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人间见白头-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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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日长嘶了一声,骤然人立起来,碗口大小的铁蹄踩下,直将近前的灰狼头骨踏裂,脑浆崩了一地。百里霂抽出腰间的长剑,顺势挥下劈开了另外两匹狼的头颅,狼性狡诈奸猾,血影间不由得都退开了几尺,向两边避开了些。
身後的其余人也都陆续陷入了苦战,几匹狼先後窜近了一匹高大的战马,用利爪撕扯开了战马的肚腹,再扑上跌落到地上的士卒咬断了他的喉管。
曲舜在砍杀之际偶然抬起头来,却看见百里霂已越过了狼群,向著哈图佐的武士们飞驰了过去,他忙追赶了上去,喊道:“将军!”
百里霂稍稍勒停了马:“你听鼓声。”
曲舜喘著气,根本不用凝神去听,因为那鼓声从未间断,敲得人血管都沸腾了一般,几乎停不下手中的刀。
“这是绞合车阵的讯号,”百里霂摇头,“只是,还不够快。”
光是想想那些布满利刃的战车绞合的情景,曲舜就不寒而栗,好像耳边都能听见人的骨头和肌肉被挤碎的声响,他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重新握紧了剑柄:“将军,哈图佐这次出现,也是因为那个内奸麽?”
百里霂神色一沈,蓦地挥动了手中的长枪,曲舜根本来不及回头,只看见半空中一个影子腾了起来,向著百里霂扑了过去。枪尖的光芒像流星一般滑落,那是令北凉最勇猛的武士也闻风丧胆的枪术,锐利的枪锋扎进了敌人的咽喉,巨大的尸身被甩了起来,又猛地落下,击在他的同伴们的身上。
这样的行为无非激怒了这群野蛮的武士,他们血红的双眼中充满著可怖的恨意,像闻到鲜美血味的饿狼,纷纷向百里霂的方向包抄过来。
“将军……”曲舜握剑的手心满是汗水,主将陷身敌阵实在是太过於危险,然而不等後续部队跟上来,逐日赤金色的身影就已穿过纷乱的敌军,直向哈图佐援军部队的更深处飞驰而去。
他显然是要去取什麽人的性命,但是究竟是谁的性命值得他这样以身犯险,曲舜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他策动坐骑,用炭火马坚硬的镔铁护甲撞向了蜂拥而上的敌人,不顾一切的跟了上去。
前方是一处不高的草坡,那里站著的一个肤色赤红的人影十分显眼,他的头发像狮鬃一样蓬乱,几乎遮挡了面目,胸口是硕大的生铁甲片,手里提著一把沈重的链锁,链子的末端拖著一只巨大的锤。
百里霂轻轻低笑了一声:“哈图佐的大首领,竟然也来了。”
他忽然跃下马,将缰绳丢给曲舜,自己只提著长枪向前面的坡下大步走去。曲舜一把接过,勉强压住声音里的颤抖:“将军,小心。”
在他的记忆里,将军已许久不曾与人步战交锋了,对方的大首领也拖著那枚沈重的巨锤缓缓迎了上来,将一路的青草都碾进了泥土里。那麽沈重的武器,应当无法防御住将军绝妙的枪术吧,曲舜在心中默默的安慰著自己。
两人相距还有尺余时便迫不及待的动起手来,然而,那拖曳著巨锤的铁链,在那人手中,挥动出去竟如挥鞭一般轻巧。链锁撞击间便将百里霂手中的枪杆牢牢锁住,百里霂虎口一紧,才勉强没丢了手中的兵器。他额上已泌出了汗珠,显然是出尽了全力,巨大的力量从锁链的那段传到枪杆上,使得这金铁般刚硬的名枪都微微扭曲了弧度。对手蓬乱的发间露出血红的眼珠,死死的看著百里霂,就在此时,百里霂忽然大喝一声,迸出一股力量扭转了枪势,将枪尖倒转入地,直插入泥土中,随即借著这点支撑腾空而起,一脚踢在首领的胸口上,靴後的马刺滑过他身上裸露的皮肤,鲜红的血液立刻流了出来。
而他的足尖刚落地时,就听得脑後一阵风响,沈重的铜锤已向著他的後脑勺猛地弹了过来,情急之间不及回身只能竖过枪杆去挡,堪堪与巨锤的攻势相抵,猛烈的震击像锋利的刀片撕裂了他的虎口。
两人各自受了轻伤,都退开了两步,略微喘著粗气。百里霂盯著敌手,低声用北凉话说道:“哈图佐已经摒弃了自由,甘愿俯首在北凉王的脚下了麽?”
对方的声音嘶哑而沈重,带著浓重的口音,模糊说道:“杀了你,就能回去。”
“回去?”
“家乡,吉沁尔草原,”首领发出呵呵的笑声,“大汗允诺的。”
“只要杀了我麽?”血液的粘腻粘在手心和枪杆间,火辣辣的痛,百里霂却笑了,继续用北凉话说,“真是可惜,你回不去了。”
敌手再次扑上来的攻势濒临疯狂,数十斤的大锤以惊人的力量一记接著一记的砸下,首领从喉咙里含糊不清的重复说著:“回去,回家乡去。”
“那你就……回去吧!”百里霂低喝著,将枪尖送入了对方的胸膛,带出一股浓腥的血浆,对手仰起脸,长久的看著草原上蔚蓝的天空,狰狞的脸上露出笑来。
百里霂回手,有些惊讶的发现,长枪似乎卡在了敌人的骨头缝里,竟没抽出来,他加了几分力气,再次抽回。首领的神色似乎很痛苦,血红的眼里却露出希冀来,他无声的张开了嘴巴,缓慢的张合著,枪尖终於抽离了他的胸腔。电光火石间,一只碧绿的蜥蜴从他口中探出脑袋来,向著百里霂微一仰头,喷出了一股腥臭的雾气。
第六十章
第六十章战鼓声,铁蹄踏过草原的声音,士卒们砍杀的呼喊声,还有战马的嘶声都从耳边消失了,像是一把利刃将他从半生戎马的命运线上一刀斩断,使得他狠狠跌落到了未知的深渊里去。双臂失去了被铁甲包裹的冰冷坚硬感,温暖的如同泡在了热水里,让人昏沈的几乎想要睡去,再也不必醒来。
百里霂在暖洋洋的温水里舒展开筋骨,压在肩上十来年的重负陡然消失的无影无踪,虽然心底有什麽在不停地叫嚣著,但是他却没有费力去想。他看见温暖的阳光从云间渗了下来,照到他身上,而他还是那个少年的禁宫侍卫,在闲暇时咬著草根仰躺在御马坡後的草地里,漫无目的的消耗著光阴。
突然,一滴冰凉的水滴落到他的眉宇间,是下雨了麽,模糊的视野里出现了一队骑兵,是敌人!百里霂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枪,却摸了个空,连佩剑也不在腰间,他惶然的站起身,原野内一片空旷,只有他一个人,一种强烈的孤寂感使得他的脊背都凉透了。
“将军……”一个声音隐约的传到他耳边,“百里霂……”
他猛地握紧了拳头,一道刺眼的光线刺入了他的眼帘。
坐在他床头的苏漓对上他睁开的双眼,先是一惊,随即跳了起来,向外大声喊道:“大将军醒了!”
门外立刻像炸开了锅,武将们的铠甲将不宽的门框撞的硜硜作响,争先恐後的挤进屋来,百里霂稍稍欠起身,只是这一个动作,脑後便像是被铁锤猛地击中般,疼得冷汗直冒,耳边也嗡鸣不绝,只能看见这些部属们的嘴唇在他眼前一张一合,却听不清说的是什麽。
忽然,指间一暖,却是曲舜抓著他的手掌,轻轻抵上了前额。
百里霂费力的挪动指尖触了触年轻人光洁的脸颊,声音虚弱的问道:“发生什麽事了?”
曲舜抬起头,微微红著眼角,有些哽咽的说道:“是末将没有守护好将军的安全,末将……”他不敢再说话,生怕眼眶里的泪水滴落下来,损失了军人的威严。
“将军中了毒蜥的剧毒,”苏漓轻轻叹了口气,“刚见到将军时,卑职也吓了一跳,这毒性十分猛烈,药石之类是来不及救治的。只得铤而走险,给将军放了毒血,原想著将军若是就此不醒,卑职也只能以死谢罪了。”
白凡见他二人说话神色都蔫蔫的,尴尬的笑了笑,上前道:“苏主簿这次的确用的险招,小曲看他在将军身上划了那麽多血口,差点找他拼命了。”
百里霂却连笑的力气也没有,稍稍闭了一会眼睛,才开口问道:“战事如何了?”
“车阵撕碎了敌军半数人马,余下的半数突围逃去。如今盘踞在苍羽原上,”白凡顿了顿,“大约是在等将军的消息。”
“我的消息?看我死了没有麽?”百里霂缺乏血色的唇角微微上扬,“不必管他们,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办。”
苏漓退後了一步:“将军,解毒的药物药性太强,不能常用,所以这两日,将军还是安神静养的好。”
白凡也低头道:“将军的身体关系著全军士气,还是暂且不要劳神,余下杂事末将都还应付的来。”他一面说一面不动声色的推了推曲舜的肩膀。
曲舜这才抬起头,松开了百里霂的手掌站起身来,清了清喉咙道:“大小军务末将会先行处理,将军好好休息。”他最後行了军礼,“末将先行告退。”
百里霂点了点头,他望著头顶青色的幔帐,忽然抬起手,缓缓地摸了摸自己的前额:“是什麽人的眼泪,都落到我脸上了。”
他没有发问的对象,像是在自言自语,而屋内唯一站著的只剩下苏漓一人,他稍稍偏过脸去:“将军还有什麽吩咐吗?”
“叫紫淮来,”百里霂抚著额头,“我的头很疼,想听他的琴声。”
琴师很快就来了,依旧是长袍曳地,白玉般的手指抱著沈透的琴身,缓缓地走进了这间屋子,半垂著眼睑道:“听说将军受伤了。”
百里霂点了点头,也不管他根本看不见,开口道:“你还记得哈斯图雅把你送来的那天,你在灵州城门外弹的那支曲子麽?”
“将军想听那一曲?”紫淮将琴放到案上,从广袖里抬起手,拨动了羽弦。
淙淙的琴音流水似的从他的指间流淌出来,百里霂的目光牢牢地盯在紫淮的脸上,低声道:“这琴声听来比当年更加诡谲了。”
紫淮轻轻点了点头:“此曲是背阴石缝里悄悄生长的青苔,见不得光的。”
“就如同你来的目的一样?”百里霂冷冷的。
琴弦铮的一声停了,紫淮抬起头,用空洞的眼神望向百里霂的方向。
“你过来。”
紫淮整了整衣襟,站起身,摸索著向榻边而来。
“紫淮,把手伸出来。”百里霂依旧平静的吩咐著。
紫淮微有些迟疑,却还是颤巍巍的伸出了右臂,男人的手拉过了他的手腕。他的手掌按到了温热的胸膛上,掌心触到了细细的痂口,密密麻麻的,那样细小的伤口,从胸口一直延伸到了两边的肩膀,他茫然的用双手在男人身上摸索著,薄薄的嘴唇渐渐哆嗦起来。
百里霂拧过他的下巴:“你难道不该高兴麽?”
他的话语里有些隐隐的恨意,随即一抬手,将紫淮推开了。紫淮用胳膊撑住了自己,修长的睫毛抖动得厉害:“将军,我……”
百里霂长长的叹了口气:“弘吉部的女主人从来都不是温顺的小羊羔,当年我把哈斯图雅从狼群围困中救了出来,她又把你当做谢礼送给我,而你就在我身边隐藏了这麽些年。”
紫淮听到这,便再也不说话了,静默的跪坐在地上。
“直到在角楼上听见你传讯的琴声,我都不敢相信那个人是你,”百里霂摇头,“在军中顾及私情是最愚蠢的事,而我也愚蠢了一回。”
“说是没想到,大约是我根本不愿去猜测是你,毕竟……这些年懂我的人越来越少了。”他忽然顿住了,“紫淮,你没有话要说麽?”
“我是怀著阴谋来到这里,怀著阴谋在将军身边呆了三年,在必要的时候传递军情是我来此的目的。”紫淮面目平静的叙述道,然後弯下腰将额头抵在地上,“将军可否宽容些,赐紫淮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