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田半亩-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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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飞向光明,飞向无数个粉红的梦境。
我感觉幸福。我感谢上天的眷顾。
我终于,看清那些无痛痒的经过。
如果,青春是白纸,我愿意,印上血红的足印。像刚刚出生时的那样。用一种最鲜艳的方式,把美丽纪念。我要在最美丽的时刻,被你看见,被世界看见。
所以,我这么珍惜,生命里的偶遇和意外。
我愿意幸福。
我只愿意幸福。
正文2005年10月30日:关于天空
2005年10月30日
关于天空
因为仰起头颅便可望见辽远,我们每个人都该心怀善良和感激。
昨天傍晚,走下公车的我,相遇了蓝至澄净的天空。于是懂得,我始终是被眷顾的孩子。
几片风筝悠悠在云朵间,红的燕子,绿的蜻蜓,细线被地上的老人牵着,他们目光渺远在天上的蓝。
日光稀疏了落下去,透着朱红的光彩,比白日里更为灿烂,照在街对面的工地,那些土墙和钢铁也便着了色泽,有了生机,是一片和美安然。
我站在电线杆下,看这细高的巨人表情温柔地矗立,它们用丝丝电线相连,不知,秘密地交谈着什么。是四时的无声流变,还是将至的风沙和雨雪?它们默默地,仿佛洞察了一切。
我仰起头颅,表情幸福。用相机拍下,这落日里的一处处光影。又在惊喜里讶异着,浓重着彩的云霞。像节日里盛装的姑娘一样,云朵聚集着,仿佛一片欢声笑语。
我想起,很多年前的自己,那个穿着白色小裙子的小女孩,想起母亲,年轻的、没有年华痕迹的母亲。
我们曾相依着坐在夏末的田野,看一如今日的云霞,看它们燃烧,它们盛开,又转瞬间涣散不见。
我是拥有天真目光的我,母亲是光润美丽的母亲,那一个年份,那一个傍晚,多么远了,又多么美妙。
现在,我是不是还可以靠在她的身边,安静地想着心事?她会担心,会问我的世界发生些什么。她知道,长大的世界里,丛生着烦忧和危险。我不再可以,无所想、无所顾忌地生活。
尘封的画面和故事,在这渐暗淡的光华里不断升起。我加紧了脚步向家走去。我知道,母亲正等待着我,一起吃晚饭。
常常觉得,这样的惦念和等待,是浓郁芬芳的甜美。人,总须有一些重量,沉沉坠在心底,才不至于轻至无形。
我们的亲人,我们的爱,我们的思念和怅惘,在小小的角落,正牵着你我身上的细线。这是值得我们去努力和坚定的原因。
我在自家的房门前站定,读着门板上的纹理和数字,我就要走进去,回到用暖流包围我生命的地方。
门开了,母亲笑意盈盈,却几分嗔怪地说,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我没有回答,却想,是因为那些云霞吧,是因为天空吧,是因为路上的回忆纠缠。
谁会是坐下来,陪你数云朵的人?谁能够让你安心地依靠着,没有言语中,将你读懂?我们总是期望着尘世以外的生活,我想着小岛,想着海水和花朵。我想穿着洁白的纱裙,成为最美丽的新娘,站在汪洋中的一叶小舟。
我喜欢,肆意自己的妄想,躺在洒了阳光的地板上看窗上的蓝空。好像,这个中午,好像,许多个自己,在过去的年份里,贪婪着这小小房间的几尺阳光。
曾经,想把它唤做流云阁,但觉自己俗物一个,般配不上这般的风雅,也便作罢。而云却是时常光顾,安静地映在我的小窗,忽而来,又匆忙里离开。我藏在自己的小地方,做梦,餐云嚼雪,有简单而亮堂堂的快乐。
关于天空,我只有心怀感激和虔诚。仿佛成全包容了我的所有,不加条件。我只需仰起头颅,便可望见辽远。这让我们,没有理由不去用心感动。
就躲在明蓝的帐子里,生活得平常,生活得平安。
2005年11月20日:生
生
我相信这样一句话:“每一次睡眠都是一次死亡,当我们醒来,便是全新的生命。”在沉沉的呼吸里,我们曾遁入黑暗,我们的生,在万物安静的时刻,随了远山的松涛,一并澎湃,一并纯净。
那一次次睡眠,是我们穿梭于物与灵的轮回,在每日的往复之间,我们获得重生,在晨早醒来。原来,我们在如此频繁地体验着死亡,死亡是深刻的,却也轻盈。
关于生死,我们总是疑问,像隔了山岳几重又几重,带着旅人的疲惫,也带着期待,我们一路奔赴。越了山溪,经过如笑春山,几分欣愉,几分恐惧。因着对生的无限眷恋。
不要说,你无所谓于生死,古人亦叹,知一生死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此身尚在,便难脱深情,纵使是弘一法师,如此高通明澈之人,也不免在临终前写下“悲欣交集”四字。人评:“悲见有情,欣见禅悦。”却喜欢那一句:“存,吾顺事;没,吾宁也。”
生死,不过如此,生时顺化四季天地,死去恒久安宁。让人们微笑在世间,寂静在身后。
在这个深秋,我在照进窗子的日光里想着这些。轻轻抚摩自己双手被风吹干的皮肤。它们粗糙了,不再光滑细润。我却也感受到,在薄薄的肌肤之下,血脉正暗涌鲜红的波涛,带着生命的节律和体温。
我真实地感觉到活着,感觉五脏肺腑的活力。
这是我赖以有所知觉的肉身。我抚摩,我对母亲无限感激。我是怎么长大了呢?在她温暖的胸怀和液体。在一个缀了花枝的早春,我游出她的生命,成为现在的我。
于是,想好好保养自己的身体,因那是母亲对我的赠与,无限的赠与。小的时候,她总是说我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现在,我懂得了一切。成年了的我,依旧喜欢枕在母亲的怀里,我沉溺熟悉的温度,我们的生命,本是在一起呼吸的。
并不是所有的孩子都能够了解死亡的意义。我却是了解了的孩子。
我经历亲人的死亡,和无常的变故,在我还那么幼小的时候。
祖父去世了,我第一次亲见了一个生命的消失。
他像睡了一样,躺在他的床上,面色如纸,祖母和姑妈声嘶力竭地哭喊。我真的吓坏了,躲在房间的一角,怯怯地看着发生的一切。祖母瘫坐在门前的柿子树下,那祖父年轻时亲手栽种的树正果实累累。她反复问着,你走了,我怎么办呢……祖父走了,我隐约明白,他永远不会回来了。
几年后,是凌晨的一个电话。母亲接了电话,便夺门而出,那是冬天,夜晚的寒意填满了无光的屋子。我在被里蜷缩,不知发生了什么,却有不祥的预感,一夜恐惧。第二天的中午,我才从父亲那里得知,二舅突发心脏病,已经过世了。而我的二舅,是那么健壮高大的男子。竟就这么,化了烟雾一般,不见了,再也不见。我才知道,生命是何等脆弱无力的。我们的呼吸,竟然是不堪一击的。
我于是开始对死亡充满恐惧。开灯与关灯的一瞬,我总是觉得,人也是如这光亮的。一触便生,一触又消散。在肉体的内部大概存在着这样的开关,或者,真的有那么一本生死簿,把一切都已安排。童年的我,洞张着一双眼睛,惊讶万分于这猝然的了解和发现。
也是很远的一个冬天的傍晚,天阴郁着,似乎就要下雪,空气是凉而湿润的。
正文2005年11月20日:生(2)
母亲在厨房的一角,取了煤火在烧一叠照片。为什么要烧掉呢?那些照片上统统是一个女孩,20岁的模样,笑意盈盈。为什么要烧掉呢?她是谁呢?我问母亲。母亲却不回答,只是默默地烧着。火光映红了她已经开始生长皱纹的脸。为什么要烧掉呢?她是谁呢?我不断地追问。终于,她轻声说,那是她曾经的朋友,很多年前死去了。怎么死的呢?怎么死的呢?这一次母亲没有再出声。
是在后来,我才知道,她是自杀的。为了年轻,和爱,她抛弃了这世界,这生命。我记不清母亲当时的表情。也许是太远了,母亲也已经不再记得那往事的全部。
而那笑意盈盈的女孩若还活着,也该有母亲一般年纪,也该有一个20岁了的女儿。一定会是美丽的女儿——她曾是那么美的。
为了一些什么,生命也许可以失却重量,变作微不足道。比如所谓大义,比如尊严,比如阮小姐所说的,人言可畏。
我却仍然感觉生之可贵。我们终将离去,我们终将闭了双眼万事不知,这有限的岁月,纵使是屈辱和痛苦,也该好好保存的罢。因那是母亲的赠与,无限的赠与……
汉朝人开始知觉了生命,六朝人更将重生思想发掘到极致。人说今朝有酒今朝醉吧,说及时行乐吧,问人非金石质,岂能长寿考?问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因这一身的不可再生,我们珍爱了落花,悲伤了秋树,听着残荷临雨,细数西风的归期,感叹着流年暗中偷换,凄恻一场。
孔老夫子站在千年的水畔,看流水的不舍昼夜,他说,不知生,焉知死。我们总是要懂得去生,才有可能望见死的真实。
而有一些时候,死亡,也许是告别,是成全,是解脱。
看卢照邻的《病梨树赋》。想身患风疾,痛苦非常的他,侧卧于床榻,望着院里唯一的树木——那株“叶病多紫,花凋少白”的梨树,发了生命的慨叹。植物与人,似有通灵,病的瘦诗人,病的瘦树木,在那一刻,定是相惜相怜了。说着“生非我生,物谓之生;死非我死,谷神不死”的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投水而死。那大概是好的归宿,人,本是从水中获得。不堪疾病痛苦的诗人,死去了,我们却与他一并感觉轻松。
而那院中的树呢,它还会开出细小的花朵临风憔悴吗?它是不是也早已远行,随着它的知音患难,随着足踏水痕,凌波而去的病诗人?他们,都会是度化了痛苦与生死的。我好像听见他在吟唱:“常恐秋风早,飘零君不知。”诗人已去,化了风里的花瓣。
对于生命,你有什么精辟的解释都只是徒劳。它不可名状,不可言语。只可以在自己呼吸起伏间寻觅真相,只可以隐约地懂得。这一逆旅之上,笑与泪交加。也正是那一句结语,“悲欣交集”。让你默默思想,默默生存,深情而眷恋。
而今的我,不再恐惧死亡,因为,那永远是人们最恒久、最安宁的归宿。没怎么读过周作人的书,却看到又喜欢了他的一句话:“大约我们还只好在这容许的时光中,就这平凡的境地中,寻得必须的安闲悦乐,即是无上的幸福。”
当我从睡梦醒来,我知道自己是全新的生命,又一次死亡在我的肉身上盛开过了。
每个清早,我们明白更多。我们不断重生。
正文2006年3月25日:丧失(1)
2006年3月25日
丧失
在醒来的12月早晨,在灰的天空下,她说:
Allwehaveishowyou'llremeberme。
她的面容苍白,她的声音却坚定:
AndIneedthatmemorytobestrongandbeautiful。
为了拥有,她选择了丧失。然后那些经过的回忆可以获得永生,在无尽的遗憾和心碎里,酝酿着甜美。她是聪明的女子。在无可抗争的命运面前,做出惊世骇俗的决定。让11月就此结束,让我们彼此的相爱经由丧失,来抵达永恒。
尽管,她曾以为在这段约定好起始与结束的感情中,她能够操控一切。尽管,她曾以为坚强无情。当Nelson将手机与手表,那禁锢他、阻止他作为一个正常人来热爱生活的东西,通通丢入水池,向她求婚时,她哭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