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逝去得太快,我们明白得太迟-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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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夕阳下,一辆奥迪在飞奔。
“雷、雷行长,您还是停车吧……”文子启被车速吓得结结巴巴。
车窗外的行人身影和道旁树影急速地往后倒去,如狂风卷席中的落叶,速度快得惊人——满身酒气的雷承凯副行长驾驶着奥迪车,没有直走大马路,而是拐了个弯,冲进小街小巷。
“我告诉你,这时候开上主干道一定堵车,走这种胡同巷子的看似绕远路,其实更快。”雷承凯表情平静,但双眉嚣张飞扬,完全不把酒驾与飙车当回事。
“不是堵车的问题。雷行长,酒驾是刑事罪,而且开得这么快,万一撞到人——”工程师慌张解释。
“你闭嘴!”雷承凯打断文子启的话,语气饱含雷霆般的怒火,“这地头我不熟我敢开吗?这几条胡同巷子属于拆迁范围,连树都被挖了迁了,早没人住了!”
工程师一愣,诧异朝车窗外张望。
黄澄澄的落日余光之下,触目的是一片与平常街道两侧截然不同的冷清景象。
这附近确实没什么有人生活的气息,仿佛逃难后的空城——路两旁是近两米高的土砖墙,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凌乱散落着破烂的塑料袋和肮脏的一次性空饭盒;车速稍微放缓,经过几间大院,院门大敞,树木半枯,没有人,无声无息;低矮的居民楼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式样,明明是傍晚百姓归家享用阖家晚饭的时候,楼道和窗户却黑乎乎的没一星半点灯光,阳台没有晾晒的衣服,只有几盆枯萎的花草。
“……这儿要拆?”工程师攀住前座椅背,极力在摇晃疾驰的奥迪车中保持平衡,“雷行长,这地方拆迁了是要盖什么建筑?”
“鬼知道是要盖什么!”雷承凯斥骂一句,停顿少顷,缓了口气,又道,“这地头叫孟家胡同,以前是属于几个信用合作社的。当时年代早,城市没那么发达,这儿算偏僻的。附近几个乡村的人集资,办了各自村里的信用合作社,就占了一块地方来盖楼。后来经济发展了,办理信贷的途径大大增多,这几个小型的信用合作社也就支持不下去了。前些年有好五六个开发商陆续看中过这块地,想投资改建成商业住宅或者购物区,但都是因为拆迁的价格和回迁问题谈不拢而作罢。后来,我们宸安银行合并那几个信用合作社,收了这块地,又由戚魁安出面,才解决了拆迁问题。”
工程师清楚地记得,以前得到的消息里曾提及,戚老行长是为了要安置安抚那些因机构合并而提前离退休的人员,才放手不管新数据中心以及客户信息与资金管理系统,交给两个副行长来办。
原来如此,工程师心想,这一区至少百来户,应是费了戚老行长不少功夫。
一个急刹车,硬生生断了工程师的思路,也令他一下子狠狠撞在了前座的椅背上,紧接而来又一个急拐弯,将他抛起撞到了一边车门。
“雷、雷行长,请停车……”工程师强忍胃部不适,“我好像晕车了……”
“啊?什么?”酒后开车的雷承凯没听清,“你究竟咋了?”
“我……我受不了了……”工程师趴回后座椅,恶心反酸的感觉一阵比一阵强烈,“我想吐了……”
“你想吐?”雷承凯拧起的眉头简直可以掐死苍蝇,“你怀孕了啊?”
“……我怎么可能怀孕,我是男的。”工程师哭着脸——完了,完了,开车的人根本就醉得男女不分了。
走拆迁区的小路,虽然总路程较远,但胜在小路不堵车,没多久便到达了举办周年庆祝会的华庭五星级酒店。
曾经习惯于跨市跨省出差的年轻工程师如今结结实实地体验了一回重度晕车的感受,下车时已经是面色青白,四肢无力,胃内翻江倒海,只得弯腰干呕。
雷承凯倒一副轻松神情,将车钥匙甩给门童,走到工程师身旁,神情悠然地打量着他,“真怀孕了?”
工程师好不容易抑止了干呕,结果雷承凯这句话蓦然飘入耳,差点气晕倒地。
雷承凯端详着文子启被气得更煞白几分的面容,这个向来板着面孔的银行副行长反而乐了,兴奋地搓手,“孩子他爹是谁?告诉我,我帮你向他宣布这天大的喜事。”
工程师一口老血噎在喉间,“……这事就不劳烦您了,行长。我还是等产检的时候再宣布吧。”
文子启艰难地直起腰,拍了拍西服上的灰尘。由于是临时被雷承凯副行长喊出门,他只在匆忙间挑了一套日常的休闲西装加白衬衣,连领带都没系,方才在车后座里被来回颠簸抛甩,又沾了些零星的灰尘。
雷承凯的那身穿戴则完全不似一个前来赴宴的银行领导——铅灰色暗格纹西装皱巴巴,敞开着没扣上前扣,内里的白衬衫胸口处有几滴暗黄色的酒渍,领带结已松,领带歪斜。
文子启默默端详雷副行长,终于明白了平时看上去再严肃再古板再一丝不苟的人,也会有酒后疯癫的失常和失恋分手后的落魄。
“我们走吧,雷行长。”工程师满怀同情地说。
天色渐渐沉暗,暮云四合,酒店外的喷水池同时亮起了十多盏水下照明灯,亮白的光线璀璨耀目。
雷承凯扬起下巴,昂首阔步,领着工程师上了台阶,走向酒店的正门。
一进自动门,便可见里面竖立的两张印制精美华丽的展示板,一张以金红大字印了“热烈庆祝宸安银行成立一周年,席设牡丹堂”,另一张则用字号较小的字体印刷,热情洋溢地叙述宸安银行的历史和当前业务状况。简洁展示板旁站有两位酒店服务员和一位宸安银行接待人员。
“雷行长,您来了。晚会在牡丹堂。”宸安银行的接待人员自然认得本银行的领导,脸上立即堆满笑容,躬身迎接。
雷承凯翘起大拇指,指向文子启,“这位,文工程师。”
接待人员转向文子启,见他并非本行人员,于是问道:“文工程师,您的请柬——”
“他跟我来的,不用请柬!”雷承凯抢了话头,朝文子启豪迈挥手,“来!”
在接待人员来不及反应的错愕目光中,文子启尴尬低头紧跟雷副行长快步走向牡丹堂。
牡丹堂的内部是典型的晚宴会场豪华装潢,上有极尽奢华的巨大琥珀色欧式水晶灯,下铺象牙红色牡丹花图案地毯。背景音乐是Secret Garden的小提琴曲,弦音恬静低柔,飘渺徘徊。
庆祝会尚未开始。低调不语的文子启缓缓环视一周——五百多平方米的牡丹堂里,到场人数近三百,男男女女皆穿戴隆重,男士们西装革履觥筹交错,女士们珠光宝气衣香鬓影——偏偏没见到沈逸薪和白凌绮。
宽阔会场的另一角落,张贵戎副行长正端着一杯香槟酒,和风险管理部的狄瑞主任边聊边笑。
文子启向服务生要了一杯白冰水,递给雷承凯。
雷承凯没吭声,一口气饮下了大半杯冰凉透心的清水,倚在长形自助餐桌旁,漠然一笑,“文工程师,我之前是不是发酒疯发得很厉害?”
周遭歌舞升平,文子启从雷承凯的眼神看出他已经酒醒,伤心人醒在这样一个欢声笑语莺歌燕舞的地方,格格不入。工程师静了片刻,眉目间流露的不是可怜,也不是讨好,而是妥帖的理解,他静静说:“人无完人。”
雷承凯举了一下手中的玻璃杯,抿一口白冰水,“谢谢你。”
一串银铃般清脆悦耳的笑声从身后飘来,文子启循声回头望去。
相隔二十步左右距离的地方,周芷瑶笑靥如花,一袭宝石绿抹胸晚礼服,露出洁白如玉的肩臂和后背,抹胸处的珠片粼粼闪光如细碎白金,长及脚踝的薄纱裙摆轻盈飘逸。
周芷瑶身旁的站着两位男士。其中一位男士背向文子启。他的身型颀长,站姿沉稳,剪裁合体的西装完美塑形出他的脊背直挺如削,肩膀宽平——文子启一眼就认出这是韩光夏。
另一位男士则偏年轻,表面上装作认真聆听,但眼神暴露了他的无趣和不耐烦的情绪,眼角余光也瞟向了其他晚装女性的半露酥‘胸。
周芷瑶和韩光夏的面前,一位中年男人手持一杯红酒,高谈阔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小演讲中。而周芷瑶和韩光夏则礼貌地微笑聆听,不时点头回应。
工程师突然觉得那中年男人有点眼熟,细心回忆,似乎在北京卫视的新闻访谈节目中出现过的。
雷承凯顺着工程师的视线,瞅了瞅那个中年男人,淡道:“那是个城建开发局的栾副局长。”
“……连城建开发局的领导人都请来了,戚老行长面子不小。”工程师说。
“你是来北京的日子不长,要是日子长了,就会明白这大首都、皇城根下,副局长也不算什么大官。”雷承凯冷漠一笑,“这场庆祝会的本意,就是邀请尽可能多的商界政界人士参加,扩大宸安银行知名度,以帮助增长储蓄和贷款业务。”
“哦。”工程师点点头。
“正在和副局长聊天的,就是东方旭升的销售代表。你认得不?”
“有两位认得,另外那位新手男销售不认识。”
“呵,连你都看出他是新手销售了,就说明他真的很新手。他叫冯晓贝,东方旭升现任总裁冯浩的儿子,去年刚从美国回来。”
“原来他就是冯晓贝。”工程师心中记下了冯晓贝的长相。
“这场庆祝会不但是银行拉生意的好机会,也是销售们拉生意的好机会。”雷承凯一口饮尽杯子剩余的冰水,稀罕地来了兴致,“你也上去打个招呼,做做自我介绍吧。说不定能拉到新关系。”
“……我?”工程师愣了,又看了看那中年男人,汗颜。不是吧,太突然了,一点都没准备。
一名侍应生走过韩光夏身边,手端着一托盘,托盘上放着几只斟满香槟的高脚杯。
韩光夏侧过身子,从托盘上取了一杯香槟,同时,冷峻的目光飘往身后,如刀锋轻掠般一扫而过。
文子启仓皇旋身,背对韩光夏,内心祈祷不要被昔日搭档发现。
“你怕什么啊?”雷承凯大为不满,作势要拽着工程师的手臂上前,“他和你来自不同公司,是竞争对手,但他又不会吃了你。”
文子启急忙按下雷承凯的手臂,心虚道:“雷行长,我的晕车还没缓过来,现在上去会说胡话丢脸的。”
城建局副局长与东方旭升三人聊完,又踱去了其他地方会晤熟人。
韩光夏则携着周芷瑶走向张贵戎副行长,所经路线,其余宾客皆注目于二人。
雷承凯瞧向二人的背影,平淡说:“那女的打扮确实不错,整个会场里就数她最标致了。两人凑一块儿,成金童玉女组合了。”
牡丹堂的大门前出现了两人。
深亚麻色头发的沈逸薪,五官俊秀清雅,金丝框眼镜后的沉黑双眸透出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光,伟岸轩长的身高配上笔挺的西装,气度坦荡潇洒,神采飞扬明朗。
白凌绮手挽着沈逸薪,温婉的目光流转,笑吟吟望向众人。她的檀乌黑发已盘成端庄的盔型,挽在脑后,展露出一段雪白如优雅天鹅的纤细颈脖。高挑身材搭一袭纯白无瑕的单肩曳地长裙,肩上白绸带长长垂下,衬托出高贵雅丽的气质如同希腊女神降临人间。
霎时间,全会场人员的视线统统集中在了沈逸薪和白凌绮身上,宛如聚光灯照至一处,极尽光芒,风头无两。
“不得了啊。没对比就没发现。你们赛思克这一对,才是真真正正的金童玉女。”雷承凯上下打量着门口的二人组,“白经理的样貌和气势,直接把刚才那女的给压过了。”
文子启朝周芷瑶偷偷一瞥,见到她的眼中流露出一丝隐秘的不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