎松占了两个,他俩挨着,因此不用担心被后面看见。
  “操蛋的事总是那么多,不怕你伤心,只怕你伤心不过来。你一难过,混蛋们就高兴了。连叔的后事有人盯着,只是现在不能提,你别着急。下飞机我先送你们去宾馆,明天上午等我一起走。别想那么多,好好陪老师溜达。这把年纪,等不到第二回了。”
  因为不敢让老人赶得太急,整个日程安排得十分松动。
  方思慎打起精神笑笑,摸摸他的脸:“我知道。”又问,“你真的要跟我们一起去也里古涅?”
  “嗯,一起去。七八十岁的老教授,俩跟班不是很正常?我姐听说是陪老师,二话没说就答应了。等送走你们,我再回她家去住。反正要躲到开学,她别到时候嫌烦撵我就成。”
  有人举着牌子站在大厅,是青丘大学国学院负责接待的一位行政助理,自我介绍姓孙,古夏语专业在职博士。接到华老先生,十分高兴:“车就在外面。”
  出来一看,是定好的出租。洪鑫垚便道:“我们有车,麻烦你跟着就行。”招招手,一辆黑色轿车开过来停下。杜焕新想得周到,开车的还是小刘。见有外人在,小刘沉默着笑一笑,便去搬行李。
  图安夏季凉爽宜人,气温比京城低了足有十度不止,幸亏在飞机上就提前加了衣服。坐在车里,方思慎又拿出一件外套给老师穿上。华鼎松从下飞机那一刻起,就表现得十分恍惚,一句话也不说,总是不停东张西望,每一步都得人提醒搀扶。
  “我们先在图安住一晚,明天早上出发去也里古涅。路上要走五个小时,今天去的话太赶了。”方思慎温言细语给老师解释。他知道老人这般反应,是心理冲击太大,需要时间慢慢缓和,故而声音放得格外低柔。
  指着车窗外面道:“这一段是草原,再过一段就是森林了。这边的城市,没有哪一座不是被山林包围着,草原其实非常少。冬天来都一样,全是白的,现在多好看,您瞧那一层又一层,色彩流溢变化,是不是真的像锦绣一般?”
  洪鑫垚前两次来都是在冬天,头一回见识林区夏季美景,几乎目瞪口呆。
  “我娘!真漂亮……早知道这么漂亮,早就该这个时候来才对。”
  方思慎抿嘴微笑:“还有更漂亮的。也里古涅那边比这里美得多。”
  华鼎松终于沙哑着嗓子开口:“那黄的……是什么?”
  一大片金色自天边流淌而下,仿佛阳光化在了大地身上。
  “是油菜花,这个时候开得正好。”方思慎心里松了一口气,老师终于出声说话了。
  到达预订好的宾馆,后边孙博士一下车,立刻跑过来帮忙拿东西办手续。
  办到一半,才想起过来问是不是三位都住。
  洪鑫垚道:“我有亲戚在这边,今天先住亲戚家里。去也里古涅的车他们也帮忙找好了,不用出租。”
  “啊,那好。”孙博士小跑几步,继续去前台忙活。
  洪大少看了一会儿,心中评价这人虽然不算十分伶俐,但胜在殷勤。本打算连人带车一块儿退掉,这时想一想,倒不急了。毕竟这趟再去也里古涅,不适合暴露身份。有这么一个人出面,光明正大,方便许多。
  等他们安顿好,打个招呼,转身和小刘走出宾馆,亲亲热热叫了一声:“刘哥!”
  小刘显然也非常高兴:“洪少,杜处让我这几天跟你。”
  洪玉兰在家等着他,八个月身孕,尺寸已经相当可观。看见一大堆娘家捎来的东西,又哭又笑,抓着弟弟瞅来瞅去。
  “姐,这才多久,你就想我想成这样?”
  “臭小子!爸好不?妈好不?大姐他们,还有小龙小虎小凤都好?”
  洪鑫垚笑嘻嘻地应付着二姐,心里却一丝丝发凉。洪玉兰怀孕后,洪母屡次表达对女儿的思念,希望能接回娘家住住,这边却始终不肯放人。开始都以为是杜家对未出世的长孙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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