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人间见白头-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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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兵行了一揖,转身退了出去。只剩下岳宁一个对著桌上的挂著的几支笔发愣,暗忖著是否要写封言别的书信,却见桌上墨砚俱在,唯独不见纸张。桌角那垛厚重的公文他是万万不敢乱翻的,只好随手拉开一边的屉子,却见里面厚厚的一叠信笺,整齐的码放在那里。他好奇的拿起一张来,立刻惊讶的发现上面的字迹与自己袖中的那封信一模一样,信笺开头的称呼是甯旭,结尾却没有署名。
而再下面一张也是如此,他小心翼翼的将那些明显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的私信取了出来,像是在无意间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让人忍不住去窥探一二。
那些信里却没有什麽出格的言辞,更像是寻常朋友间的闲谈,其中一封甚至提到了他的名字,那还是刚被发往灵州的时候。他当时接到的圣旨上,写的是著令赶赴灵州,随军小住,以磨砺自身,端正言行。可是这封私信上写的却是,那小子太不识趣,给他些苦头尝尝。
岳宁看著那与九五之尊身份不符的字句几乎想笑,却没笑出来,拿著信纸的手竟微微的颤抖,下面的那些纸质已有些发黄,明显是有些年头了。他不知道百里霂将这些信纸悉心的叠放收起的心情是如何的,正如他从不知道占据著这位大将军心中最深地位的人居然是那个人,一时间,那枚私印为何会在那人的手里也都有了答案。他缓慢的叹了一口气,像是要把心头郁结的东西吐出来,但是那隐隐的酸楚却丝毫没有淡去。
稍一回过神时,他才惊觉自己竟然偷看了百里霂的私信,忙手忙脚乱的将那叠信笺重新码好,小心的放回屉子里去,努力地将之恢复成没动过的样子。然而,他的手又忽然顿住了,他分明看见自己不小心落下的那条薄玉色的发带,躺在屉子的角落里。
四月初八,依照往常,这是最适宜放牧的季节,春草嫩绿,常常有北凉的牧人将羊群赶到灵州城下吃草,而灵州的戍军也从不加以驱赶。这是一年中最为平安的季节,在北凉人有足够的衣食时,大多都愿意守在自家的帐篷边,看著年轻的姑娘和少年们载歌载舞。
可是今年,灵州城外的青草依旧繁茂翠绿,淡紫的野花漫山遍野的开著,像一袭华美的大毯,北凉的牧民却没有一个出现在离灵州二十里内的地方。谁都知道,一场在劫难逃的交战即将拉开序幕。
“这次从王帐出发的五万骑兵应该只是前锋,大都是哲尔古那边三位大汗王家派出的人马,听说随行的很可能还有一支鬼影轻骑,”白凡低声道,“克什库仑那边似乎也要出兵与他们汇合,而汇合之地应该就是苍羽原。”
百里霂点了点头,转向其他人:“这次北凉春季发兵,你们怎麽看?”
曲舜拧起眉头:“若论他们发兵的季节,还有出兵的速度,都不是最奇的,奇就奇在这些明争暗斗的大汗王们在乞颜生前都是一盘散沙,怎麽在他死後倒同仇敌忾起来了。”
“曲将军说的是,这些年北凉之患愈来愈小,一方面是将军治军有方,威慑北疆,另一方面也是他们自己窝里斗得太狠,否则去年也不至於要来向我们借兵平息内乱。”尹翟这时刚刚从函州剿匪归来,又升了两级,百里霂议事时也不忘叫上他,他虽然一开始不善言辞,但渐渐的也会说些自己的看法。这时刚说完,又迟疑了一下,“除非,除非有什麽人能将他们统统捏在手心里乖乖听从号令……”
他还没说完,就被宋安大嗓门的打断:“我在这灵州守了二十多年,可从没听说过北凉还有这样的能人,除非是两百年前的扎纳大汗又活过来了,不然我看没人有这本事。”
曲舜摇头:“宋副尉,方才斥候的消息你没听清麽,这次向灵州进发的军队,举著的不是自家汗王的大旗,那是苍狼旗,北凉王那古斯家的旗麾。”
“什麽?”宋安大惊失色,“这些大汗王是真的愿受那个新的北凉王差遣麽?那个新大汗究竟是什麽人?”
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三章灵州城,北城门。
这夜是曲舜当值,夜深时坐在孤高的角楼上,了望著近处城墙上点点火把的光亮,闻著晚风里清淡的泥土气息,眼皮就不免渐渐沈重起来。
“将军,这是今年新入伍的士卒,叫曲舜,他在大柳营的这些日子做事谨慎心细,属下特意带他来补上那名亲兵的空缺。”
曲舜听著这些话时头一直没敢抬,小心的看著面前一小块地面,早就听说这位年轻的将军战功显赫,治军严厉,单是看著地面上他的阴影,就能感受到巨大的压迫感,让他不得不屏住呼吸,连大气也不敢出。
过了一会,才听见那个年轻的将军笑了一声:“你多大了?”
“十,十七。”他慌忙结结巴巴的应道。
“嗯,”那个声音继续说,“调作亲兵之後,要做什麽你知道麽?”
曲舜紧张的声音有些发颤,脑海里飞快的回想著原先白凡教给他的话:“属下应该照顾将军起居,跟随将军上阵杀敌,护卫将军安全,还有,还有……”
“没有那麽复杂,你只要记住一句话就行了,”将军笑了笑,“我说什麽你便做什麽,永远也不要违逆我的命令。”
“……属下记住了。”
辗转沙场从来都不是轻松的营生,有时虽然不会危及性命,但在初冬的野外露营,也实在是冻的够呛,空旷的平原里没有骑兵来袭的征兆,士卒们和衣挤在一起在睡梦里依然瑟瑟发抖。曲舜努力的裹紧了衣襟,但是甲片上的寒气一丝丝的往骨头缝里钻,连做梦都梦到自己掉进了冰窟窿里,半睡半醒间还能听见牙齿打颤的声音。恍惚著,又有一股力量把他从冰窟窿里托了起来,暖意也渐渐的回到了周遭,像是浮在软绵绵的云层里。醒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身上正覆著一袭黑色的大氅,而将军的衣袍外只披著甲胄,正低头看他。
迷蒙的睡意顷刻间一扫而空,他一骨碌坐了起来:“将,将军,我……”
将军漆黑的眼里却渗出一丝笑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後慢慢俯下身,在曲舜的唇角上落下一个吻。
“将军……”他从唇齿间喃喃吐出这两个字,恍然的醒了过来。
原先的晚风早已停了,四周像是凝滞住了一般,腰间的剑柄上湿漉漉的,起了一层水汽。一开始清晰可见的火把光亮也模糊不清,不知什麽时候竟然起雾了。
曲舜站在角楼外的木台上,皱眉望著黑夜里这浓浓的雾气,虽然现在一片宁静,但是这些年行军的经验所给他的直觉,让他心头隐隐不安。他慢慢下了木阶,拿著火把,走上了城楼,值夜的校尉看见他,立刻行了个军礼:“曲将军。”
曲舜冲他点了点头:“今晚有什麽异常没有?”
“除了这场大雾来的古怪,倒没什麽其他动静。”校尉道。
“嗯,”曲舜道,“让兄弟们都警醒些。”
他说完,便向城头上走去,拍了拍了望的几名士卒的肩膀,与他们随意交谈两句,去去困意。正说了一会话,黑夜里忽然传来几声闷闷的声响,像是粗大的木料击在石头上的声音。有节奏的“嘎达嘎达”的响著,但这声响又不太真切。
“什麽声音!”
城头上的火把立刻一个接一个的点了起来,但是雾气太过厚重,茫茫的什麽也看不清,曲舜转身喝道:“调一队弓箭手来!”
弓弩营也有一队在城下值夜,很快的登上了城墙,一字排开,抽箭搭弦,一致的等著曲舜的号令。曲舜也有些犹豫,踌躇著要不要派人去禀报将军,一时那声响又从厚重雾气里传了出来,他当即举起手臂,喝令:“放箭!”
一百支箭同时射了出去,黑夜里没有任何响动,一切都像是沈寂了下去。
“曲将军……”校尉向他走近了两步,正要说话。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像是有什麽巨大的野兽猛地撞在了城墙上,将这段以坚固著称的城墙都撞得晃动了一下。
曲舜刷的白了脸色,看向大雾弥漫的城下,突然回身:“快去,禀报大将军。”一面说,一面抓过身旁的一支火把,远远的掷了下去。
火光破开了浓重的黑雾,却又很快的消弭,但是在火把落地的一瞬间,曲舜还是看见了城下的东西,这是不同於以往的敌人,没有骑兵和战马,只有一大片高耸的阴影,像是大车。
“那是……抛车?”
校尉难以置信般的,半天也没收回目光:“怎麽会有,这麽大的抛车。”
曲舜一时间拿不准这外面的敌人究竟是什麽人,与北凉交战这些年来,他们从来是骑兵最盛,就算偶尔学中原人造些连弩撞木,也绝做不出这麽大的机械来。
就在这时,又是接连的几声巨响,巨大的石块砸在城门最薄弱的梁上,顷刻就塌下了一大块墙头。
“曲将军!”校尉惨白著脸又叫了一声,“这样由他们砸下去,半边墙都要塌了。”
曲舜猛然回过神来:“取火,射箭。”
“不行,火箭威力太小,”苏漓气喘吁吁的爬上城墙,连忙道,“现在雾大湿气又重,听说方才那一轮箭射下去连声惨叫也没有,他们必然是带了牛皮铁盾之内掩护。”
曲舜一时语塞,询问的看向他。
苏漓趴在墙头又向下看了一眼,皱眉道:“现在事情紧急,只能搬些石头上来,以牙还牙的砸下去,要是能把他们的抛车砸断就好了。”
曲舜连连点头:“依苏主簿说的,搬些石头来。”
校尉忙应著,领了一队人下去,不一会就运来了石块和几架中型的抛石机,尽数抛下城去,也听得下面传来击中的闷响,然而那巨石仍是不停地砸了过来。
“不成不成,这些石头太小,而且隔著雾难以瞄准那些抛车的位置,”苏漓喃喃道,“奇怪,敌军怎的就料到今晚有大雾。”
曲舜并没有回应他的话,径直系紧战甲,拿了剑就要下城楼:“点一千人,随我出城迎敌。”
“曲将军,如今不知道城外有多少敌人,贸然前去,岂不是送死?”
“既然有这大雾掩护,我们也只能冲到近前才能看清敌人,难道要在这里等他们把城墙砸塌吗!”曲舜说著,有些急躁的向城下看了一眼,抬脚向台阶走去,却听得城下有人嗓门极大的吼著。
“让开!都让开!”
领头爬上来的是尹翟,火光映在他脸上,清楚的看见他出了一头的汗:“曲将军,往旁边让一让。”
曲舜愣了愣,却也没多问,立刻向一旁让了开去。
他身後浩浩荡荡跟了几十个魁梧的士卒,合力抬著一个巨大黑沈的柱子,慢慢的向城头走来。
“这是什麽东西?”守城校尉被这个大家夥吓了一跳。
尹翟一面喘气一面答道:“铁撞木。”
紧接在他们身後,百里霂也上了城楼,他看了看不远处被砸的狼籍一片的城头,不悦的皱了皱眉,向曲舜问道:“看清楚下面是什麽了吗?”
曲舜忙答道:“方才掷了一支火把,借著光看下面好像是一架抛车。”
“一架抛车?”百里霂重复了一遍,转向身後,“拿十支火把来。”
巡城的队伍里多的是火把,很快的,几名亲兵执著燃著的火把送了过来,百里霂并不接,指了指几个方向:“向那里,一个一个的扔下去。”
明亮的火光如同流星一般一颗颗滑落,照出下面一片漆黑的草原的雏形,那大得骇人的抛车再一次显现了出来,竟然不止一架,而是四架,半月形环绕著,目标无疑都是城门。在这样强大的攻势下,再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