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词-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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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都尉如今是越来越胆小了!”方脸大汉嗤笑道,“我鲜卑男子多得是未满十岁就跨马挥刀上战场的,何来太过年轻一说?”
“这如何能一样!”
黄须大汉还没说完,就被慕容曲挥手打断:“都别争了!”他转头看向了那名英气少年,“忽尼耶,你自己怎么看?你有把握完成这个任务吗?”
这个自刚才商讨定计起就一言未发的少年,此时却跨前一步,不顾朝他打着眼色的黄须大汉,朗声道,“下臣定不负使命!”
“哈哈哈哈好好好!,忽尼耶果然是我慕容部最出色的少年人!”
出帐的时候,黄须大汉特意落后了两步,把少年拉到了一边,恨铁不成钢道:“忽尼耶,你傻吗?你要建功立业以你的本事何愁没有机会,何必非要参和此事?你身份敏感,若是此次任务有半点不当之处,有的是人等着编排你?何必非要授人以柄呢?”
“不管我参与不参与,都改变不了我母亲是汉女的事实,既然如此,那又何必畏首畏尾?”看黄须大汉一脸焦急,少年心中蓦地一软,“老师,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我必须要去!若我推辞,这次去的必然是石兰,石兰的手段你还不知道吗?若这次任由他去了中原,中原的百姓恐怕真要水深火热了!”
黄须大汉瞪了少年一眼:“中原百姓的死活于你有何干系?忽尼耶啊忽尼耶,你再这样下去,早晚有一日,就算不把自己害死也要把自己累死!”说完也不再理会他,摇了摇头,快步而去。
少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良久,亦叹息而去。
瑞庆帝的身体愈加不好了。
长安后来也没把外祖父来找过她的事,跟瑞庆帝提起过,怕引起他的不豫,更加重病情。他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长安不得而知。
瑞庆帝如今最忧心的是,自己不知还能再撑多久,子渭却还没来得及培养起自己的班底。
王太傅固然好,但到底年岁大了。年轻一辈里,璟和自不用说。其余的,以后子渭大概也只会从庶族中提拔。士族,固然有不少整日只知饮酒作乐、醉生梦死的纨绔子弟,却也同样不乏有识之士,只可惜,时不予其,生在这个时代,姓氏便是他们最大的原罪!
璟和如今已出了宫学,被任命了中书舍人。官职不高,却是天子近臣。惊掉了一干人等的下巴。
安肃侯手握重兵,人人都以为璟和必会子承父业,走武官这条路。人人都在猜测璟和出学后会从哪里的军队开始历练起。没想到人家另辟蹊径,一头扎进了文官的队伍里。
长安倒是知道他的心思,也不由的心生钦佩。人最难的是在别人看来只需锦上添花的时候,却已有着兜底保全的清醒,真真难得!
五月初五,太子在安和殿设宴,数得上号的勋贵之子皆在邀请之列。有意思的是,近几年冒头的年轻庶族官员,也通通都是座上之宾。
太子设宴的目的就引人深思了。缓和近期皇家和士族之间剑拔弩张的关系,可能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恐怕是要拉进和庶族官员的关系,同时就近观察,挑选未来的肱股之臣!
这次外宴,长安也被要求参加,这是长安第一次以正式身份出现在外臣面前,也是史料记载中,济阳公主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出场。
太子坐在上首,济阳公主坐在太子的左下,右下的位子空置。
赴宴者中士族子弟有不少都曾是长安的同窗、玩伴,对她可谓是知之甚深。
当初长安突然不去宫学了,接着便是好长时间不曾听到她的消息,一度有传言说是济阳公主犯了大错失了圣宠!
长安回来后,因瑞庆帝身体原因和对她的有心栽培,日日伴驾,也没有再回宫学。
时隔那么久,突然在这样的场合再一次看到长安,世家子们都不禁面露诧异。
长安一改往日的丫髻素衣,头梳十字髻,身着玄色深衣式长袍,端然跪坐于几榻之上,面色静肃,目光粼粼。让人明知她年龄尚小也丝毫不敢小瞧。
时光在她身上刻下了那么深刻的印记,那个爱着红裳热情张扬的顽皮孩子完全在她身上褪去了痕迹,仿佛一夜之间长大。
整个明阳殿正殿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两列案几相对而排,从上首座下一路排到殿门口。每张案几上都呈着五色彩粽,摆着雄黄美酒,挂着艾叶菖蒲。
宾客们各自为群,世家公子们坐在一列,庶族官员们坐在另一列,泾渭分明。
太子笑笑,只当没注意到,举杯开席。
果不其然,席上太子对世家子弟淡淡,却与庶族官员们相谈甚欢。有几个特别得太子青眼,尤其是一个叫杨遥疆的年轻将领。
这位庶族将领的经历说起来也颇为传奇。他出身军户,十三岁便接替父亲入了行伍。六年来,他凭着过人的军事才能在征西军中一路从无名小兵升至步兵校尉,引起了瑞庆帝的注意。瑞庆帝早已有扶持庶族将领之心,为了就近观察,把他调入了中军,暂领宿卫军越骑校尉之职。
明眼人一看,这分明就是第二个安肃侯了。
长安也忍不住好奇地打量他。
这位已成名多年的武将如今才不过堪堪及冠,年轻的不可思议。他身材高大、肤色黝黑,棱角分明的下颚微微冒着青茬,虽不甚俊美却英气逼人,带着从西北战场滚滚而来的粗粝凛烈和铁血气息,与时下贵族名流那套衣带当风,熏香敷粉的做派全然不同,却看得长安倍感亲切。
几年的行伍生涯使他对目光的刺探十分的敏感,感觉到有人在不停的打量他,他目光一扫,却是个琉璃娃娃一般的小姑娘。她目光含笑地看着他,带着几分好奇。
而他目光扫过来的一瞬,长安只觉得有一种近乎实质的悍然杀气,即使瞬间即收,仍激得她寒毛直立。
杨遥疆被她看得有些赧然,他轻声问坐在旁边的人:“这位姑娘是何人?是哪家的贵女还是太子的女眷?“
坐在旁边的正是璟和。他看了看长安,垂眸道:“她是济阳公主!”
“她就是济阳公主?”杨遥疆一脸惊愕,过了好一会才点了点头,道“倒是与传言不太一样!”
璟和又看了长安一眼,笑笑不语。
宴席近半,气氛开始热烈了起来。
时下的士族名流,要么涂脂抹粉、华衣美服,要么不修边幅、追求自然,宴饮聚会之时更是崇尚精神超俗、肉体放达,袒胸露腹、食五石散都极为常见。
宫廷的御宴,自然不敢如此放肆。但谈性一起,也就不复刚开宴时的拘谨。
只是,士庶间依旧泾渭分明,丝毫没有要相互搭理的意思。
而杨遥疆这样出身军户的世兵子弟,更是尴尬。当朝的兵役制度是世兵制,凡为兵者除了出身世家的高级将领,其余皆入军籍,军户的地位甚至较普通民户更低。所以别说是士族名流了,即使是庶族的很多读书人也是耻于与其相交的。
璟和倒是全无门户之见。他心中对杨遥疆极为欣赏,从宴席一开始,就陪坐一侧,时有交流。
子渭不是孤芳自赏的上位者,杨遥疆是他一早就准备要拉拢亲近的对象,自然不会放不下身段。他已观察了他许久,时机一到,就领着长安下了主位,上去攀谈。
子渭上去就对着他一通好夸,诸如“少年英才”、“年少有为”之类的成语更是不要钱一样的往他身上扔。
他虽面上依旧恭敬,但武人毕竟耿直,不擅长做面皮文章,于是就呈现出一种语气动作恭敬无比,脸上的每一寸肌肉却都在不耐烦地叫嚣着“好烦啊”、“有完没完了啊”的诡异表情。
长安努力憋着笑意,看了子渭一眼,发现他和璟和也都是面色古怪的样子,知道阿兄多半是在逗着他玩呢!
第26章 慈安()
直到聊到了边境形势、征西军兵士情况等话题的时候,杨遥疆才渐渐健谈了起来,发现这个太子不是个只会纸上谈兵的酒囊饭袋,这才真正起了亲近之意。到后来,子渭已经直接称呼起他的表字“慈安“了。
长安又忍不住想笑了,给那么一个满身煞气的沙场中人,取了一个出家人一样的名字,怎么都觉得帮他取字之人实在是个妙人。
提起他的表字,杨遥疆也是一脸尴尬。他解释道他的字是他及冠时,征西大将军所起。大将军说他身上煞气太重,最好起的字能够压上一压。
边境形势说到兴起时,他们就用米和红豆充当沙盘,当场就在桌上摆弄了起来。三人一个是天分超群的青年将领、一个是家学渊源的将门虎子、一个是谋略过人的天之骄子,皆不是泛泛之辈,很快沙盘上就已是一片风生水起。
士族那边因为太子的态度而觉得受到了轻慢,很不高兴。酒过三巡后,就闹了起来。
军队几乎都掌控在士族手中,士族那边当然不乏将门虎子。他们从小家学渊源,饱读兵书,很多甚至都是士族世代相传的孤本密稿,这就是士族的底气!当然不会把一个草莽出身的军户看在眼里。
他们一心想着要让这个军户丢个大脸,好让太子意识到自己的识人不明。
于是有人就提出要和杨遥疆来一场沙盘较量。
杨遥疆一脸不耐,但看太子没有反对,只能无奈应战。
正式比试自然不能用刚刚的简陋沙盘了。太子命人拿上了正规的军用沙盘,兴致勃勃地围观了起来。
为了增加难度,双方没有选择平原地形而是选择了山地。
长安也好奇地看了过来。她跟云起进行沙盘推演的时候,很少试过山地。对山地该用怎样的战略布局好奇不已。
士族那边出战的是王持。他是已故征北将军王俨的嫡幼孙,当得起士族子弟这一辈里的佼佼者。
刚开始,两人的形势都不错。但风格却被长安看出了个大概,王持沉稳,杨遥疆诡谲。一个深得兵书的章法,一个是实践历练出来的野路子。长安几乎可以就此断定,此局王持必输!
若是平原,两人输赢或者还在五五之间。可是山地,你照搬兵书的经验如何能够应对对方诡谲多变的奇招迭出?
果然,没过多久,王持额上开始冒汗,手上的动作也迟疑不定了起来。
长安看得目不转睛,实在是心痒难耐。一会想,如果她是杨遥疆会怎么布局,一会又想,如果她是王持该怎么接招,只恨不得此刻在盘上厮杀的是她自己才好!全然不顾,一群大老爷们中间,站着这么一个两眼放光的小姑娘,有多诡异。
随着盘上形式的渐渐明朗,士族们的脸色难看了起来。杨遥疆也不显得如何得意,好像这种情况是理所当然一样。子渭倒是开心,更确定了自己确实是觅得了一员良将。
长安全然不管场上这些人的暗潮汹涌,她的心思全沉在了沙盘之上。
“可以让我试试吗?”突然一个清软的声音响起。这是长安今日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所有人都愕然地看着她。
“可以让我试试吗?”长安抬起头,又开口问了一遍,这一次她看着杨遥疆。
“公,公主请!”杨遥疆愣愣地答道,显然还没回过神来。
长安朝他笑了笑,伸出左手敛起右手宽大的袖口,右