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旅旧事作者:归海-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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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下午四点的体能锻炼,远远无法满足训练所需,我们只好利用睡前的有限时间狂练。
本以为战斗战术相对轻松一些,不过是爬一爬匍匐,摔一摔各种倒,谁也没想到原来竟是那么的残酷。
那天下午一点开始,新兵连长亲自带队来到了小操场。持枪战斗战术一直到五点收课号吹响。各种闪光卧倒、匍匐前进,从东到西一遍又一遍,起初还爬得像模像样,最后胳膊、腿都不听使唤了,还不甘落在后面被批。小操场的硬地上,遍布着杂草、石块和沙土。结束后,个个汗透衣背,脸上被灰尘糊满再由汗水淌成一道道沟壑。晚上脱衣服时,才发现左小臂外侧一片血肉模糊,内衣粘在上面,只能咬着牙硬往下扯……
卷一 第十五章 绮梦柔情(下)
时光,在不知不觉间如梭飞驰。转眼,新兵连的日子即将结束。
苦日子终于要熬出头了!战友们开始规划着自己的未来,个别人已经找好关系,准备调到相对轻松的机关、后勤或别的部队。
这一天又是我值日。收拾完饭厅后,方宝胜没让我去烧火间,而是把我领进了他们宿舍。
炊事班的宿舍总是不堪入目!凌乱的床铺脏兮兮的,上面随意搁置着干活时穿过的衣裤。墙角的物品柜,总会有几个开着,露出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那张办公桌上,堆放着书籍、哑铃、水杯、笔墨等物品,还有一条糊满硬面的围裙。污渍斑斑的水泥地上,粘着煤灰、面粉、油污的黑棉鞋和大头鞋随处散落,蒸腾起一股难闻的怪味儿……
闪烁的荧光灯下,陆文虎歪在斜对门的那张相对干净一点床上,一只手肘支撑起身体,在摆弄着扑克牌。见我进来,他只抬眼瞄了一下,然后继续摆弄手里的扑克牌。
床角上还坐着一个我不认识的人,生得豹头环眼,鼻直口阔,腮鬓和唇边的胡茬青光隐隐,两条粗黑的眉毛极为醒目,即使坐着也掩饰不住他的魁伟与彪悍。从进门起,一直盯视着我。
“吴班长,就这小兵儿。”方宝胜把我领到他们近前,堆出一脸谄笑。
“嗯!挺好!”被称作吴班长的人爽朗地说。他看我的眼神里光芒渐盛,脸上也漾起了邪祟的笑容。转头对着陆文虎感慨地说:“这茬辽宁小兵儿可真水灵儿!大虎,你没听老蒋说吗?他们一营新兵班长一银(人)儿弄一个搁被窝里搂着,真羡慕死我了!”他说话语声粗壮,嗓音洪亮,震得人心都跟着发毛。
陆文虎依旧低头摆弄着扑克牌,脸上似是而非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叫什么?”那人转过头来,问我。
“报告班长!我叫乔晖。”面对着这个比陆文虎还要生猛几分的人,我有些木讷。
“过来!班长好好看看。”说着话,吴班长牵起我的手,把我拽到身前。“这么嫩的小手全是茧子!新兵连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吴班长的大手厚实温热,将我的手完全攥在掌心,抚摸搓弄着。灯光下,他指节和手背上的黑毛或浓或淡,清晰可见。
“好!就这么定了,等新兵一下连调令跟着就到。宝胜子,你还真挺有眼光,这小兵儿确实招人稀罕。”吴班长喜形于色,一锤定音。
我不知道他们说的什么,满头雾水。
方宝胜高兴得笑面灿烂,捅捅我,说:“赶紧谢谢吴班长。”
还没等我开口。这时,依旧摆弄扑克牌的陆文虎眼皮都没抬一下,懒洋洋地说:“你还是先问问他愿不愿意去吧,这玩儿意硌篮子①地邪乎!”
陆文虎说我是“玩儿意”,还说我“硌篮子”?这骂人的话从他嘴里出来怎么这么顺利成章呢!而且还说得那么风轻云淡!
这人不但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连说话也这么难听。我有点不高兴了。不过,只限心里,表面上不敢流露。
“这样,宝胜子,你跟他把情况说清楚,完了给我个准信儿。还不好?”吴班长看似粗鲁,办事儿还挺圆滑。
“好好好!吴班长你先坐着啊。”方宝胜扯着我往出走。
饭厅的灯已经熄了,漆黑一片。方宝胜拉着我一溜小跑,来到西边的角落里,借着窗子照进来的微微亮光,他一五一十跟我道出原委。
原来,方宝胜通过他老乡得知,后勤部军需股的一个弹药库保管员因为犯了点儿小错误,被勒令下了连。于是,他哀求陆文虎找到身为弹药库保管班长的吴大勇——陆文虎老乡,把我介绍给他,意思让我去顶这个保管员的坑。许是上次看到我哭,怕我在连下受苦挨欺负。
方宝胜一再强调,弹药库虽然设在后山里,但保管员的宿舍却在机关大楼。算吴大勇在内,弹药库一共三个兵加一个军需参谋,分两个房间,我去后和吴大勇住一个屋,居住条件相当好。另外活儿也不多,只有各营连实施演练的时候才会拿了批条来领弹药,去回都有车接车送。平时不用出操不用站岗,后勤伙食又好。最主要的,机关里官多兵少,很容易和官攀上关系,对以后的发展很有好处。
方宝胜说得很详细,剖析的也很有道理。但我告诉他我不想去。
“为啥呀?”黑暗中的方宝胜似乎惊讶到了极致。
我低头不语,心里乱糟糟的。
“是不是怕吴班长对你不好?”他又问。
我摇摇头。若说吴大勇其人,虽然外形很是粗犷豪迈,但从他的眼神和脸色中可以看出,他并不是一个蛮横粗鲁的人。
“那你为啥啊?”方宝胜再问:“是不是也怕犯错误?你能犯什么错误啊?以前那个兵是私藏了三发子弹被发现了才……”
“方班长,我真不想去。我觉得在七连挺好的。”
“七连有啥好地啊?你以为陆班长是谁都能求得动的吗?”方宝胜的声音气得抬高了八度。“不去拉倒!我回去跟人家说去。”
方宝胜说完猛的站起,气哼哼扭头就走,边走嘴里边狠狠挤出两个大字:“熊!兵!”
看着黑暗中消失的方宝胜,我很想对他说声“对不起”或“谢谢”之类的话。但我知道,无论说什么都不能表达我对他的感激之情,也无法消泯他心中对我的不理解和怒气。
这么样一个善良的人,心比火热。而我,却拒绝了他的一番好意!
为什么要拒绝呢?我问自己。
然而,凌乱的心里,找不出确切的答案。
如果说,把我拒绝的理由强加在那种“不出操不站岗”的生活不像军人生活的借口上,似乎有些牵强。军人的生活本就岗位不一,分工不同,无论工作和职责是什么,每个人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发散着各自的热量,尤其是那些边缘部门,更应该值得尊重!
那么,我为什么要拒绝呢?这么好的工作?
是为了不想欠陆文虎任何人情?还是不想离开生活了三个月的连队?抑或是不想离开——赵凯?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或许,我这个“玩儿意”真象陆文虎说的那样,有点“硌篮子”!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粗枝大叶的陆文虎这么懂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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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①,口语。好听的解释为:个性强。难听的解释为:跟人不一样。
卷一 第十六章 梦的归宿
回去后,这事儿我没跟任何人说起,包括赵凯。
那时,我的心里一直潜藏一个秘密:不管付出怎样的努力,承受多大的代价,我一定要给自己创造一个机会,象赵凯一样前进在军校的路上,最好能跟他考上同一所院校。那样,即便不能和他有什么发展,做兄弟也是很不错的,至少能够天天在一起。
于是,我盼望着走得更远,盼望着下连。
下连,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个新的起/点,意味着我们骄傲地成为了中华人民共和国解放军的一员,意味着梦想更近了一步。想想就令人心潮澎湃。
在即将分别的时刻,我们也有些伤感。毕竟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三个月之久,同吃同睡,共同经历了那么多困苦与磨难。虽然大部分人都会留在七连,但也有几个已经决定了去其他部门,甚至外省市部队。也许,我们中的一些人,在未来的日子里将永远无缘再见……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如果分离能带给彼此更大的成绩,就让我们互道珍重,即使明知无缘再见,也要微笑着说声:战友,再见!
……
新兵的生活就象一座高塔,以绝顶的姿态矗立在生命的至高点,无论以后的日子怎样艰难,也不能与其争锋,比肩。这段日子,跨越了人生的交界,以其独有的残酷,使我在最短的时间里成长,蜕变!
寒冷过后的温暖,更加温暖!苦难终结的甘甜,更加甘甜!
坚持!只要,坚持!我告诉自己。
三个月时间,丰满的不仅仅是心灵,我的身体也象雨后春笋一样茁壮成长起来。平时训练时,每顿饭要吃掉四到五个馒头,米饭至少两大碗,还不是很饱!就这样,我的身高迅猛拔节,急蹿而至一米七四(军旅三年我的身高长到一米七七),体重也急剧增加,瘦弱的身体上处处凸现出隐隐的肌肉。洗完澡后,赤裸裸站在镜子前,从前那个稚嫩的男孩儿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臻于成熟的——男人,接近完美!
一段悲喜交加的剧目渐近尾声,帷幕缓缓落下。当我们各自捧着沉甸甸的收获,准备迎接未来的时候,班长也在这场并不曲折的戏剧中,找到了他自己的结局——
就在下连之前,班长开始不再象以前那样不苟言笑,时常和蔼地跟我们讲着下连后的一些常识,偶尔也同我们照几张全家福。
他毕竟是我们新兵连极其重要的一份子。当一切都将成为过去,我们慢慢的理解了他。以后的日子还要在一个连队生活,低头不见抬头见,回头想想,他也不容易。
因此,在班长提出“全班聚一聚”的时候,我们并没有太大的意见。一来有些战友即将离开,一起吃顿饭也算做送行;二来班长下连后肯定要升任老兵班长,我们还不知道谁会分在他的班里,不想把关系搞得太僵。于是,按照班长的意思,我们每人上交了五十块钱(十二年前我们每月的津贴才三十),由班长安排。
当时,炊事班长是他的老乡。于是,聚餐的地点就定在了炊事班四面封闭的储藏室里。饭菜就是平时军需供给各连队的伙食,不过加工细作了一番,估计也没花什么钱。但令我们高兴的是,有酒!
三个月滴酒未沾的我们,乍一看到那一碗碗泡沫洋溢的啤酒,个个两眼冒光,心中亦是感慨万千。
当时参加的人里,除了我们这十一个,炊事班长做为东道主也在现场作陪。
我们围站在储物柜搭就的餐桌前,高举着酒碗,敬班长,敬要离开的战友,同时也敬我们自己。尽管两个班长无数次提醒我们小点儿声,快点儿吃,几碗酒下肚,心中依然升腾起无限豪情。
就在这个时候,连长和指导员带领着通信员和文书闯进了储藏室,将我们十二个人当场抓获。
我们十个新兵,做为被动参与者,被连长一顿臭骂。炊事班长勒令下连,成为了一名普通老兵。最惨的就是我们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