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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食色杏也-第16章

小说: 食色杏也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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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子小心翼翼打量着这位薛法曹,他面色的确友好和善。杏子站起来,犹犹豫豫走上前,不敢去抓铜钥匙。薛思春只管把钥匙晃得丁当作响,勾起手指戏道:“日本商船五六月间便起锚乘风回东瀛了,而审一件案子快则三五日、多则一两年,清白人也得等着。我看葵屋这桩事多半会拖到秋后……你不担心错过那趟海船?”

“您特意来放我出狱?”杏子低着头,小手去碰黄铜钥匙。

“且慢。”钥匙哗啦啦一阵响,薛思春反手将它们攥入掌心,压下声音说:“小杏子,想出狱很简单,过来贿赂本官……本官即刻判你无罪释放,一天也不耽误。至于如何贿赂……你懂的,嗯?”

杏子讪讪收回右手。还能怎样贿赂,以色侍人呗。

她的头垂得更低了,十指绞着裙带,开口轻声道:“我已经离开葵屋,一无钱财,二不卖笑,无物贿赂您。如果错过今年的海船,杏子安心等明年。如果不幸错过明年,那后年再回故乡吧。”

“如此甚好。后年腊月开审,可等得?”薛思春收起钥匙。

后年腊月开审,须得大后年夏天才能乘风出海。只见杏子紧咬嘴唇,小拳头都攥起来了。他心里窝着的那点儿脾气总算平了下去。

薛思春隔铁栏杆伸手揉揉杏子的头发,温存笑道:“吾池杏子,逗你玩的,莫委屈。”

杏子扬脸,眼中重新焕发出光彩:“明天过堂,对么?杏子知道思春君是好人。”

薛思春摆摆手指,摇头道:“我不过问此案,避嫌。明日帮你敦促他们尽快处理。杏子,你放心,买卖不成交情在,你我好歹认识一场,大家依旧是朋友。”一句朋友,他淡然撇过旧事。

“朋友?”

“对,朋友。”薛思春站在牢门外,坦言:“从小到大,我想要什么便有什么,也曾想过将你养在家中陪我消遣寻乐子解闷。实不相瞒,今晚在葵屋见到你时,我一直在琢磨如何胁你就范,如何让你乖乖去当厨娘……本法曹除了偶尔倒霉,没吃过亏!焉能轻易放过你这谋财小杏子?”

他抿嘴笑道:“杏子若落在我手里,不管它是四月青杏、六月黄杏,不管是酸、甜、苦、涩,不管杏仁有毒、无毒,本官绝对要将它剥皮吃净,以解此恨。”

杏子不由打了个寒噤,信誓旦旦保证说:“多谢思春君饶过杏子,银钱一定加倍奉还。”

“不必,一分二钱的薄利即可。”他讲明利钱,自叹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长安的沃土只适合牡丹,樱花本该扎根东瀛。回去找你的亲人吧!祝一路顺风。”

薛思春拱拱手告辞。他才迈步走到女监大门台阶,又折了回来,扣着牢门对杏子说:“别吃牢里的霉米饭。我会派人给你送一日三餐。”

他从腰里解下个小锦袋,稳稳抛到杏子手中。白天哄波斯小王子玩耍时,曾在西市买下各式饴糖装进袋子里,这会儿正好留给杏子。叮嘱完牢中饮食,薛思春转身走了。头也没回。

杏子打开糖袋,往嘴里塞了一颗。思春君说“大家还是朋友”,值得庆贺之事啊。

不知怎的,她心里隐隐觉得苦,连舌上也苦起来。分明是糖,却尝不出甜味。

杏子又塞一颗,仍然不甜。一时任性,她从锦袋内抓出大把五颜六色的糖块,一股脑全都含进嘴里去,倔强地大嚼两下:“我不信这么多糖还不甜!”

“咯嘣”,杏子咬到了硌牙硬物。

又凉又硬,不像是块糖。她忙搅舌将那东西吐在手心,原来是枚金指环。思春君落下东西了……杏子拿手帕将指环擦净,举在眼前细看。它没镶宝石,也无纹饰,黄澄澄一只素戒指,只在里头刻了几道花纹。

杏子眯起眼,诧异这枚戒指圈儿怎么如此小巧。她试着将小指伸进去,略显松。换到无名指上再试了试,不松不紧刚刚好。

太小了,思春君肯定没法戴。杏子端详片刻,把它褪下来系在裙带上,牢牢打了个死结。既然是思春君不慎遗失的东西,应当好好保管。

低头看到手上浅浅的一圈戒指痕,恰好是她的尺寸呢!莫非思春君故意留在锦袋中送给她,好在大海彼岸留作想念?

杏子胡乱想着,又开心起来。抱都抱过了,好歹也应该算个情郎嘛。匆匆嚼碎糖块,她坐在破草席上,轻声哼起前朝丁七娘唱过的民间小调子:“二八好容颜,非意得相关……逢桑欲采折,夺枝倒懒攀……”

“欲呈纤纤手,从郎索指环……”杏子唱罢,歪头伸出纤纤手,笑念道:“郎,赠奴指环。”

*

“法曹,我不想回鸿胪寺!”波斯小王子赖在薛家宽敞的梨花榻上,死活不挪地方。

薛法曹正半躺着看书,听见这孩子又聒噪,随手扔过去一串铁连环,边翻页边说:“解吧,解开了你就能留下。否则必须回驿馆。那边已无刺客隐患,殿下没理由不回去。再者,我在京兆府公务繁忙,万一照料不周,把你给照顾丢了,这责任卑职担当不起。”

波斯小王子抬手把铁连环扔到地毯上,气鼓鼓捶他道:“你狡猾!你坏!你找铁匠把四付九连环铸成一付了!根本解不开,叫我怎么解!这不算数,我不回去!不回去!”

“停,府内严禁高声喧哗,严禁咆哮……再咆哮,就请殿下顿顿吃折翼的老母鸡。”薛法曹顺便捏住他的下颚,凑过去瞧了瞧:“殿下牙口甚好啊,嚼肉肯定利落。”

“法曹甚甚狡猾!甚甚坏!”那孩子偏过头,拳拳捶在他胸前:“明知本王最爱吃鸡翅膀,你竟然拿折翼的老母鸡招待本王,我要上本参奏,我要向天子讨个说法!哼!本王不是小孩子,别想用解不开的铁连环撵我走!我!不!回!去!”

“谁说解不开?”薛法曹放下律书,瞄他一眼,垂胳膊从地上捞起铁连环。四付连环拼为一付之后,大环套小环,小环套曲环,一环乱似一环,比蚂蚁窝还叫人费脑筋,看着就头痛。

他把铁连环往两人中间一放,说声“看好”,埋头专心摆弄起来。小王子趴在旁边仔细盯着看,看到眼酸了,打了个呵欠,手往他腰里伸去。

摸了一把,没摸到。

再摸一把,又没摸到。

小王子推推薛法曹,耷拉着脸问他:“糖呢?被你偷吃光了?”

“对,我吃光了,很甜。”薛思春忙于解连环,随意应他一句。没想到那孩子又咆哮起来:“你骗人!你坏!我是未来的波斯王,你敢欺君罔上,罪当流配千里!从长安直接发配波斯!”

薛法曹抬头,眼中很茫然。不就是半袋糖嘛,这孩子爱上咆哮了?定是白天在京兆府跟哪个不长进的混账衙役混学的……

王子薄唇一扁,瘪嘴揭发道:“西市店掌柜专门给本王包了新模子压的糖。那糖由南海所捞麒麟菜熬出的冻胶制成,有嚼劲,却不甜。你根本没吃!”

“殿下,您很有法曹潜质啊。万一波斯跟匈奴开战不幸吃了败仗,殿下可速来投奔京兆府,接任卑职这法曹差事。殿下一定会比我干得更好。”薛法曹拍拍他的肩膀,继续攻克铁连环。

最后一枚铁环咔哒扭开,薛法曹擦擦额上细汗,笑道:“殿下,没有解不了的连环。”

王子目瞪口呆,抓起铁连环看了好一会儿才尖叫起来:“法曹,你真厉害!”薛法曹毫不在意地耸耸肩,告诉这孩子,京兆府六曹均精通此道。

“本王命令你们打擂比试九连环!”那孩子立刻想出了可供玩耍的新去处——京兆府。

*

京兆尹亲审鸿胪寺案,各个要犯流水般押上大堂录口供。

波斯小王子坐在屏风后,对着一大盘九连环百无聊赖。他不停催促:“府尹,审完没有?快点啊!赶紧叫人喊威武——退堂——本王等着府尹和六曹比赛解连环,快审快审!”

“带犯人。”京兆尹惊堂木一拍,底气都不如往日。两边还有吏部和大理寺的人在看呢,比赛九连环……波斯小王子这不是存心败坏京兆府勤勉奉公的好名声么!

命案虽重,好在该抓的都抓了,该招供的都招供了。夜子和芽美分别画过押,转押刑部大牢。杏子本清白无事,对过供词,仍旧暂去葵屋安身。因连死五名官吏,这宗案子一审完就誊出奏折递到了龙案上。

“现今只等皇上圣裁定下行刑的日子,咱们就能领赏啦。”京兆尹抿一口新茶,坐看整个京兆府被波斯小王子闹了个天翻地覆。

“头儿,您不管管?”薛法曹偷空在案前扎马步。窗外正热闹,衙役全被那孩子拘起来拔河,输的一队将遭受臭墨涂面之苦。

京兆尹咳嗽两声,刚起身,外面传来一声“报——”

他踱出门去,见是老朋友袁侍郎。袁侍郎面有戚戚,招呼都没打,急急忙忙把京兆尹拉到僻静墙角,咬耳朵告诉他:“我今日在皇上跟前伺候笔墨,瞧见几份奏折。特来给你通个风,赶紧收拾细软安排家眷回娘家!”

“愚兄愚钝,这却是为何?”京兆尹捻须,他为官如此低调也招祸?

“鸿胪寺案,你们审错喽!”侍郎连推带搡,劝京兆尹赶紧叫手下预备着领罪。

  第十七章

鸿胪寺这件事还能审错?

葵屋的夜子杀死多名官吏复仇,当堂画押,供认不讳。京兆尹欲向袁侍郎询问清楚,大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有人来了。袁侍郎跺脚直呼糟糕:“唉呦,圣旨这么快就到?!我得避一避。老伙计,千万别说我在这里……”他急忙推开京兆尹,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屋里躲了起来。

“喂,侍郎你别跑,到底哪里审错了?”京兆尹愈发闹不明白。

老太监带着两个小黄门在京兆府外跳下马。衙役一瞧,乐得合不拢嘴。宫里来人是好事啊!往常,府尹办妥了要案总能得到宫中嘉奖,他们这些当衙役的也跟着沾光,领双新乌靴。

“圣旨到——”老太监手中的拂尘朝着不远处喧闹的拔河队伍甩去。

整座京兆府顿时肃静庄重起来,乌压压跪倒一片。波斯小王子擦擦汗,站在旁边观望众人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鸿胪寺连丧五吏,朕心哀恸……”老公公抑扬顿挫念上一遍。听到后面,京兆尹额头上不停地冒虚汗。

皇上说,爱卿啊,鸿胪寺这么重的案子怎能如此草率了事?尔等立刻跟大理寺和刑部侍郎汇合,三司联手再审审,务必将鸿胪寺玩忽职守、以权谋私、擅撤驿馆侍卫等案情审个水落石出。此案一定要严办!宁可鞭尸三百,决不姑息养奸。

薛法曹越听越不对劲,严查八年前的事?皇上怎么了?彼时兵乱,谁会管这些。

“府尹,接旨吧。”老太监合上手中的黄缎子卷轴,笑眯眯提醒京兆尹:“皇上的意思是,如果您办不好这趟差,就发配到岭南摘荔枝去。”扶起京兆尹,老太监提高声量唤道:“法曹上前!”

“臣在。”薛法曹恭敬作揖。

老太监上下打量他几眼,不住点头道:“呵,膀子阔了,比幼时更硬气些。那会儿你爹带你进宫赴宴,老奴曾寻了个拨浪鼓逗你玩耍。一眨眼,都快认不出来喽……”

话锋一转,老太监不紧不慢地对薛法曹说:“安美人叫老奴捎话给你,她那殿里头缺太监,想把薛法曹拉进去填上这个缺。”

这话更让人琢磨不明白了。听在耳中,焦在心中,横竖不是好事情。薛法曹顾不上多想,扯下荷包塞进老太监手里,小声问:“公公可否明示?”

“唉呀,法曹,府尹,你们办案逮错人喽!”老太监颠颠荷包分量,笑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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