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人间见白头-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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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生了一场大病,一个月前的事了,”岳宁用袖子拭了拭眼睛,重新抬起头,“你的伤……重不重。”
百里霂放下捂著伤处的胳膊,向他笑了笑:“皮外伤而已。”他看岳宁还是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道,“还愣著做什麽,你不是来宣旨的麽?”
岳宁从袖中取出一卷明黄卷轴塞给了他:“宣什麽,还要你跪我不成,自己拿去看吧。”
百里霂并没急著打开,手指搭在绸面上低声笑道:“若是这圣旨是命我退兵,那我可就要去给乌兰大汗陪葬了。”
“你不相信皇上麽?”岳宁皱眉看向他。
“不能说是不信,不过尚书令、大都护和兵部尚书个个都不省事,也不知皇上能否牵制得住,”他说到这,一转头向岳宁道,“你妹妹在宫中那样的高位,怎会至於病死,该不会是……”
岳宁听出他的意思,一时有些没好气:“你常年在这里,对宫中的事情果然是一点也不清楚。”
百里霂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坐到一旁:“还请岳大人指教。”
“我没有什麽指教大将军的,”岳宁嘟哝著,坐到了他身边的扶手上,“你不必担心,皇上自小丧母,在宫中不是没有人要对付他,之所以没事,还不是因为我妹妹对他多加庇护,视为己出。不过这也不全是出於一片慈母心,只是她位居後宫之首,又膝下无子,不免要找个靠山。”
他说到这忽然笑了笑,道:“哎你知道麽,皇上小时候长得可好玩了,我经常溜到东宫里拐他去园子玩,被先皇骂过好几回呢。”
百里霂也随他笑了,只是因为面色苍白的关系,笑容很是无力,他翻开了手中的圣旨,借著灯火看了起来。
岳宁也噤了声,靠在他身边看著他的侧脸出神。
“这倒也巧,”百里霂看完便低头笑了起来,“恐怕建墨那帮人也没料到,北伐的旨意送出不到一个月,捷报就已传回去了。”
岳宁并没有笑,他用额角蹭了蹭百里霂的脸颊:“皇上下这道旨意是料定你能赢,只是没想到赢得这麽快,而且我离开都城之前,就已经有尚书令等人收了北凉重金贿赂的风声,若要彻查这盘根错节的三个老狐狸,恐怕皇上有些压不住。”
他看著百里霂的眼睛,略带恳求的说道:“不如你过几日跟我回建墨去吧,有你镇著想必出不了岔子。”
“你要我回是出自私心还是当真为了稳定政局?”百里霂轻轻拍了拍他的脸,眼角弯出些笑纹。
岳宁直起身,有些愠怒似的赌气道:“就是出自私心又怎麽样。”
“说实话,”百里霂合起卷轴丢到一边桌上,有些疲惫的阖上眼睛道:“我不能贸然班师回朝,一切要等皇上收到捷报後下了旨意再说。再说过两个月就要过年了,这恐怕是我在灵州过的最後一个新年,我想等明年开春再回去。”
第八十二章
第八十二章“请大将军试著握拳。”年老的军医除下百里霂从肩上到胸前的厚厚绷带,又摸索了一番接好的肩胛骨,低声道。
百里霂望著肩上已经结好的痂口,苦笑了一声,然後捏起了拳头微一用力,指节间咯咯作响:“嗯,还是有些使不上力气。”
“要等筋骨完全长好,至少还要半年的功夫,将军以前受的伤也不少,是该趁这个机会好好养养了。”老军医絮絮叨叨的说著,“恕老朽提醒一声,将军现在年轻力壮,不把这些伤放在眼里,到了以後上了年纪,可是有苦头吃的。”
百里霂也不怪他无礼,低头按了按肩膀道:“以後的事,以後再说吧。”
“大将军,曲将军求见。”
百里霂半边肩膊还坦在外面,只是懒懒的披了一件狐皮裘,道:“请他进来。”
曲舜这日没披甲胄,穿著一身淡青的袍子,头发没有规矩地笼在盔里,倒是有几缕碎发溜到额前,看著比往日要多了几分稚气。
他看了一眼背著药箱走出门的军医的背影,问道:“将军的伤好些了麽?”
“好多了。”百里霂说完,还笑著活动了一番手臂给他看,“这些时日琐碎军务我没有精力过问,你和尹翟他们辛苦了。”
“也没有什麽大事。”曲舜低头摸了摸脖子,有些踌躇地说道,“将军,我今天来是想告个假。”
“哦?”百里霂望著他,笑容凝在嘴角,“你要回蓟州麽?”
曲舜点了点头,看百里霂的眼神有些躲闪:“这几年战事繁重,一直脱不开身回去,今年总算……”
“我知道,”百里霂靠在软榻上,轻咳了一声,“要去多久,还回来麽?”
曲舜猛地瞪大了眼睛:“当然回来,将军……”
“呵呵,”百里霂笑著摆手,“过完年,封赏的圣旨必定到了,到时候想来是要班师回朝,你若是想在家多待些时日,就不必绕回灵州了,直接去建墨与我们会合便是。”
“嗯。”曲舜轻轻点了点头。
他应完这一声,屋内便陷入了沈寂,外面沙沙地下著雪,靠里的一扇窗户没有扣紧,百里霂的目光便从那缝隙里望著窗外一片白茫茫,出起神来。
曲舜的目光在他脸上流连了一番,见他似乎没有话说,便低声道:“将军,末将告退了。”
沈默的男人这才回过神,像是惊醒了一般道:“等等……”他抬起头,情绪复杂地望著曲舜,喃喃道,“你过来。”
曲舜怔了怔,低头走了过去,离得近了,便渐渐的被男人漆黑的瞳孔看得有些慌乱,手臂都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将军还有什麽事麽?”
百里霂的唇角绷紧了,缓缓伸出手掌贴上了曲舜的脸颊,那是温热而柔软的青年的肌肤,正如十年前一样,而青年的眼神却已生出许多不同。微凉的手指滑过额角眉梢,轻轻地像是描摹什麽似的,让曲舜都觉得有些发痒而缩了缩脖子,却并没有偏头躲开。
“曲舜,你……”百里霂抬起眼睛看著他,轻轻张了张嘴唇,想要说什麽却最终无奈的笑了出来。
这笑意来的太过突然而勉强,以至於曲舜也觉察出不对,他惶然的看著面前的将军,露出的是与以往的洒脱不羁完全不同的神情。
“将军,你怎麽了?”他忍不住伸出手,在百里霂的胳膊上晃了晃。
而百里霂突然抓住了他的手,牢牢地将他的手指攥在掌心里,力道几乎让他隐隐作痛,然而在这莫名的动作里却是一句话也没说。过了许久,那手掌忽然松了开来,百里霂长长吐出一口气,淡淡道:“你去吧。”
这年的冬天,北疆的雪像往常一样来势凶猛,不到半月,就把整个灵州城笼罩进一片白色里。将军府内的湖面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堆著乱絮般的碎雪,著实算不得什麽风景,而湖畔却仍有人看得出神。
数年前的这个时候,湖边也是如此光景,不同的是,湖对岸的暖阁里时而会漏出缥缈的琴音,而现在却是一片寂静,雪片落下的声音都十分清晰。
“将军,”廊外的小亲兵忽然出声打断了这寂静,“尹将军求见。”
百里霂转过脸来,掸掸肩上的碎雪:“请他进来。”
尹翟很快便大步走了进来,他身上披著的鳞甲簌簌的掉著雪花,一走到廊上便倒身下拜:“启禀将军,我们直到出了启郡以西,才追查到弘吉部的踪影,可终究还是晚了一些,他们已入了伽摩国境内。”
“哦?他们的脚步这麽快,想必早就看出王帐的势力撑不过这场战争。”百里霂冷笑了一声,“我早说过,若说北凉族中的女子,乌兰狠辣决断,却远绝比不上哈斯图雅的深谋远虑,她与西域诸国的来往大约也有十几年了,所以这次连退路也去的这麽从容。”
“将军,我们是否要与伽摩国交涉交涉,让他们把人交出来?”尹翟低头琢磨了一番措辞,“弘吉部虽不曾与我们正面交战,但也并未投降,况且几年前还安插了内奸在城中,害的我们死伤了不少兄弟。”
百里霂的神色忽然就僵住了,他眯起眼睛看向身後冰封的湖面,长长叹了口气:“你在军事上能力和天赋都是一等,可惜别的事上还是不开窍。”
尹翟一听这话,微黑的脸一下就涨红了,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末将愚钝,还请将军赐教……”
“伽摩国一向傲慢,与其余西域各国联系紧密,大炎皇帝尚要让他三分,哪里轮得到你冒冒失失去要人。”百里霂嗤了一声,“再说我们激战结束不过一月,兵力国力都损伤不少,自然是要休养些时日才是上策,怎能再去惹麻烦。”
“将军教训的是。”尹翟讪讪一笑。
“你若是一直在我麾下也没什麽,反正我从不计较这些琐事,可是过些时候等大军班师回朝,朝堂中那些老家夥可是不好对付得很。”百里霂想到那些文官的面目,微微蹙了眉,颇有些不快,“一个个唧唧喳喳,就算不搭理他们,也总要找些麻烦与我过不去。”
“唔,”尹翟听到这,像是想起了什麽,“末将听说都城前些时日又下了一道旨意?”
“不错,让我们过完年即刻回建墨,大约还是领取封赏之类,”百里霂兴趣缺缺的样子,又看著尹翟有些自嘲的说道,“我是没什麽好升的了,还是你们年轻人前途不可限量。”
尹翟摸了摸脖颈子,嘿嘿一笑:“还是多亏皇上和将军厚爱。”
“这句话说得好,”百里霂突然道,还拍了两下巴掌,“这官话往後要多学著些,今後可要用得多了。”
尹翟一怔,随即才明白百里霂在故意挤兑,只得无奈的笑了笑。
正说著话,廊上又晃出个人影来,来人穿著一身宽袍,面容秀气,正是苏漓。他走过来向两人点了点头,随後便靠在栏杆上十分不雅地磕起了鞋沿上的冰碴。
尹翟对这个行事不拘一格的参将有些忌惮,轻轻拱了拱手。
苏漓也站稳了回了一礼,随後道:“方才建墨犒赏的饷银已经运到了灵州,还有好些车的绸缎和美酒,我来请示将军一声,要分发下去麽?”
百里霂闻言,笑了笑:“你照著单子发了便是,不过可别像上次那样,把我的那份也分了,也不知会我一声。”
尹翟显然不知道这事,诧异的看著二人。
苏漓摸了摸鼻子,毫无歉意地说道:“这次所赏将军之物是单独的一辆大车,我随意看了看,每件都珍贵得很,恐怕把卑职卖了也赔不起,所以小心的命他们送到库里去了。”
“哦?”百里霂失笑,“是些什麽东西?”
“比方说,”苏漓在袖子里摸索了一番,拿出块成色温润的深紫色玉璜,“这个东西。”
百里霂一挑眉毛:“你是说,这是皇上给本将的御赐之物?”
“嗯……”苏漓抬起脸,忽然狡黠一笑,“大将军向来慷慨,想必也不会吝啬赏卑职一枚小小的玉璜吧?”
两人忽然同时大笑,连屋檐上的薄雪都应声抖落了下来。
第八十三章
第八十三章这是灵州几年来最闲散安乐的一个新年,没有了战火和突袭,日子过得飞快,很快就过了除夕,到了正月里。
这日,将军府正厅里正拢了十几名校尉等候传达班师回朝的日期,忽然厅外传来尹翟中气十足的声音,带著浓浓的喜悦兴奋:“大将军,你看谁来了。”
众人忙让开一条路,百里霂坐在正中倚著扶手,神情有些慵懒,等他看清尹翟拉著的人之後,眼睛一亮,然後腾地站了起来,大踏步向他们走去:“李廷!”
很多新校尉并不认识这个缺失右臂的中年人,都诧异的看了过来。
李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