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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等到风景都看透-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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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宁静得像田园牧歌。每到夏天,漫山遍野盛开的罂粟花,像五彩云霞落在山川河谷。如果没有突如其来的战火,我会以为我们居住的地方,就是人间仙境。〃 〃美丽的罂粟花海激发了我对绘画的热爱,但我的兴趣遭到父亲的强烈反对。家父很像中国古代的隐士,闲时他喜欢去巡视农田,帮一些年老的乡邻插秧。练兵打仗并非他的兴趣,满星叠也没有人愿意背井离乡,但我们的学校、水田、茶园,经常有炮弹毫无预兆地落下来,所以满星叠的男人,从很小就要开始接受军事训练,随时准各保卫我们自己的家园。〃 〃家父生活非常简朴,并没有因为他是地区的领导人而有所特殊,所以在满星叠深受爱戴。但有一天,当我离开满星叠来到外面的世界时,我发现原来我所有的认识,都遭到彻底的颠覆。
  金三角被人描述为地狱魔窟,好像这世界上所有的罪恶都源于那里;家父被描述为魔王,残暴无道,茶毒世人。〃 〃很多人把金三角称作毒窟、毒源、毒窝。但起初这里种植鸦片,就是因为许多国家有对毒品的需求,又不愿意牺牲自己的耕地来种植,所以选中了这样一个地方。试想若没有需求,又怎么会有供给?实际上,从罂粟种植到最后的市场流通,真正的利润赚取者,并不是金三角种植的农民,而是中间的毒品贩子!〃 〃有很多人问我,现在公开自己的身份,是否想为父亲翻案正名。对此我的回答是:不需要。家父的名誉,存在于满星叠每一个人的心里,那里的同胞会永远记得我父亲为他们所付出的一切。至于那些说炒作的传闻,更是无稽之谈,我的画作的价值,虽然比不上我父亲的品格和为人,但它们有一样共同点,就是不需要那些心中存有偏见的人的认可。〃 〃世上的谣言其实都经不住推敲,它们之所以能传播,只是因为它们满足了某些人狭隘心理的需要。我会用最直接的方式来证明我的血缘,这种证明无关名誉、无关利益,我所做的一切,
  仅仅是尽一个儿子的义务。〃陆茗眉在时经纬怀里泣不成声,时经纬固然也十分震动,却远不如陆茗眉这样感动。
  因为他知道,所有的深情,都需要资本。 〃所有的骄傲,也需要资本。
  支持程松坡这样强硬地和缅甸政府叫板的,是他累积多年的名望和地位。
  程松坡请出一整套背景深厚的医疗团队,要取样DNA进行亲子鉴定。而欧洲诸多社会名流、商界富豪甚至是王储政要纷纷表示,为促进金三角地区禁毒后的和平发展,他们将派出私人代表,保障整个鉴定过程的公平、公正。
  其实金三角地区的问题,持续五六十年,这些名流政要突然纡尊关注,原因只有一个:程松坡。
  时经纬脑海里正进行着复杂的运算,逐一拆解程松坡将要面对的优势劣势,猜度今后的事态走向,陆茗眉却忽然一退,不着痕迹地从他怀里挣脱。她揩揩脸上的眼泪,稍稍回复先前的活力,努力挤出一张笑脸,〃谢谢,谢谢。〃这旬谢谢和先前那句〃对不起〃一样,和时经纬本人,毫无干系。
  时经纬心底生出一种彻底认命的觉悟,不知怎的,他想起当初席思永和成冰离婚时的情景。办完离婚手续的那天,席思永在他这里喝得烂醉如泥,这位仁兄酒量是不差的,偶尔喝醉,却从未有过那样的失态。时经纬素来自负,只引席思永为毕生唯一之知己,那一夜却对席思永有些失望,好歹你也是游遍芳丛的人,怎可以为一个女人,落拓至此?
  偏偏席思永还一副弱水三干只取一瓢饮的决绝,他口上不        说,却贯彻得比谁都彻底。
  席思永在他心目中的形象,飞流直下三千尺,从翩翩浊世佳公子降格为标准老婆奴一枚。
  弱水三干,你非认死理只取那一瓢饮,不是欠抽是什么?
  这叫自作孽不可活。尤其最近这一年,席思永和成冰复合后,更成为时经纬茶余饭后牌桌旁永恒不变的笑料。席思永也不生气,被说多了,便淡淡一句,〃你嫉妒。〃这三字真言简直成为席思永克他的必杀技。
  他嘴硬反驳:〃你有什么值得我嫉妒的?〃席思永轻飘飘吐出四个字,〃你没人爱。〃时经纬真要恨得牙痒痒,如今他不得不承认,他处心积虑想要证明席思永在情感上的凄惨,不过是因为他的处境,惨甚于席思永。
  弱水三干,你只愿取一瓢饮,然而你又怎么知道,那一瓢弱水,心意如何?
  陆茗眉轻捋耳边鬃发,面容仍极之憔悴,眉宇间却露出熠熠神采——有 程松坡的消息,对她来说,便是最好的强心针吧。
  这女人就是如此简单,程松坡若有事,他对她纵干般讨好也是居心回测;程松坡若平安,他的万般过错她都能既往不咎。
  时经纬伸手拽拽陆茗眉的衣袖,她微露讶色地望着时经纬,时经纬横下一条心间:〃你想清楚了?〃他知道,陆茗眉明白他问的是什么。
  陆茗眉又恢复所有的活力,嘴角漾起浅浅的笑,〃时经纬,你做记者这么多年,有没有见过至死不渝的爱情?〃 〃有。〃时经纬答道,却在心里保留了下一句:我见过至死不渝的爱情,可惜的是,它们只在单方面存在过。
  陆茗眉微仰起头,愈加坚定地回答:〃我不敢说天长地久,也不会自虐地再等他一个十年,但是除非他死,或者我死,〃她脸上又浮现出典型的陆茗眉式骄傲笑容,〃或者他和别人结婚。否则,我都要等下去。〃时经纬不接她的话,却扬扬手机说:〃想不想知道他在哪里?〃陆茗眉讶间:〃你知道?〃 〃刚才那段视频录制的位置,是他刚回国时住的酒店,〃时经纬边回答,边查找通讯簿里的电话号码。他先拨到酒店,查证出程松坡确曾在昨天入伍过,但数小时前已经退房。他又找在海关的朋友,查程松坡最近的出入境记录,果然先前程松坡未露面的几天是回了意大利,昨天再度入境。而最新的记录是,程松坡将乘坐两小时后由浦东起飞的航班,飞抵缅甸仰光。
  时经纬将最新消息转告陆茗眉,不晓得心里什么地方生出来一股执拗劲,摸着手机朝陆茗眉笑道:〃陆茗眉,你敢不敢和我打一个赌?〃陆茗眉不解,〃赌什么?〃时经纬也不明白自己究竟要赌什么;也许是和天赌,也许是和地赌,或是和这终究让他不甘心的命运赌。他恢复惯常那种被陆茗眉嘲笑为〃不可一世〃的自矜和傲气,心中涌起的却是一种近乎悲壮的情绪,〃我不信苍天特别厚待程松坡,所以——除 非你死,或者我死,〃他也补充一句,〃或者你和他结婚,否则,我跟你没完。〃陆茗眉不以为意地耸耸肩,〃随你便。〃时经纬二话不说,拽起陆茗眉,押犯人丁般地冲进电梯,直奔地下车库,然后一路狂飘,驰向浦东机场。
  到仰光的航班已开始检票,时经纬四处托人,查到程松坡已办完手续。〃陆小姐紧急寻找程先生〃的广播播了一轮又一轮〃然而机场每天不知道见证过多少悲欧离合,你五内俱焚,它却全然无志。
  陆茗眉守在安检口的栏杆外,近乎绝望地向里,张望,她不知道这样的等待,究竟走为了证明什么,又是为了向谁证明什么,等到那一道清瘦的身形真出现在自己面前时,陆茗眉简直不敢相信。她伸出手,隔着栏杆,程松坡烙臂的朋肉坚硬如铁,她这才有些回过神来。程松坡笑容清浅,〃瞟一眼远处的时经纬,隔着栏碎俯身来拥住陆茗眉,在她耳趋轻声道,〃谢谢,祝你辛福。〃陆茗眉傅然,在程松披预各抽身时拽住他,〃我等你回来。〃程松坡微微怔住,又侧首望望数步之遥的时经纬,眼神略显迷惘。
  陆茗眉又重复一遍,〃我等你回来!〃远处又人在叫程松披,似乎是催他赶紧到候机厅,程松坡这回终于明白陆茗眉的意思,反手握住她,沉默半晌后回她一句:〃等我回来。〃他在她耳鬃留下轻轻一吻,然后匆匆离去。
  陆茗眉在安检口目送程松坡的背影消失。
  很多年前她也在这里送过他一回,那次是母亲明爱华带程松坡去意大利,他穿白衬衫黑裤子,两手空空,行李都在明爱华手上。这一回他又是白衬衫黑裤子,和许多年前的款式已不相同,依旧是两手空空,行李在随行的助手们身上。那次陆茗眉是偷偷赶到机场送他的,没育现身,事实上也没育别人送他。几天后明爱华回来,再送她到大学呈报道,她始终用沉默来抗拒明爱华。
  她不问程松坡是否问起过她,明爱华也就更不会告诉她,程松坡是否提起过她。
  她不晓得为什么会想到那么久远的事,明明是十余年前,现在回想起来却历历在目。
  他没有回来的时候,那十年的等待被不断拉长,甚至让她以为,那样的等待,会持续到生命的终结。
  而现在,那过往的一切,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曾有过的泪与痛,渺小得仿若尘埃。
  时经纬不知是什么时候来到她身后的,他轻轻抬了拍她的肩,吓得她猛然一缩,惊骇地瞪着时经纬。时经纬握着手机,仿佛有什么极难说出口的话,表情沉郁得近乎骇人。陆茗眉问时经纬你怎么了,时经纬也不答话,持着手机朝她晃晃。陆茗眉慌了神,一种很不祥的预感忽然笼罩下来,她结结巴巴地问:〃我是不是我妈〃〃时经纬眉心紧皱,瞪着她不说话,良久才道:〃她在医院看到新闻脑溢血。〃这是今年七月的最后一天,生命中平平凡凡的一天。
  陆茗眉对明爱华过世的消息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冷静。
  赶到医院的时候,陪在明爱华身边的是她三午前再婚的丈夫,陆茗眉名义上的继父。等时经纬和陆茗眉赶到时,病房里堆满了医护人员,仿佛是专等着要陆茗眉看最后一面,然后才蒙上那层白布。
  人死如灯灭。就那么一眼望过去,陆茗眉觉得母亲的面容,仿佛比上一次见到时,苍老过十岁。
  没多久就有记者赶来,都被时经纬利用各种渠道的熟人朋友给请了回去。在各方心照不宣的静默下,明爱华的丧事居然处理得低调而顺遂。遗体送火葬场火化后,明爱华的律师也联系上陆茗眉,准备向亲朋好友们宣布明爱华的遗嘱。
  陆茗眉的父亲和继母也都赶到律师楼。明爱华一向用的娄律师和他们是老友,见面后互致问候,娄律师便从公文包里抽出一携文件,清清嗓子道:“在座诸位都是熟人,客套的话我也就少说了。作为爱华多年的朋友和私人律师,老实说爱华此时离世,我并不感到突然。”
  在座的陆、明两家亲戚,连同时经纬在内,皆为娄律师这番话悍然不已。一旁陆茗眉的继父只轻轻点点头又摇摇头,表示对娄律师的附和,陆茗眉不解地问,“娄律师,你这话什么意思?”
  娄律师唱然叹道:“你妈妈曾经立过三次遗嘱,我想也许你有兴趣听一听全部过程。”
  陆茗眉讶然,随后点点头,请娄律师说下去。
  娄律师从档案袋里抽出一份泛黄的卷宗,“这是十年前茗眉你念大学后你妈妈立的第一份遗嘱。”陆茗眉接过来细阅,彼时明爱华名下尚有两套房产,十余万存款,遗嘱条款颇为简单,不过一剖两半,分赠陆茗眉与程松坡。
  看到程松坡的名字,陆茗眉微感诧异,忙间娄律师,“那第二份呢?”
  娄律师又递过一份文件,显示日期是三年前,陆茗眉算算,大约是母亲做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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