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章-第1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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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秀望着华砚晦暗不明的一张脸,被最亲近的人背叛的感觉如尖刀剐心,疼痛之外,还是疼痛。
“枉我信你如信己,你却在我背后指手画脚,隐瞒此等要事。你明知姜郁是对面的布局人,你明知姜郁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事关重大,你明知他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会影响整局输赢,你却怎么敢,将关乎生死的一颗棋子……瞒着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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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砚默然不语;凌音却出声道,“皇上恕罪;臣自作主张是臣的过失,惜墨劝阻臣是他的过失;可我们却是为了皇上。”
其实不用凌音解释,毓秀也多少猜得到他们的心意;就是因为猜得到;她才觉得恼怒。
“不管你们是为了什么理由,都不该对朕隐瞒这么重要的事。你们是我倚仗的臣子;我的身家性命,兴衰荣辱都在你们手里;你们若不以大局为重;事事欺上瞒下;各自为政;不用姜家来分化;我们自己倒先成了一盘散沙。”
凌音还要再辩,被华砚扯手拦住;“臣等知错了;请皇上重罚。”
凌音心中替华砚不平;牙都咬紧了。
华砚看似逆来顺受,可毓秀深知他的秉性,看他现在这个模样,分明是生气了。
毓秀冷笑着对凌音问一句,“一个知错了,另一个怎么样?”
华砚狠抓了一把凌音的手,凌音才不得不对毓秀拜道,“臣等知错了,请皇上重罚。”
毓秀许久没有说话,只长长叹了一口气。
“你们抬起头来说话吧。”
华砚折起上半身,面沉如水,眉眼间无一丝波澜;凌音随后也起身,两片唇紧抿着,碧眼流转,似有哀怨。
毓秀心中百味杂陈,面上也渐生哀色,沉声对二人道,“你们嘴上求重罚,心里却不服,罢了罢了,我不敢罚你们,从今天起,我们这些人就散了吧。”
华砚与凌音见毓秀似有万念俱灰之意,都有些不知所措,他们原本就觉得毓秀这一场脾气发的好没来由,更不至于因为这个就说出这么自暴自弃的话。
凌音更有不甘,他们对毓秀隐瞒姜郁的□□,本是一片好心,谁知落到最后,却是这么一个结果。
华砚拉凌音一同叩在地上,“皇上说这种话,叫臣等如何自处,从今晚后,臣等要如何行事,会虚心请皇上训诫。”
毓秀走下龙椅,亲手扶二人起身,“你们心里也许以为朕是在小题大做,我要同你们说清楚的正是这个,事情本身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管是好是坏,我都要知道。至于我知道之后,是喜是悲,是死是活,都是我的事,我的决定只能由我自己来做,你们明不明白。”
华砚从毓秀手里抽手出来,躬身拜道,“臣原以为皇后在皇上心中毕竟不同,现在看来,是臣等多心了。”
毓秀的手空在半空,多少有些尴尬,她知道华砚是误会她了,误会她得知姜郁的秘密之后心中的火气无处发泄,才借题发挥,拿他们出气。
越是这样,她才越要把话说清楚,“你们不说朕也猜得到,你们之所以会故意隐瞒姜郁的身世,不过是因为你们也一并查到了他与舒娴的关系,生怕我伤心动摇,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
华砚两眼皆哀,凌音却吃惊不已,“皇上已经知道了?”
毓秀哭笑不得,“除此以外,我也想不出别的理由了。若不是因为这个,我才要怀疑你们真的有了私心。”
凌音瞠目结舌地看了一眼华砚,华砚面上却平静如初。
毓秀见二人不说话,就顾自回上位去坐,“姜郁在我心中的确不同,我毕竟不知缘由地喜欢了他这么多年,直到现在我也不能完全对他忘情。你之前几番试探,不过是想试探我的心意,惜墨也一定犹豫过,要不要把实情告诉我。”
凌音才要接话替华砚辩解,就被华砚执手拦了,“无论如何,是臣等做错了,请皇上责罚。”
毓秀见他一脸凌然,心里一阵空落,他这么说的意思,分明是不想与她交心了。
“既然惜墨执意请罪,我也不好不顺遂你的意思,你先回寝殿吧,等我想好了怎么罚你,再做打算。”
华砚对毓秀叩首行一礼,对凌音使个眼色,暗示他不要乱说话,见凌音颔首,才起身出门。
等房里就只剩下毓秀与凌音两人,凌音就扶着毓秀的膝盖跪到她面前,“皇上,臣原本是想再详查了姜郁其母与姜壖的纠葛,确认了姜郁与姜壖的关系,再对皇上禀报。”
毓秀哀笑着点点头,双手拉起凌音,与他并排坐在一起,“自古皇朝权利之争,不过君权与相权之争。君权神授,归于天命,凭我一个才登基不出一年,年纪还不到二十岁的小皇帝,如何与一个多年为官通晓政事,历经六部无所不知的老狐狸争得一二。我西琳的右丞相,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宗族亲信盘根错节,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他何曾把我这在上一人看在眼里。祖宗之所以在两相府之外再设九官执掌九龙图章,为的就是制衡相权,渗入六部。九官中又以神机司主与修罗堂主最特殊,神机司是我的智囊,修罗堂是我的耳目,我对两府何等看重,你们该心中有数。你与思齐做的是三法司做不到的事,分的是明里的官分不得的忧,若非十分的信任,朕又怎么委以重任,倾心仰仗。”
凌音被毓秀拉到身边的时候,心就软成一团,当下没了华砚在一旁,他更多撒娇耍赖的心,听毓秀声戚戚然,动心伤心,不由得也跟着悲哀起来,“是臣自作主张,让皇上失望了。”
毓秀的手被凌音攥在手里,就顺势反握住他的手,“要说失望,的确是有点失望,悦声同我一样年轻,今后要走的路还远,朕心中不安时,想到的都是你们,恨不得事事同你们商量之后再实行。你们也该拿同样的心思对待我,无论是因为什么样的理由,都不该对我有所隐瞒。今日之事,朕只是就是论事,悦声不要放在心上。”
凌音听毓秀似有哽咽,心中越发懊恼,“皇上如今已经知道了姜郁与舒娴的事,你不伤心吗?”
毓秀轻哼一声,冷笑道,“与其说伤心,不如说开心。姜郁既然不是姜壖亲生,他布局人的身份就并非动摇不得,为今之计,是要查清他与姜壖真正的关系,朕现在想知道的,是他把姜壖真的当成父亲来尊敬,还是有他自己的打算。你们之所以顾忌着不肯告诉我的缘故,其实也不过是看轻了我。朕是一国之君,明白孰轻孰重,相比儿女私情,当然更看重皇权。从今以后,无论什么事,都不要再隐瞒我了。”
凌音一脸探寻地看着毓秀的表情,半晌才咋舌叹道,“罢罢罢,原来我们都不如思齐,怪不得他看不起我。”
毓秀平白听了这一句,就出声笑道,“思齐已经猜到我知晓真相后非但不会伤心,反而会高兴?”
凌音眨了眨眼,摇头笑道,“他不但猜到皇上的反应,还劝我早些将实情告诉皇上。怪不得皇上迟迟不给我九龙章,在揣度君心上,我远远不如他。”
揣度君心啊,这哪里是什么好事……
毓秀一皱眉头,觉得有什么东西堵上喉咙,说不出的难受,“悦声有悦声的好处,朕不希望你的聪明变成思齐的那种聪明。”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赞叹洛琦的厉害,他之所以知道了实情,却一字也不对她透露,显然是一早就知道相比被欺骗隐瞒,她更不想有人揣度她的心。
帝王的忌讳,必定是洛琦修习的第一课。
今日之事,除了让她恼怒,也让她悲伤,洛琦一早就知道了以臣心待君,敬而远之的道理,她明明觉得悲哀,却还要惩罚凌音与华砚同她的亲近。
若有一日,这些人都不敢再同她嬉笑打闹,说一句玩笑,该是如何凄凉萧索。
凌音见毓秀目光闪烁,面上是他从未见过的哀凉,忙出声说一句,“臣为皇上抚琴一曲解解闷吧。”
毓秀从怀中掏出丝绢,擦去凌音鼻尖上的汗珠,“你好了,惜墨还在生我的气,心结宜解不宜结,我去看看他,同他把话说清楚。”
凌音笑着抢过毓秀手里的丝绢揣进怀里,“既然如此,臣也不敢留皇上,我们事先说好,你要是三言两语就劝好了惜墨,一定再回来听我弹琴。”
毓秀笑着点点头,起身出门。凌音一路牵着她的时候把她送到华砚殿门口,临别前又伏在她耳边说一句,“皇上做什么都好,只是无论如何,不要再吹箫了。”
毓秀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一整晚的阴霾也散去不少。
凌音长舒一口气,“皇上总算笑了。”
毓秀任他拉扯了半晌,等他转身走了,她才叫侍从开门。
宫人要禀报,她拦住要禀报的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幽然进殿。
华砚显然没料到毓秀会这么快就过来,他原本正坐在桌前擦那一支玉箫,见到她之后,先是愣了一愣,而后才从桌前走出来,跪在她面前行礼。
“皇上万福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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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秀屏退了宫人;却不叫华砚平身,只在他身边走来走去。
自她出帝陵;就一直觉得胸口压抑,时时喘不过气;从三日昏睡醒来之后,她错觉自己身体里的活气都被抽走了。
那种千头万绪无从出;诸事凌乱力不从心的挫败感;折磨的她快要疯了。
华砚目不斜视,看也不看毓秀;他闹别扭的模样,倒让她想起他们小时候吵架时的情景。
毓秀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华砚身侧;伸手拉他衣服上的布料。
华砚从前气急了就会不理人;要她哄他才肯和好;大多数时候;只要她站到他面前眨眨眼就够了,也有几次;两个人闹得很僵;她哄了他很久也哄不好;反倒把自己急哭了,最后还要华砚反过来哄她,她才破涕为笑。
华砚已经好几年没跟她红过脸了,他今天的态度这么强硬,想必是积压已久。
毓秀拉了华砚几下,他却动也不动,她没办法,只能伸手戳他的肩膀,戳了两下又觉得不好意思,就又捶了他一下。
华砚总算抬头看了一眼毓秀,看过之后,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毓秀干脆坐到地上,靠在他身边撞他的胳膊,“你到底因为什么生气,就算你打定了主意不理我,也要让我死个明白。”
华砚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半晌才回一句,“臣下也不知皇上因为什么生气,我们才死的时候,也是不明不白。”
“你怎么又把死挂在嘴边?”
“明明是皇上先说的。”
毓秀明知华砚刻意挑衅,心里也生出几分恼怒,“若是别人说这话,我兴许会一笑而过,可现在与我置气的人是你,我却觉得伤心。之前在悦声的寝殿,我已对你们二人说的明白,我恼的不是姜郁心有所属,更不是他对我的欺骗,而是你们的隐瞒。”
华砚默然不语,长叹之后,人也有些颓然,“皇上不久前才说,我是你的眼耳口舌,我的话是你的话,我的决定是你的决定,原来都只是拉拢人心的说辞。既然如此,你又为何以九龙章托付。”
原来他寒心的根源在这里,他们的争执,归根结底还是信任二字。
毓秀推了华砚一把,华砚跪不住,只得像她一样也坐在地上。
“你说我不信你,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