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鹿--江南-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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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袋里都装了什么东西。可恨这家伙又不主动告诉他,魑魅也不耐烦总是问他,于是她背气扭过头去,
一片巨大的黑影笼罩了魑魅。她扭头看去,是一个高大魁梧的身体挡在了屋檐前。一条大汉,熊躯虎步,双目有神,无声地站立在屋檐前,静静地凝视着蚩尤,好像云锦公主的凝视那样不离不弃。
魑魅看清了那家伙的脸,觉得有些惊悚,勾在屋檐上的腿都有点软。
在她翻身落地之前,大汉用一种轻柔讨好的语气说,“少君,能跟你借钱么?”
“既然你已经把自己定位成一个阳刚猛男了,你能不能就不要用这种让女妖精都肉麻的声音说话?”魑魅冲共工比了一个鬼脸。
又一片更大的黑影挡住了共工,天神一样的大汉双眼喷着怒火,岳峙渊停地遮挡了共工所有退路。共工小心翼翼地回过头去。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刑天恶狠狠地揪起共工的领子,“上次你借了钱,我整整吃了半个月的素,你又来借钱。还要我吃素?你还让不让人活了?”
刑天一把从腰间抽出战斧来,怒目而视。
“你可要想清楚不能在公共场所用强!”共工战战兢兢地,“不要仗着你是神将……”
刑天一把把斧头刃贴在自己脖子上,“谁用强?我只是告诉你,你再敢说‘借钱’二字,我就自刎在你面前!反正总是吃素的人生我也不稀罕了!”
“大个子,”一只小手从刑天背后探出来,拍拍他的后脑勺,“你是不是因为输钱给我了心情很低落?你不要冲动啊!”
“别烦别烦,”刑天一把打在绿头发的小脑袋上,“我不冲动!我得把晚饭的荤素搞明白了才能跟你算账。”
魍魉只好用两个胳膊勾着刑天的脖子,露出小脑袋来,露出两个尖利白亮的小牙齿,冲着少君们点头打招呼。
“诶……妖……妖怪!”陈峰氏的少君打着旋子晕倒在地。
整个学舍都被他的惨叫吓到了,不知多少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这边。
魑魅脑袋轰的一响,把魍魉从刑天背后揪了下来,“叫你老老实实地藏着,你出来干什么?你不知道自己长了一张妖怪的脸啊?”
“里面很闷诶。”小妖精委屈地说。
一直跪坐在席子上的云锦公主忽然跳了起来,丝毫不见娴雅宁静的气质,闪身在门口挡住了质子们的视线嫣然一笑,质子们的脸上都幸福地浮起红晕,心头咚咚地打起小鼓。比她更快一步的风伯显然没有什么智慧去阻止骚动,而是窜上去对准骚动的源头,陈峰氏少君,踢了两脚,“幻觉!那是你的幻觉!”
蚩尤趁着云锦挡住大家视线的工夫,呼地扯下了刑天背上的口袋,当头把魍魉罩在里面,一把抱起来掉头就跑。他的兄弟们和小公主也追着他的步伐而去。
对晨跑再熟悉不过的刀柄会英雄们和两个妖精、一个神将、一个公主又一次飞奔在涿鹿城的大街上。如果,我们是假设,蚩尤能够平安地老死在床上,回忆他的青葱岁月,他会对自己的儿孙说,我那时不知道为什么,总在奔跑奔跑,像是追逐,又像是逃避,总有一些理由,让我不能停下。
“少君,对不起啊。”魍魉在口袋里小声地说。
“没关系没关系,你先忍一忍,我把你带到没人的地方再放你出来。”蚩尤说。
“我能不能有个小小的要求?”
“什么?”蚩尤有点诧异。
“能不能换公主或者魑魅抱我……你胸口的肋骨有点硌诶……”
“喂……喂……只是借点钱,借点钱……不必搞那么夸张吧?我会还的……”共工搓着两根手指,看着那些绝尘而去的背影说。
9。红豆(1)
“嘿,红豆。”共工蹲在酒肆外的雪地里,雪飘飘地洒在他狮子般的乱发上。
“疯子,你回来啦?”屋檐下的小女孩伸出瘦弱的小手摸在他的脸上。
“红豆,我去借钱,很快就能有钱帮你买了,你要个多大的?”共工黝黑而粗糙的脸上浮起温柔的笑意。
转过一个街角,几个鬼鬼祟祟的家伙正攀着彼此的肩膀在那里偷窥。
“少君,你说我是不是已经老了?”刑天不解地发问。
“没有看出来,”蚩尤被压在刑天巨大的身形下,“昨天我们还被那些寡妇追着,跑得快断了气,你还是受女人欢迎的。”
“可你看疯子对那个小女孩又温柔又耐心的样子,我是觉得我对幼女已经失去了兴趣,那就说明我老了。”
“嘿!兄弟!”魑魅用力拍他的大脑袋,“你就能说出这种淫贱的话来么?”
刑天指着那边的共工和小女孩,“淫贱的是他……是他!”
“你们少废话一点会死么?”蚩尤说,“我想不明白共工最近怎么老借钱,他要给那个小丫头买什么?”
“管他的,”刑天恶狠狠地说,“总之我已经受够了吃素的人生!”
小女孩和共工都没有注意到那帮涿鹿城的害虫躲在墙角里。他们对话的世界里只有细雪飘落在街面上的声音和彼此的呼吸声,六角形的雪花落在小女孩冰冷的小手上不融化,共工用两只粗糙的大手搓着她的手儿,冲她脸上哈气,露出讨好的表情。
“不要多大的,很小很小的就行了,”小女孩用食指和拇指一圈,比了一下,她的小脸皴裂了,还沾着泥灰,笑容在上面看起来有点糟糕,“我就想摸一摸,知道是什么样子的。他们都说很美很美的。”
“好啊,”共工使劲点头,“我正在攒钱,马上就有钱给你买了,你冷不冷?”
“一会儿就不冷了,吃饱了就不冷了。”
共工摸了摸小女孩枯黄的头发,默默地蹲在她面前,像是一条对主人很忠心的大狗。
“呜,真可怜。”魍魉趴在刑天的脑袋上抹了抹眼泪。
“别那么多愁善感!你老毛病怎么又犯了?涿鹿城里的乞丐那么多,你个个都要可怜啊?你要牢记自己的身份是个妖精!”魑魅尽可能凶恶地瞪着他。
“大个子,我们去别的地方玩吧,我不能看人家很悲凉的场面,一看就想哭,可一哭魑魅就打我。”
“对对!快走!不走那个借钱的家伙就没完了。”刑天扛着魍魉,转身一溜烟,在雪地里跑了。
“驾!驾!”魍魉骑在他脖子上,拍着他的脑袋。
“小家伙,你当你是在干什么呢?”刑天骏马般飞奔着,声音渐渐消失在远处。
“嘿,疯子!”蚩尤从拐角走出去一步,对着共工招手。
共工看见他愣了一下,露出欣喜的神色来,摇摇摆摆就从小女孩身边跑到了拐角。
“都听见了?”共工谄媚地笑,“我只要借几个铜板买件礼物送给红豆,不是去喝酒,拍胸脯打保票,不是去喝酒!”
“可是我们也很穷诶,”风伯说,“虽然我们看你这么有爱心,也很想跟你共襄盛举的。”
“风伯你不是说开了神窍你就能找着工作了么?那岂不就有收入了?”云锦说。
“我的目标是帮人风干羊肉,但是他们要的是温和干燥的小风,我一作法刮风就是西北风凛冽啊!”风伯说,“我这本事,最适合的工作就是去和雨师合作,威胁黄帝说要是不给我们提高待遇,我们就兴风作浪,把涿鹿城变成水乡泽国!”
“那叫讹诈。”魑魅拍了拍他的脑袋,“何况你们也不敢。”
“那怎么办?”蚩尤挠挠头。
“都这么垂头丧气的干什么?树林里整天都有动物被冻死饿死,世界就是这样的好吧?不是我们的事情啊!要我说啊,早死早投胎,也许还能生在比较暖和的地方喽。”魑魅兴趣索然的样子。
那些人斗嘴的时候,云锦缓步走到屋檐下,看着那个小女孩。
“你叫红豆么?”云锦蹲在她的面前。
“是啊!”红豆扬起头,用一种惨兮兮的声音说,“夫人,您行行好吧,我饿了好多天了!”
“我觉得以她这要钱的手段,该比我们有钱。”风伯嘀咕。
“我不是夫人,”云锦摇了摇头,“我可以摸摸你的脸么?”
红豆点点头。云锦娇嫩的双手轻轻笼在红豆粗糙的脸上,那些被寒风吹裂的痕迹刮擦着她的手心,云锦看着红豆的眼睛,那双大大的瞳孔里了然没有生机。
“你看不见么?”云锦问。
“我生下来就看不见。”
“你妈妈呢?”
“死了,别人都说她死了,疯子也说她死了。”
泪水无声地划过云锦的脸,像一串散落的珠链,落在地下,轻轻融开了冰冷的雪。蚩尤呆呆地望着,觉得天地苍茫中他能听见云锦落泪的声音,风伯也有点难过起来,他看着苍白的天空,想起颛顼部他的老哥当权,不知道他的妈妈如今过得如何,也许她已经死了,也许和他老爹撒手尘寰而去时留下的大批女人一起,在一间大屋里永无止尽地织补。风伯心里发酸,他已经很多次地叫自己不要想这些了,他是个质子,在自己强大的老哥面前无能为力的。他很多次地想他的妈妈应该忘了曾经生下他,反正也许从今往后永远不能再见。
“嘿!嘿!”魑魅说,“你们看起来都一脸感动的样子,真受不了。”
“母亲诶!”风伯说,“人家在讨论母亲这个伟大的话题。”
魑魅耸耸肩,翻翻白眼,“跟我有什么关系?反正我是个妖精没有爹妈,日子还不是照样过?对了,蚩尤,可没听你说起你娘。”
蚩尤扭头看着她,“可我也没有妈妈啊,我记事起就是和爷爷一起。”
“那你怎么也摆出那付悲戚的表情?反正你跟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也差不多。”
“你说得也对哦。”蚩尤说。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悲伤什么,他没有任何关于母亲的记忆,甚至从未想过他生活里缺少了父亲和母亲这两个人。
共工在一边笑,笑容有点古怪。
云锦解下肩膀上的白狐裘,围在红豆的肩膀上,转身走回拐角处。
“共工少君,你要多少钱?”云锦问,“我们凑凑看?”
“啊?”共工愣了一下,“不知道价钱……”
“唉!也罢,难得我心软,要多少你就说!”风伯拍拍胸脯,“几百个铜板没有,几十个也许还可以,雨师那里应该还有一些的。”
“我那里也许还能找出百来个,最多让刑天吃素了……”蚩尤说。
共工诚恳地环顾众人。
“别看我,妖精不用钱的,也不存钱。”魑魅说,“不要搞得好像大家要争相做慈善的样子。”
“我实在是不知道多少钱买一个,除了买酒喝,我从不花钱。”共工说。
“你到底要买什么给红豆?多少钱一个?你倒是说啊!”风伯不耐烦了。
共工双手比了一个大圆圈,举到了风伯面前,“这东西。”
“喔!”风伯恍然大悟,“大饼啊?你居然不知道大饼多少钱一个,我告诉你,那不论个卖,论斤的。你们在这里等等,我去买五斤来。”
“要是大饼我就直说了,可没那么容易的。”共工说。
“那是什么?”风伯挠挠头,“你说要买个锅盖送给红豆,我也不信啊。”
“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