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人间见白头-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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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漓低低一笑:“你是在抱怨没人给你壮胆气,自己一个人不敢动手麽?”
百里陵掩饰地揉了揉鼻子,岔开话道:“苏军师,我叔叔是看出那个萧振身份不一般才动手打他的麽?怎麽你们都看出了,只有我没看出来?”
“他若真是个奴隶,怎会对著庞大的军队没有一丝的惧怕,怎敢在我面前侃侃而谈,显然是身居高位,大场面见得多了才会有那种气魄,”回答的是百里霂,他顺手抚摸著逐日的鬃毛,冷笑道,“自称是奴隶,不过是为了折辱激怒我,我何不将计就计先打他一鞭再说。”
“说到将计就计,还是苏军师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厉害,让我去激怒那个乌龟王爷,他还碍著叔叔的关系不能发火,真是痛快。”百里陵一面说一面狗腿状挤在苏漓身後给他捶背。
百里霂冷冷横了他一眼:“你最好记住了,这次只是个例外,要是仰仗我是你叔叔的身份在军营里胡作非为、违抗军规,我就要你好看。”
百里陵悻悻地应道:“小的记住了。”他不敢再去向百里霂搭话,转而小声向苏漓问道,“苏军师,那个乌龟王爷为什麽打定了主意跟咱们过不去呢,莫非他跟叔叔有宿怨?”
“宿怨麽,估计没有,今日恐怕是将军和萧王爷第一次见面。”苏漓被少年请教得倒是十分受用,很想摇头晃脑的捋捋胡须,却只能伸手在光洁的下巴上摸了摸,“两位都是当世的名宿,没想到一相见就闹得尴尬至此。”
他感叹完,看了看百里陵不明所以的神情,才想起自己还没回答他的问话,只好伸手指了指刚刚经过的街市:“你看这里的商铺多不多?”
“很多,不过好像不少铺子都关门了。”百里陵恪酢醍懂的答道。
“这里大都是南来北往的商客,尤其是西域诸国的客商,来此贩卖香料宝石,或与中原客商交换丝绸瓷器。”苏漓笑了笑,“你看这贺兰城如此宏伟,其筑造的本钱大都是来益於这些客商们。”
“所以,我们一旦攻打伽摩,伽摩人就不来做生意了?”百里陵有些明白过来。
“嗯,不止是伽摩,西域诸国人人自危,怎敢轻易踏入战局。”苏漓拍了拍他的头,解释道,“所以我们这次来,是切断了萧王爷的财路,他焉能不恼。”
“百里陵,立刻快马去曲将军尹将军那里,让他们即刻带兵向城西进发。”百里霂打断了他们的叙话,下令道。
百里陵忙收起闲散的神色,挺直脊背应声而去。
“将军不等吃过午饭,现在就要去城西点兵麽,看样子有些急切。”苏漓翻身骑上马,微笑著问道。
“我确实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这五万戍军了,”百里霂喃喃道,“尤其方才萧郡王让我去领兵时,满脸等著看好戏的样子。”
贺兰郡西,已是入夜时分,苏漓在远处风沙的呼啸声中走出了大帐,向著军旗下驻剑遥望的背影道:“曲将军是想家了麽?”
曲舜一怔,转回头来,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苏军师说哪里话,我在灵州时几年不曾返回家乡也并不会多想家。”
“离家乡太久,思乡之情反而会淡去,比不上刚离故土时,心头那千丝万缕的牵挂啊。”苏漓将吹散的发丝拨到脑後,走到了他身边。
曲舜垂著眼睛,沈默了片刻,才问道:“一下午都没见苏军师,你去哪了?”
“不过在附近高处随意走走看看。”苏漓挥了挥衣袖,“这里的风沙可真大,地形也因遭受腐蚀变化得十分快,不过数十年光景,旧的地图就已不准确了。”
他靠在旗杆上,借著摇晃的火光打量著曲舜的侧脸:“我离开的这一下午,发生了什麽事麽?”
“唉,”曲舜长长的叹了口气,“将军巡视了西部驻军的大营,他们的统领吴礁倒是个老实人,带著将军将十个营全部巡了一遍。可是,这批驻军显然已是多年不曾征调,老朽孱弱者足有数千之众,其余的也都懒懒散散,光是集合就花了大半个时辰,有的站在校场上还昏昏欲睡。这样的一支军队,别说将军看了大为光火,就是我们也是一肚子的不快。”
苏漓听了这话,却只是抬了抬眉毛:“那将军有什麽对策麽?”
“能有什麽对策,将军已下令让尹将军接手训练这支军队,说十日後再去营中巡查,明日就是第一日。”曲舜说到这有些颓丧,“再过些日子就要向伽摩进军开战了,可我们如今却无一优势,反而困难重重。”
“你现在就是急断肠子也没用,”苏漓无所谓的笑了笑,拍著他的肩膀,“将军既然接了帅印,我们只能一步步地跟著他挨著,趁如今还闲散,去我营中喝几杯吧。”
曲舜退後一步,也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几月不见,你怎麽愈加不知轻重,军中禁酒可是大忌,你犯得起麽?”
“好,是我失言,那麽去饮杯茶总无碍了吧?”苏漓显然没有真心悔悟,随意笑笑便把他拉入了自己的帐篷。
这只是一处简陋的营帐,角落里堆满了书卷,空气中仍留著些许的墨香。苏漓斟了两杯温热的茶水,两人对坐著饮茶,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忽然帐外传来一缕细细的声音,初时有些枯涩,但渐渐地就悠扬起伏著在风里远去,曲舜怔怔的听著这声音,在北疆戍守了十年,这乐声实在再熟悉不过了。他脱口而出:“这是马头琴的声音,是谁在拉,乌木合吗?”
乌木合是北凉最先率军归降百里霂的人,他有著贵族血统,却只以牧民自居,手下三千精骑这次也都随大军来到了贺兰。
苏漓也凝神细听了片刻,淡淡笑了笑:“是大将军吧。”
“大将军,什麽时候会拉马头琴了?”曲舜诧异的望著他,自他跟随百里霂以来,便知道他平日闲暇时连下棋看书都很少,而听琴更是紫淮来了之後的事,他自己根本不会去碰乐器。
“去年过年时,大将军心情不太好,恰好听见乌木合思乡时所奏的琴声,就非要让他教自己马头琴。”苏漓解释道,也并不去说百里霂心情为何不好,只是抬起眼皮看了曲舜一眼,“不过没想到的是,大将军学这北凉的琴倒快,後来乌木合还说将军已经拉得比他还要好了,也不知是不是拍马屁。”
他说了许多,曲舜却已凝神听那琴音去了,那与中原乐器迥异的琴音带著古老的嘶哑和苍凉,像是西北原刮起的风,吹得人面颊微痛,又止不住想要留下泪来。
第九十四章
九十四章直到琴声慢慢消散,苏漓才伸手扯了扯曲舜的衣角,使他回过神来:“茶都凉了。”
曲舜忙低下头,掩饰般地捧起粗瓷盏。
苏漓看在眼里,也没有直言拆穿他的心事,侧过身将背後的书卷推开了些,随意仰卧在毡子上,轻叹道:“说来我们已有很久没有这样闲叙了,之前几月你都待在家中,好容易出了都城,我却是跟随中军,而你在辎重营,难以碰面。”
“是啊,不过我看你气色比先前好了些。”曲舜微微笑道。
“不用在战场颠沛流离,当然好多了,你看大将军,温柔乡里享乐了半年,下巴终於圆了些,”他说到这,忽然摇了摇头,“不过在这鬼地方,恐怕不到两个月就会比原先还要消减了。”
曲舜听他这样说,倒是愣起神来。
苏漓突然欠起身看著他,口气有些认真:“怎麽不说说你家里的事呢?当初在北凉战场上,你收到的家书就是让你战後回家成亲的吧。”他见曲舜不说话,自顾自的笑了笑,“有时我也佩服你,当真是能藏得住事,一点口风也不漏,对我不说,对将军也不说。”
“你在怪我没知会你麽?”曲舜低低道。
“呵,此事与我并无关系,怎能用上怪责的字眼,我不过是感叹一句罢了。”苏漓用袖子掩著脸,闷闷道。
“我……我那时心里乱得很,”曲舜低头,眉宇间纠结的厉害,“不知道该如何对你说,而对著将军的时候就更不知怎麽开口了。”
“你怕那时说了,他会做出什麽你不敢想象的事麽?”苏漓侧过脸,轻声问道,“你可知道,那时不说,直到谭言来报你婚讯时,他是何反应麽?”
曲舜怔怔的望著苏漓的眼睛:“我……不知道……”
苏漓却别开眼睛:“罢了,我不逼你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他偏著头,露出些许无奈的笑意,问,“你跟嫂子,还和睦麽?”
“挺好的……”曲舜迟疑了片刻,又道,“我离开时,她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苏漓愣了愣,缓慢的点了点头:“那样……也不错。”
“不说这些了吧,”曲舜低声道,他整了整衣襟,站起来看向苏漓案上的半幅地图,“这是伽摩的门户,衍纳城?”
“不错,这座城池伽摩人叫它氏婆罗衍纳,寓意山峰之城,居高临下,易守难攻啊。”苏漓口气中不无忧虑。
“那……你有想好什麽攻城的策略吗?”曲舜知道他机敏不凡,忙问。
“下策倒是想好几条,不过……”苏漓苦笑一声,“为了不成为空谈,还是等尹将军练好了兵再说吧。”
然而,十日练兵之期仅仅过了三日,尹翟就快马从军营赶到了中帐,满头大汗的冲进百里霂的大帐,直挺挺跪到地上:“大将军,末将无能,请大将军削去我的军职!”
百里霂正在吃早饭,皱眉看了他一眼,将碗放到一边,又取了茶来漱口,而後才不紧不慢的问道:“出什麽事了?”
“末将奉将军之令在匣子岭练兵,起先两日士卒大多懒散无力,末将一一按照铁律处罚。谁知今日,这些人却愈加嚣张,我寅时擂鼓,三营却有大半都在营中酣睡,不肯出营。末将前去质问三营校尉,他竟然推说昨日被我打伤,无法起身,我昨日不过给他五军棍,如何打伤他,分明是狡辩。”
百里霂听到这,淡淡道:“就算他说的是实话,五军棍就能打伤的士卒,更何谈上阵杀敌。”
“将军说的是,末将为了严明军纪,只得下令将这名校尉斩首。”
“严整军纪自然不错,”百里霂忽然严厉起来,“那你为何狼狈不堪的逃到我这来!”
“将军!”尹翟跪行两步,“我刚下了军令,十个营却忽然全都暴动起来,几乎要激起兵变!我难以招架,所以才回营请将军拿主意。”
苏漓在一旁低低道:“十个营一起闹事,必然是有人背後唆使,不过这且不急著追究,先将暴动压下去才是。”
他说著,看向百里霂,却见他脸色铁青,将茶盏猛地掷到尹翟跟前,怒喝道:“连这等小事也不知如何处置,我要你这将军何用!”
四溅的茶水和碎瓷片溅了尹翟一身,他呆在那里,茫然了片刻,俯下身道:“末将无用,请大将军责罚。”
苏漓在一旁轻咳了一声,上来解围道:“他们这是料定了尹将军不敢轻举妄动,毕竟十个营数万人,真乱起来可不是闹著玩的。”
尹翟忙点了点头:“这正是末将所顾忌的。”
百里霂看著他的头顶,又顺过气来:“我且问你,一营乱,你斩一营校尉,十营乱,你就不知道该当如何了麽?”
尹翟思索了片刻,还是为难地低下头:“请大将军教我。”
“好,你是我的学生,治军之道我自然该教你。”百里霂沈声说完,随即大步从他身边走过,直向帐外走去,“百里陵也跟我来。”
匣子岭距中军大帐不过数里,百里霂一行只带了烽火营几百人,片刻间就来到了练兵之处。尹翟的一队亲兵已被西北驻军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