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人间见白头-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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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收了国公的银子,自然不好交代。”百里霂也不看杜升发青的脸色,兀自吹著漂浮的几片茶叶,“他算是什麽国丈,我倒不知道他女儿封了後。”
“将军……”
百里霂直接打断了他:“杜大人,本将只是奉了圣谕行事。杜大人若是执意干涉,究竟是跟本将过不去,还是想抗旨呢?”
“哎呀,百里将军,”杜升给他说的汗都出来了,“你何必拿卑职玩笑呢,卑职自然也是为了将军好。这军中操练一向严厉,那岳公子从小娇生惯养,必定不服管教。若是为此捱了打,或是有什麽三长两短,凭国公爷的手段,你我可都……”
正在他连连哀叹的时候,外面又传来通报声:“报,白副将求见。”
百里霂抬起眼:“让他进来。”
白凡倒是精神多了,进来後看见杜升,先是作了一揖,随後便转向百里霂。
“那小子怎麽样了?”
白凡看了看杜升:“将军……”
百里霂笑了笑:“杜大人也不是外人,你有什麽事便说吧。”
“是,岳宁下午不肯去修缮城墙,独自躲在营里,晚间操练也不肯出来,方才吃了宋副尉几鞭子,现在安分多了。”
百里霂点了点头:“食宿还惯麽?”
“他嫌饭菜粗糙不肯吃,我方才巡营,看见他在角落里抱著被子睡了。”
“不吃就饿他几天。”百里霂说完,转向杜升,“天色不早,杜大人也请回府吧。”
杜升脸色不太好,却还是站起身告了辞。
百里霂看他走了,才向白凡说道:“宋安的鞭子,我是放心的,最多让他疼两下子。明日晨间继续操演,让我看看,离开这几日,你们都松懈了没有。”
第四章
“停──”
随著一声扬旗呼喊,数千名步卒一起收住了操练的步伐。
旗楼上的将军正扶著栏杆向下眺望,北风呼啸,卷著方才被踏起的尘土,扬沙一片,明明是不大的演兵,却弄得将士们个个灰头土脸,颇有些狼狈。
“将军,这阵法不好麽?”曲舜有些纳闷的问道。
这套新的阵法是从中原步战的铁桶阵演变而来,盾甲相连,从缝隙里伸出长戟,几千人排成阵型,就如同一面铜墙铁壁上生了无数长刺,除了能抵御箭雨,四面这样的盾壁枪林就能将敌人逼入死路。
百里霂伸手止住了他的问话,转向一边的中年男人道:“这就是陆参军口中可以制北凉铁骑於死地的阵法?”
“不错,”陆梓生於将门,自幼熟读兵书,一向自视甚高,现在听百里霂话中隐隐有些讥讽之意,大感不快,“将军请看,北凉大多骑兵,尤其擅长弓箭,由此阵破他们的骑兵,可谓是滴水不漏。”
百里霂向下看了一眼,说道:“若是敌军由正面攻来,你们当然是滴水不漏,不过,”他又摇了摇头,“陆参军与北凉人交手不多吧,当年中原战,各诸侯行军布阵都要按规矩来,可是北凉人是没这种规矩的。”
他伸手在沙盘上一划:“北凉骑兵最大的特点是快。他们若是将骑兵分开,从两翼包抄过来,这阵中的人就被自己困死了。”
“可是将军,”陆梓急了,“可以在阵後安插弓箭手,用箭封锁铁桶阵两侧,不怕他不从正面来。”
百里霂似笑非笑的看著他,用树枝在沙盘右侧一勾:“若是敌军先派一支骑兵诱敌,待这列弓箭手转过去的时候,大军由左侧冲来,你来得及回援麽?”
“这……”陆梓一怔,突然就语塞了,但还是想说些什麽。
百里霂拍了拍他的肩:“下次征战,陆参军随我一起出城迎敌,在城上是看不出什麽的。”
陆梓只好低头答道:“是。”
百里霂点点头向旗楼下走去,曲舜快步跟到他身後,抖开手中的披风给他系上,两人一起沿著木制楼梯走下旗楼。
百里霂压低了声音,用教训的口吻道:“他是个世家子弟,只会死读书的料,怎麽你随我征战这些年,难道看不出,用此阵去抵挡北凉骑兵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曲舜低下头,面上有些窘意:“陆参军每次在将军面前操演,将军总能挑出毛病来……”
百里霂皱了眉头:“你以为我是故意找他的岔子麽?他倒是过足了行兵布阵的瘾,可惜要上阵杀敌的是我手下的兵,怎能让他胡闹。”
“将军说的是。”
百里霂看著他低垂的眼睑,缓了一口气:“那几个斥候有消息麽?”
“他们探得消息说北凉王帐确实是换成了白帐,但还没弄清楚死的是不是乞颜,也可能是他们的阏氏。”
百里霂点点头:“再有消息,立刻来报我。”
“是。”
校场外隔著兵道就是一道内城墙,百里霂骑著自己赤金色的逐日轻步缓行,没有带其他的亲随,只有曲舜骑著马,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後。一队新兵贴著城墙根正慢步跑著,领头的见了百里霂,忙住了脚步,站到一旁:“将军。”
後面的也都三三两两的站住了,他们中有的还没见过这位大将军,便好奇的多看了几眼。有个胆大的突然说道:“将军,我们现在加紧操练,将来也能进烽火营吗?”
百里霂将视线转向他:“你是哪个营的?”
“禀告将军,我们是大柳营的。”
百里霂笑了笑:“你为何想入烽火营?”
那新兵愣愣的看著他,反倒是领头的伍长慌了:“将军,他是新来的,不懂规矩。”
百里霂摆了摆手:“烽火营是我手下的精骑,想必你觉得比大柳营要威风,是麽?”他转向曲舜,“我记得你当年也这麽问过我,那时我是怎麽说的?”
“将军说,大柳营主管工事,若是无人筑墙修隘,敌军来袭时,就算有十个烽火营也保不住灵州。”曲舜一字一句的答道。
“你们都听见了麽?”
几个亲兵一齐答道:“谨记大将军教诲。”
“哎,那不是……”曲舜突然向前面看去,表情有些愕然。
沿著城墙跌跌撞撞跑来的小兵一身短甲并没穿好,歪斜的挂在身上,虽然被远远的落在後面,却还是跑得都喘不过来,最终靠在墙边大口喘息起来。
那伍长也看见了,似乎是怕百里霂责怪他管教不严,忙对著那人喊道:“岳宁,你跟上点。”
百里霂远远的就看见岳宁那张养尊处优的脸上纵横的布著几抹污痕,狼狈不堪,转头对曲舜笑了:“看来那帮人的确把他整治的不轻。”
岳宁走到近前,看见百里霂,恨得牙齿都痒了,却不再叫嚣,只是哼了一声,低头看著脚下的青石板路面。
百里霂状似和气的说道:“营中日子清苦,岳公子若是住的不惯可以跟白副将说。”
岳宁对著地上就啐了一口唾沫,心里早就骂开了,表面上仍是一言不发的闷著头。直到伍长推了推他:“岳公子,将军已经走了。”
他这才抬起头,兵道的尽头只剩下并行的两匹马扬起的飞尘。伍长也不敢十分得罪他,在百里霂走後还是和颜悦色的说道:“岳公子,我们回营了。”
队中的那几名新兵刚见完将军,很是振奋,一直喋喋不休的互相说著刚刚如何如何紧张。岳宁脚步虚浮的跟在他们後面,昨夜因砌墙砖而起泡的手心和背上的鞭伤被汗水一浸,痛楚难当。身上的虽然是短甲,但也是不轻,他渐渐的觉得耳边的呱噪都飘忽起来,眼前平整的道路也模糊了,几乎快站不稳的时候,不知哪里突然传来一阵琴声,清冽中带著孤冷之音,像是六月里饮了一口清甜的泉水,让他慢慢的清醒了过来。
面前是了望用的一座角楼,十几名兵士坐在一边地上,正对著伍长招手:“快来,紫淮先生弹琴了。”
不等伍长下令,几名新兵就已满面欣喜的窜了过去,有几个不相熟的还对岳宁低声喊道:“小兄弟,过来这边坐。”
岳宁也不去怪他冒犯了,重重的坐到那几个人中间,长出了一口气。楼上的琴声停了一会,又换了一支曲子,比方才要欢快些。
伍长笑了两声:“紫淮先生知道我们又来偷听他弹琴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反驳他:“怎麽是偷听,先生弹琴不就是给我们听的嘛。”
“得了吧,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几个人低声的吵闹了一番,又静下来,继续凝神听著。
岳宁好奇的向角楼上张望了一番,只能勉强看到高台上一个玄色的身影,面目看不清,他捣了捣身边的人道:“这个紫淮先生是什麽人?”
那人笑了,声若洪锺:“小兄弟是新来的吧。”
伍长咳了一声,低声说清了岳宁的身份,众人一听,都收了笑脸,再没一人搭理岳宁。伍长看著他不自在的样子,只好向他解释道:“前年我们将军在城外狩猎的时候,救了一群被狼群围困的北凉人,谁知那群人中一个身份尊贵的女人就是北凉弘吉部的头领。”
这时一个好开玩笑的老兵转头道:“然後那女人就看上了我们将军。”
伍长立刻斥道:“去,别胡扯八道,”他又转向愣愣听著的岳宁,“後来那女人就答应我们将军,弘吉部永不与我国开战。”
岳宁有些莫名其妙,指了指角楼:“那那个弹琴的呢?”
伍长又咳了一声,他好像开始後悔说到这件事,却还是硬著头皮说完:“她为了答谢将军,先是送了金银和女人来,被将军退回去了。後来又打听到将军的……喜好,送来几个漂亮的男孩子,也都被将军拒绝了。可那女人很固执,最後派人送来了紫淮先生,说他琴弹得很好,将军听了他的琴,就让他留下来了。”
岳宁听完,鄙夷的看了角楼上一眼:“原来还是个男……”他一个宠字还没说完,就被一声怒吼打断了。
“闭上你的鸟嘴!”骂他的正是刚刚跟他称兄道弟的那个人。
伍长一把拉住了那名高壮的步卒,转向岳宁不客气的说道:“岳公子要是不爱听琴,可以先回营去,别扰了兄弟们的兴致。”
岳宁被众人怒气冲冲的瞪著,也黑了脸,站起身独自向东城的营房走去。
东城门前正在搬卸冬季所需的物资,岳宁看了那十几辆盖著油布的辎重大车,突然有了主意,难得的笑了出来。
第五章
“咚──咚──”
几声更鼓的声响在暮秋的夜里有些萧瑟,偶尔传来几个巡城兵士的说笑声,也慢慢的被风吹的散了。岳宁像只小兔子般蜷缩在大车里,被冻得连打了两个喷嚏,鼻腔里像是塞了团棉絮,呼吸都不顺畅起来。他对著几乎冻僵的手心里呵了一口气,暗暗盘算著:等小爷出了这鬼地方,就去锦州别院待两个月,再过些时候皇上气消了,小爷要风风光光的回来,让那个姓百里的好好给小爷磕几个响头。
他一面想一面乐,直到又一阵冷风吹过,他抱著肩膀打了个哆嗦,才回过神来。方才已是五更鼓了,只是灵州偏北,日短夜长,外面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岳宁冻得在车里抖个不停,心里把百里霂到白凡再到宋安那干人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车外终於传来了脚步声和火把的光亮。他打听的清楚,这些空车要在卯时前运出灵州,去临近的函厩郡。果然,一阵杂乱的说话声过後,车子被人推著缓缓前行了起来。岳宁大气也不敢出,在油布下缩成小小的一团,屏息听著车!辘有规律的声响。推车的几个人三三两两的搭著话,带著浓重的北方口音,岳宁压根听不懂。突然车停了下来,岳宁还没来得及害怕,就听见一个人大声的喊道:“大哥,开城门了。”
岳宁藏了这半夜就是为了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