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鹿--江南-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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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
狂魔站在原野的中央,背影孤单萧索,他慢慢张开双臂,对着天空里黄帝的龙车狂笑,“看,黄帝,我的同党们都死了,你的同党们也都死了。只剩下你和我,是你更难过,还是我更悲伤?”
他的背后,站着那些死去妖魔的影子,青色的妖气蒸腾,妖魔们带着悲伤的眼瞳,无声地咆哮。他的肩头,隐隐坐着发长七尺的妖魅,他的脚下,站着打红油纸伞的孩子。
“嘿,你们。”狂魔说。
无人回答他,妖魅亲吻他的面颊,孩子拉着妖魅的裙带,狂魔感觉不到那亲吻,只觉得是风在他脸上流过。
“所有人都死了,”狂魔喃喃,“谁来回答我的问题?”
龙车像是坠落的陨石那样冲向妖魔,青色的妖气暴涨着涌向天空。黄帝的剑上涌起太阳般的金光,和犬牙战斧撞击的一瞬间,狂魔双腿弯曲,以整个大地的力量扛住了太阳下坠的击打。妖气和金光混合起来,缠绕着,龙卷一样升起,在那一声如开天辟地的裂响中,天穹颤了颤,以某一点为中心,裂纹飞速的向着四面八方延伸,天穹变得火红,像是被烈火灼烧后的乌龟背壳。燃烧的火雨落了下来,每一团火都有黄帝的大屋那么大,大的火团足有小半个涿鹿城那样大,落进大河里,瞬间河就干涸了。地面被这些坠落的火团打得坑坑洼洼,在这样的涿鹿之野上,黄帝和狂魔脚踩在大地里,玩了命地挥舞兵器对擂,他们的每一次击打,天穹的开裂就加剧一些。
“天要塌了么?”小巫师站在涿鹿城的城头,眺望炼狱般的大地。
“是正之王和逆之王的对决啊!”大巫师说,“他们都愤怒了,引发了天地间的终极力量对冲,女娲补过的天空有瑕疵,天地就要崩溃了。”
“什么是正之王和逆之王?老师你吃错药了么?”小巫师茫然地瞪大眼睛。
“是一种西方来的占卜术,正之王代表坚强的意志、成绩突出、果断、专制、有领袖风范、值得信赖、物质条件优越、伴侣与你年龄悬殊、嫁妆丰厚,逆之王代表意志薄弱、幼稚、武断、固执、傲慢、疲劳过度、经济基础薄弱、爱情很勉强、痛苦而没结果的恋情。陛下是正之王,蚩尤是逆之王,你没听说过蚩尤的命格和陛下相反么?”
“我晕,听起来还真是那么回事儿,”小巫师说,“我以前觉得算命都是骗钱的,可现在天地就要崩溃了!我们该怎么办?”
“等待,天地都要崩溃了,没地方可逃。”
“是不是还该来点酒什么的,喝醉了再死?”
“未必会死,也许能得救。”大巫师说,“看正之王和逆之王中是不是会有一个拯救我们。”
“当然是陛下,这涿鹿城可是他的家当啊!”
“可是选择拯救的代价是牺牲自己,这样正逆两极中的一极暂时消失,陛下没了就只剩蚩尤了。”
“这么说来我们还是应该弄点酒喝醉了再死……”小巫师说。
天穹的碎片正在不停地坠落,它们是些黑色的玄武岩,上面缀着硕大的宝石,闪烁了耀眼的星光。但是它们都燃烧着,宝石也在烈焰里融化,整个世界布满焦黑的陨石坑,每一次撞击激起的烟尘都冲到几万尺的高空,烟尘结成沉重的云,挡住了阳光。世界成了黑色的,照亮它的只有炼狱般的火,黄帝和狂魔挥舞着武器,声嘶力竭地吼叫和呼吸。
“我们中必须有一个消失,否则这天地就崩塌了。”黄帝退后,喘息着,收起了尚方宝剑。
“当然是你了,”狂魔说,“这天地干我鸟事?我来就是要毁掉它!”
“你真的就对这世界不再留恋了?蓝天白云鸟语花香,不再留恋了?”
“你不要说些烂俗的台词来骗我,如果这剧的结果是狂魔幡然悔悟选择拯救世界,黄帝感于狂魔的献身精神善待万民,那么我们前面杀的那几千几万人都不能答应,就算埋到土里也会踹翻开了棺材板儿跳出来跟我们算账的。”
“你说得有道理。”
“或者我们可以换位思考,伟大的黄帝献身拯救世界,狂魔感于黄帝的献身精神改过自新成为新的首领,你看怎么样?”狂魔冷笑。
“也行,那我死了之后你会善待万民么?”
“怎可能?我是狂魔,我要把他们都杀光。”
“那你就让我很为难了,”黄帝说,“无论我怎么样,我的涿鹿城都得完蛋。”
“干我鸟事?”狂魔狂笑,“我想看着你的涿鹿城完蛋,那样我会很爽,我希望在你和我以及这座涿鹿城一起完蛋的时候看见你的臭脸上带点绝望的神情,这样我就会更爽!这样我的头就不再疼了!”
“可你难道不想亲手杀了我?”黄帝说,“我们一起被坠落的天穹砸死,是不是不太对你们年轻人的胃口?”
“想!”狂魔老老实实地承认,“可是看起来我一时半会儿杀不掉你。”他仰头望着黑云缝隙里透出的、燃烧的天空,“可这天空就要塌了,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可以让你杀掉我,我跟你打赌。”
“怎么赌?”
“赌谁够狠。”
“啊?”狂魔笑了,“你要跟一个死过一次的魔鬼赌谁够狠?你是被吓傻了么?”
“赌不赌?”黄帝把尚方宝剑扔下,“大家都要玩完了,最后一个机会让你报仇。”
“赌!”蚩尤也把战斧扔下。
正之王和逆之王凝视着彼此的眼睛,狂魔吃惊地发觉世界的崩溃暂时停止了,燃烧的战场在他的视野中迅速地扭曲,他的身体在缩小,他忽然变成了一个孩子,正从那具坚硬冰冷的甲胄里脱离出去。
34。深海(1)
公孙轩辕在下午的阳光里醒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他睡在自己编的草席上,面前是一扇巨大的窗。
“嘿!公孙轩辕!你醒啦?”有个脑袋从那双窗下探出来。那是个少年,方方正正的一张脸,剑眉漆黑,神情严肃得像个老家伙。
“大鸿?”公孙轩辕不由得脱口而出。
大鸿是他家邻居,他们两家都住在高台下的茅草屋里,公孙轩辕家是织草席的,大鸿家是打铁的。
“你睡了一下午了,我们都以为你醒不过来了,起来起来,别耽误了去神庙祭天帝啊。”大鸿说。
“我头疼,”公孙轩辕按着太阳穴,“不知道怎么了,好像有什么不对……我刚才梦见我和别人打了一个赌,可我记不起来是赌什么了。”
“打赌还那么上心?”大鸿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大事?什么大事?”公孙轩辕忍着脑袋里传来的一抽一抽的痛。
“今天你十六岁啊,不是说好了一起去神庙祭天帝么?也许你开了神窍,就不用织席子了啊,我还约了应龙、英招和风后他们。”大鸿说,“今天不去,可又得等一年了。”
三个脑袋并排出现,公孙轩辕想起自己认识他们,那个脸上有点横肉的是应龙,好像家里是个杀猪的,长得英俊的那个是英招,家里是打草鞋的,最后的风后是个有点怯怯的少年,穿着一件白色的小褂,但他是这群人里面唯一一个会写蝌蚪字的,懂很多的东西,算得上是个读书人。
看到这些人让公孙轩辕的心情好了起来,头疼也减轻了,他一个个地端详这些兄弟的脸,有点依依不舍的感觉。
可他为什么会依依不舍?他的头又开始疼了。
“轩辕!叫你织的草席你织好了么?又出去玩?你什么时候能收收心,当个正常点的小孩,做些对家里有帮助的事?”外屋传来了女人的吼声,“你这样下去哪个女人愿意嫁给你?你一个废物!”
公孙轩辕的心情低落下去,他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地上,一床还没有织好的席子摊开着,旁边是他用惯的工具和扎在一起的篾条。落日之前他该织好这床席子的,否则他就会没饭吃。外屋的是他的母亲,他知道这么大吼的时候他的母亲手里也一刻没停地织着席子,他家里很穷,要用这些席子去换吃的东西。
“要不你们去吧。”公孙轩辕说,“我还有点事情没做完。”
“别这样啊,”应龙说,“老娘骂不怕,打一顿也不怕,不给饭吃顶多饿肚皮,我们是要做大事的人,不能跌了志气。”
“应龙你别说大话,又不是你饿肚子,”风后说,“我可知道你家昨天才吃了肉。”
外屋传来了母亲嘤嘤的哭泣,那个女人一边哭一边拍着地面,一边织他的席子。公孙轩辕低头看着自己,知道是他这个没用的小孩又让母亲难过了。从他那个姓公孙的父亲死了,叔伯兄弟们就再也没管过他们,公孙轩辕是这个小家里唯一的男人,可不过有双织席子的快手而已,纵然这样,他还是总靠着窗户、看着外面流云的天空,幻想着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可他现在觉得自己其实不是,即使去神庙里祭天帝也不会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很多穷苦人家的孩子都怀着他那样的幻想去了,然后怏怏地回来,还是一个个普通人。
公孙轩辕幻想过有一座城属于自己,有高大的城墙和复杂的街道,他住在城里最高的高台上,醒来就能眺望浩瀚无边的土地。
但他知道比起这些,一个愿意和他过一辈子的女人更加现实。他心里窃窃地喜欢着一个女孩,那是西陵氏一个叫做嫘祖的姑娘,她会用桑蚕丝织出华丽而轻薄的布来,女孩用那种布做成衣服穿在身上,会露出让人心动的曲线。此外,嫘祖长得漂亮,是个丹凤眼,眼角流出的妩媚总让人神魂颠倒。公孙轩辕想如果有朝一日他有幸娶到了嫘祖,就要一生一世赖在她身边,就算是天都塌了,也要抱着她讲笑话给她听,让她知道自己的勇敢。
可这个女孩对于快要十六岁的公孙轩辕来说一样不现实,公孙轩辕只是遥遥地看着她披着自己织出的云霓之衣,和自己同族那些白衣飘飘的堂兄弟们一起走上高台对天祈祷,他的堂兄弟们用眼角的余光仰慕她。那是一个公主,不属于公孙轩辕这样尘埃里的小孩。
“你们去吧,你们是做大事的人,”公孙轩辕低着头说,“我的席子还没有织完。”
“唉。”大鸿叹了口气。
伙伴们也都想不出什么词来劝了,一个接一个的,那些脑袋消失在公孙轩辕的窗下,公孙轩辕听见他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公孙轩辕在自己的屋子里织席子,他以一束苇草为经,一束苇草为纬,一横一竖,再是一横一竖。外屋是他的母亲在低低地叹气,也不知是感慨生活的不易,或者想起公孙轩辕的老爹。这样的生活将持续下去,他将娶一个老实的女人,他的妈妈会很高兴,他们会有一个简单的婚礼,生下孩子来,再过些年他的妈妈死了,他就会成为这个家的主人。
公孙轩辕曾经千百次地想他的生活本不该如此的,同是一横一竖,一经一纬,他可以编织这天下的规则。他偷听高台上夫子们的授课,牢记那些统御天下的道理,他在梦里乘着六龙之车,带着十万旌旗巡行于天上,成千上万的人穿越云层仰望他。
34。深海(2)
而梦醒来之后,他要在这个下午做一个一辈子的决定,是咬牙切齿地要去编织这世界的规则?或者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