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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军旅旧事作者:归海-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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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一动,站在他的位置都看得清清楚楚,接下来小到该班班长,大到该营营长,无不被他骂得狗血淋头,有个地缝都能钻进去。用他的话说,这叫驻港部队训练法,没有过硬的坚持力忍和耐力,怎么能站在卡车上保持着标准军姿,经历长达十几个小时的路程抵达香港,经受住党和人民的检阅?于是,卫生队开始忙了。每天没有三五个甚至十几个人中暑昏倒,他是不肯罢休的!

  考核更为严格,每个连队的主考官都是由大蛤蟆委派的嫡系亲信,因此考核的成绩真实有效,不参杂一丝水分。

  尽管我的成绩一直不理想,但值得庆幸的是,通过这些日子的努力,一路考过来的几个项目中,在战友们全力的帮助下,我都是以极其微弱的优势跨过了及格线,有惊无险!然而在考核后的第三天,一向以“打枪准”著称的我,却在乘车射击中因为有把握被连长给调换了位置,结果十一个靶位几乎脱了一半,不但没及格,还大大地拖了全连成绩的后腿。

  班长的一顿臭骂不算什么,可全连人的白眼我还真是难以承受。

  晚上胡乱吃过了饭,心情很糟,却被方宝胜再次叫住,反复说着当上士的事。

  我知道,一定又是陆文虎让他来劝我。

  我心里有些感动。陆文虎终究是陆文虎啊!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仍是不忘当初的承诺,抛却自身的被伤害,顾及着我安危……

  有几个以男人自诩的男人能比得上他?说他是男人中的极品,并不为过。

  心平了,气和了,本性昭然!

  于是,决定与他谈一谈,给他留下那么大的伤害总是一块心结。另外,还要把那套衣服钱还给他。

  卷三  第二十五章  我负子卿

  陆文虎并不在炊事班宿舍,方宝胜说看见他从后门出去了。我突然间心里一疼,仿佛猜到了他在哪里。

  出了后门,一个人踩着田埂徐步向北。大太阳缓缓西沉,霞光满天。彤彤的红芒撒在这片旧营区上,看去,那丛生着各种杂树蒿草的荒野,蒙盖着一层淡淡的血色,颓败,凄凉!

  那樽老旧的水塔巍然屹立,依然挺拔,但在这血色黄昏中看来,显得无比的寂寥和孤独,凸透出一份历经风雨的沧桑与斑驳。

  一步步走上高地,拨开一丛丛一片片灌木蒿草,一个静默的身影隐露在树木的缝隙当中。

  他果然在这!

  心,再次被疼痛袭击。深吸口气,踩趟着草叶的微响,拨开草木,走上前去。

  天地,空旷,苍茫,辽远,寂静得仿佛失去了一切声音。

  陆文虎一只手臂横在膝盖上,梗硬的头颅埋在臂弯深处,伤手藏在身体里,蜷曲着坐伏在塔基的水泥台边缘,象一樽寒风中冰冷的雕像,静默着无助、无奈又无力的酸楚。裸露在夕阳中的很大一截后颈,诉说着他曾是一个怎样彪悍、野性、健壮、蛮横的强人……

  听见我走来的声音,他没有任何动作。

  四面荒野。风无力。红霞漫天。

  看着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象一只受伤的野兽蜷伏在擎天高塔下,那份孤独,那份渺小,是如此的突兀,如此的清晰!我仿佛再一次看到那个清冷的月圆之夜,他嵌刻在夜幕苍穹上那画满了渴望的轮廓,棱角分明。

  心,被满满的负罪感笼罩……

  “吃饭了吗?”蹲在他的身前,望着那一头微微卷曲的乌黑头发,我不知该说些什么。

  听到我的声音,他的身体触电般动了一下。然而,仅仅是一下,仿佛一樽雕像被大地的震荡带起了一丝轻微的颤动,然后又恢复了他固定的姿态。

  没有声音,一丝都没有。天地仿佛归复了亘古的恒定,时光无言,岁月无声,只有身边于轻风中微微晃动的枝叶,在讲述着人世的悲凉!

  深深的担忧,还有隐隐的害怕。手缓缓伸向他,攀上他的胳膊。轻轻的,深怕碰碎这刻骨的时空。

  “是我对不起你……”本来还想说点什么,可是,一阵倒灌的酸楚,哽住了我的喉咙。

  他仍旧不言不动。

  我定定地蹲跪在地上。

  好久!

  思绪慢慢飘飞。

  那一刻,天地静极了!静得我仿佛听到了遥远的天籁,银铃般轻响;又或者是来自布达拉顶峰上,一群高僧那忽远悠近似有若无的诵经声;也好像是金属碰撞后拖得老长的尾音,亘古回荡……静得我感受到了自己的灵魂升起,漂浮,然后瞬间扩散,再聚拢来,拉抻,扭拽……静得我忘却了自己……

  仿佛一生,就此涉过!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我突然听到一个声音自身前响起。那是一个被捂在臂弯的嘴里发出的声音——犹如一只破瓢,摔在铺着棉被的硬地上发出的,含混不清,沉闷暗哑的响声:“我就那么傻吗?”

  听到这句话,我游离于外的魂魄迅速归来,但我一时间还没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你怎么老把我当傻子呢?”令人心疼的声音!曾经多么粗重浑厚,略带了一点磁性的嗓音,如今却暗闷沙哑得令人揪心。

  他缓慢的挺起身,动作有些生涩,完全失去了那份坚硬,失去了那份锋利,就象一场大病初愈,不得不支撑起自己,抬头与我对视……

  跃入眼帘的是怎样一张脸啊!曾经笃定;曾经阴沉;曾经愤怒;曾经凶残;曾经在那个阳光灿烂的春日清晨,带了一丝轻笑,带了一抹淫邪,带着浓浓的醉意,被我甩在炊事班的菜地里,与这樽老旧的水塔并肩甜蜜;曾经在医院的门前,看到我一袭白衣站在阳光下面,洋溢出怎样的惊讶于欣喜?曾经,多么熟悉……可现在呢?看上去依然隐透着帅气,两条浓黑的眉毛还是那样清晰。然而,他脸上应有的霸气和威严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落寞?是心殇?是寂寥?还是惨淡?抑或是一丝无可奈何的——疲惫?他眼里的那份幽幽狼光也消失了,白色的眼底布满红丝,没有了铿然没有了阴狠,有的只是几缕淡淡的——凄凉!

  心,生疼!

  连日来,日日夜夜的醒时和梦里,不经意间心就会抽搐出一阵接一阵冰冷的痛楚,没有缘由,不可遏止!然而,那些痛楚又怎敌得过此刻,如同将心摘下,放置在车轮下反复碾压般疯狂且清晰的感受?碎成了一地的血肉模糊……

  可我又能怎么样呢?

  不是不去爱,不是不想爱,怕只怕爱也是一种伤害!

  我想说,你不傻,你很棒,你是我一生最重要的人。可是,我没有。

  “我考虑过了,我还是不当上士了,我觉得……觉得这样挺好。”戴上残忍的面具,轻轻抽回担在他身上的手,低了头,轻轻说。声音干涩,心更涩!

  猛然间,一股大力袭来,前胸衣服又被薅起,依旧沙哑的声音里饱含了无边的愤怒:“乔晖你他妈是银是鬼?啊?我知道我不对,可你也不能用五连长来骗我吧?你烦我,嫌乎我,瞧不起我,行!可好歹我当了你几天班长,不用把事儿做的这么绝吧?啊?”

  他去找许鸿安了,对吗?

  听了他的话,我猛然间心跳。当初拿许鸿安做挡箭牌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他会去找许鸿安呢?

  他凭什么?凭什么去找人家许鸿安?难道我这辈子的自由都陷在他的手里了吗?

  想到他去找许鸿安时可能露出的无礼样子,想到许鸿安被我无意的一说便陷进了麻烦,我百爪挠心,纠结出一丝隐隐的绝望。那一刻,我的脸上一定是布满了痛苦与悲哀的表情。

  “谁样你去找五连长的?你还嫌乱子不够大啊?你非要全团人都知道这点儿破事儿你才开心是不是?你到底跟他说了些什么?是不是又要打人家了?”我焦躁地在他手里扭曲挣扎,用手使劲打他的胳膊,失控的情绪。

  他定定地看着我,任由我打他。许是看到我眼里的绝望,他手上的力道缓缓松开,收回了手,扭头不语。

  “你快说啊,你到底怎么给人家说的……”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有没有伤害到许鸿安。我还在一下一下捶他。尽管力道不大,但我管不了是脑袋还是屁股,一样捶。

  我真快气死了!怎么命里就注定了这么个人?

  他没有躲,感觉象我在给他挠痒痒。

  “行啦!”他转身拨开我的手臂,吼我:“我就是去问问,叫他以后对你好点儿。”

  “那他跟你说什么了?”我跌坐在水泥台上,大大松了一口气。没打没闹,已经是上帝保佑了!

  可能是意识到我嘴里的那个“他”说的很亲切,他回头鄙夷地看了我一眼:“你管说什么呢!问‘他’去!”

  夕阳陨殁天际,黑暗来临前的光明,于高地上放眼,天地更加苍茫。

  我慢慢平复着自己的情绪,想着怎样和许鸿安解释,不再理他。

  他也没什么话说,背对我坐着。

  “许鸿安说,要把你调去五连。”好一会他淡淡地说。有一波隐隐的伤感穿透而来。

  怎么可能呢?

  “乔晖——,我知道我脾气不好,想照顾你,不愿意看你可怜,可我老是样你跟我难受……我想好了,你不愿意当上士的话,你就去五连吧!许鸿安对你好,他会照顾好你,别老这么可怜巴巴地了……”

  不会的!我知道许鸿安这么说,只是想刺激他,让他对我好一点,不可能真有调我去五连的打算。即便真的调我,我也不会去。虽然我很想有个依靠,但我不能依靠别人,自己的路还要自己来走。

  可是,听他悠悠地说出这番话,心再度揪紧。

  尽管这是一段极其普通的话,但能从他嘴里说出来,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啊!

  “乔晖——,我想好了,以后不硬逼着你干你不爱干的事儿了,你也别那么恨我了……装甲团就这么大,想你了去看看你,你别不搭理我就行……五连要是不爱去,公务班,菜点,大勇那,你想去哪都行,我一句话的事儿……”他依然背对着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那宽厚笔挺的脊背渐渐弯曲下去的影像却深刻烙进我脑海。说到最后,他仿佛耗尽了毕生的力气,头再一次趴伏在膝盖上。

  不!我哪也不去,就呆在七连。既然上天以他严酷的刑罚磨我炼我,我倒要等在原地,看看终究会我是倒下了,还是挺立在胜利的端口!

  疼痛的极限是倔强!

  想到这,我直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把早已准备好的两张衣服钱塞在了陆文虎的口袋里,饱含了千万种复杂的感激,对他说:“谢谢!”然后,毅然离去。

  走在暮光里,如果当时回头,会看到映着天边红霞的顶天高塔下,一蓬百元钞票的粉红碎屑,飞舞成惊天的蝴蝶,缓缓飘落了一地的——心碎!

  卷三  第二十六章  苍天塑我

  说陆文虎是个真男人一点不假。从这天后,他似乎真的跳了出来,把精力全部用到了工作上。每次进到炊事班,都会看到热火朝天的工作场面。他带领着大家,把炊事班建设得几乎超过了我在时所展现出的标准。很快的,炊事班又来了一个新兵,据说是一营营长的亲戚,从其他部队刚刚调来,放在一营不合适,放其他地方又不放心,一营营长素知我们连长秉性,就把他安置在了炊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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